石清熟練地把車停進車位,拿起背包走進電視臺的大樓。剛走到電梯附近,包里的電話響了。石清看到屏幕顯示出的一行亂碼,猜到是男人從海上打來的電話。
“生日快樂!”男人溫柔的聲音遙遠而清晰,“到單位了嗎?猜一猜,我一早兒下海摸到了什么?”
女人幸福地鼻子發酸,她把電話緊緊捂在耳邊,快步離開這人來人往的地方。
“哈哈,肯定是在單位,不敢說話了吧?你就聽我的吧。將近半米的大貝殼,肯定沒見過吧?全船的人都叫不上名字,為了把它弄上來,真費了我不少勁呢。這個生日禮物怎么樣?我決定了,在上面雕幅畫,美女出浴好不好?”
女人撒嬌般“嗯”了一聲,不知是同意還是反對。海那邊的男人大笑起來,“不好?那就睡美人吧。”
孫純滿面笑容地放下電話,石清那溫婉秀麗的面龐仿佛就浮現在眼前,讓他有一種馬上把它雕刻下來的沖動。可想想此刻都在船艙里忙碌的眾人,還是嘆了口氣,遺憾地看看放在屋角的大貝殼,開門走了出去。
他們已經在這一帶海域飄蕩了一個星期了,可仍然沒有絲毫的發現。孫純已經明白霍遠閣為什么沒有帶一個潛水員出來了,因為這一階段的工作,全是些技術活兒。
按孫純以往的理解,水下探測就是開動聲納對目標海域進行搜索掃描,然后分析數據以確定沉船的精確位置,應該不是什么困難的活兒。可現在親身實驗了這一過程,才知道并不像過去所想的這一兩句話這么簡單,由于海底地形復雜,掃描的海域實際上很大,而且還要對一些疑似目標派出機器人下水進行排查,所以船上的技術人員估計,弄不好這個項目沒半年工夫根本完不成。
現在的孫純和霍遠閣,同陳田榕一樣,成了船上的閑人,發號施令的是大物理學家安妮。沒辦法,這些專業知識他們不懂,就是船上這十幾個技術員,也是安妮從中科院和大學里挖來的。
現在三個閑人的工作就是釣魚,來改善船上的伙食。好在船行的很慢,三個人不時下海潛游一番,于是就有了給石清作生日禮物的大貝殼。
可就是不能真的閑下來,否則就會受到老板娘安妮的教育和喝斥,而其中的孫純,更是得到安妮的重點照顧,有時剛躺在“大葉子”上休息一下,立刻就會聽到安妮那大嗓門兒。孫純一直在猜疑,是不是當年安妮覺得被他欺負了,所以現在在進行報復。可人家安妮振振有辭:你馬上就要上研究生了,這是多么難得的一次學習和實踐的機會!
人家說的有道理,孫純這幾天也確確實實感到受益匪淺。比如說,水下探測的方法一般有化學方法和地球物理探測方法。化學方法是分析海底水樣的成分,通過原子吸收技術觀測文物在海水中原子擴散量的變化,間接地尋找水下遺址和沉船。而地球物理探測方法是利用水下目標物自身產生或反饋的各種信息。現在他們這條船,就是用地球物理探測方法來尋找沉船的。
孫純看也不看躺在“大葉子”上的霍遠閣和陳田榕,徑直走進船上的工作間。可身后,仍然傳來兩人得意的笑聲,令孫純是又氣又惱。他的“悲慘”遭遇不僅沒有得到這兩人的同情,反而成了他們的笑料。
不大的工作艙內,十幾個人在各種各樣的儀器前忙碌著,只是偶爾才會低聲交流幾句。孫純時時有些恍惚,好像他不是在一條打撈船上,而是進入了大學的試驗室。
靠門的幾臺電腦,是聲納掃描系統在目標海域來回巡游,得到的數據再返回到船上的計算機中。中科院的兩個聲納專家們利用這些數據,直接在電腦上繪制出海底的地貌和高度圖,每一處海底的不規則地帶都被記錄下來,然后,或者是質子磁力儀上前探測有無鋼鐵物質,或者是海底剖面形成儀傳遞聲音脈沖,如果遇到海底埋藏的遺跡或沉船,信號便會反射回來。
每天的工作就是這樣的周而復始,沒有人感到厭煩。安妮在各個儀器之間走來走去,孫純也靜下心來,一個工種一個工種地看了下去。
坐進辦公室里不久,小編務尹靜就送來一個嚴實的包裹,說是有人送到大門口的傳達室的。石清打開外面的包裝紙,里面是一個不銹鋼的盒子,她有些好奇,再打開盒子,最上面是張賀卡,有一行她曾經最為熟悉的字跡:“生日快樂”。
她沒有再往下看,伏在盒子上,眼淚又忍不住奪眶而出。那個生命中曾經最重要的男人,那個快被她遺忘的丈夫,在這個時候,還送來什么生日禮物,這又有什么意義呢?
情緒平穩之后,她才拿出金屬盒子里面用絲綢包裹起的禮物。這是一個白玉的“馬上封侯”雕件,他屬馬,她屬猴,曾經是個吉利的組合。可如今……她嘆息一聲,再次把玉雕放進盒子里,塞到辦公室的一個角落中。
孫純第一次和她見面時,就給她講過如何辨別和田玉,也給她講過漢代玉雕的“漢八刀”手法,可此刻,她沒有一點研究這玉器的心思,更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此時她首先想到的,是以后別讓孫純看到這件東西,更不希望他認為她和名義上的丈夫仍然藕斷絲連。
只是石清不知道的是,這件玉雕,在不久前的拍賣會上,剛剛以240萬元的價格,被一個電話委托者拍走。
日暮時分,落霞把海面映照得波光粼粼,對于海上生活多日的人們來說,這是一天中最輕松的時刻。外觀酷似游艇的打撈船甲板上,不只是孫純和霍遠閣倆口子,就是船上的技術人員,也三三兩兩地走出工作艙,欣賞這大海壯麗溫馨的一刻。
陳田榕正在向霍遠閣顯擺她和孫純在越南買到的幾件瓷器,逐漸把甲板上的人都吸引了過來。
“不錯,不錯。”霍遠閣一連聲地贊嘆道:“這件咖啡色釉料的茶盅,應該是為東南亞市場制作的,這盤子和這瓷啤酒杯,無論是器型還是歐洲風土人物的圖案,更像‘來樣加工’的東西。”
陳田榕得意地笑起來,“我和孫純打賭了,我說這啤酒杯上畫的是荷蘭小鎮席凡根或瑞典的哥德堡。二哥你說是不是?”
霍遠閣一臉的縱容,“妹妹跑過多少地方?乞是孫純這土包子能比的,當然是妹妹說的對了。”
“哈哈,我贏了!我贏了!”小姑娘跳起來,把半個火熱的身子壓到孫純肩頭,“我也要個大貝殼,你現在就給我去撈。”
嬉笑間,甲板上突然有人喊:“看!快來看!鯊魚!”
鯊魚在越南海域是非常罕見的,可此刻,十幾條鯊魚巡弋在不遠處的海面,鯊魚周圍,竟然還有海豚不時越出海面。
孫純和霍遠閣面面相覷,如果這一帶經常有鯊魚出沒的話,可能會給以后的打撈工作帶來極大的威脅。
“這個地區從未發生過鯊魚攻擊人的事件,而且我看過一篇資料,說鯊魚和海豚會經常默契地相互配合,來攻擊大的魚群。”一旁的安妮對兩個一臉憂色的男人解釋說。
“魚群?!”霍遠閣瞪圓了眼睛,“它們在準備攻擊魚群?”
他扭頭再次看了一眼游弋的鯊魚群,忽然對頭甲板上的人們大喊道:“跟住鯊魚!馬上各就各位!”說完,第一個沖向工作艙。
孫純在這瞬間也醒悟過來,招呼著周圍驚疑不定的技術人員:“趕快進去工作吧,我們有可能馬上找到沉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