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四郡雖然無法與江北連成一片,但至少目前還在朝庭手中,一日未定歸屬,則孫權和劉備一日不能安心。劉備逃竄半生,急需一塊立足之地,從他緊緊抓住江夏不放可見一斑。如果公子取了江夏,則他勢必要奪江南四郡作為安身立命之所。”龐統也用手指蘸了茶水,將曹沖畫的草圖又擴大了一些:“如果被劉備奪了江南四郡,那么孫權打一這仗就算是白打了,最后什么好處也撈不著。在奪江陵無望的情況下,他要么受限于目前的情況,舍棄江南四郡和劉備保持聯盟,協力共抗公子的大軍,要么就和劉備撕開面皮,爭奪四郡。不管哪種情況,對于缺少足夠水軍的荊州來說,都可以獲得喘息機會。”
曹沖等人連連點頭,龐統幾句話,一下子打開了他的思路。他一直把注意力放在江陵上,還是著重于防守,保住荊州江北三郡,不讓周瑜擴大赤壁之戰的勝果。而龐統的想法,則跨過了長江,把暫時自己無法控制的江南四郡變成了一個誘餌,逼得孫權和劉備反目,好讓自己從中取漁人之利。
“因此,江陵反而不是最重要的地方,江夏才是當前最急需攻取的所在。統以為,公子當盡快與汝南太守李文達聯手,將劉琦部擊敗。”龐統臉色嚴肅的看著曹沖,一點笑容也沒有。曹沖看著案上的草圖,連連點頭。取江夏已成重中之重,只有取了江夏,后面的一切才有可能實施。
“子翼,漢升和文長大約什么時候能回來?”曹沖轉過頭過蔣干道。
“他們去之前說好一個月的,算算日子。應該就在這兩天該回來了。”蔣干掰著指頭算了算道:“夫人上次讓人送過去的糧食大約能維持到今明兩天,既然沒有讓人再送,自然是要回來了。”
“好,那我倒要看看他們兩人磨了一個月的劍究竟有多鋒利。”曹沖笑了。他又對張松說道:“永年。鄧師傅是不是去挑人了?”
張松稽首:“正是,鄧將軍昨天一回來就安排好了夫人,今天一早就出去了。說是要從二百虎士中先挑五十人出來,再由那幾位挑選一下,希望最后能挑出二十人。”
曹沖點點頭,忽然想起什么,抬起頭對外面看了看:“李元基是不是也跑去參加選拔了?怎么外面聽不到他地聲音?”
蔣干掩著嘴笑道:“公子此時才想起他來是不是有些遲了。不過公子放心。你罰他做的活他已經做完了。府里至少有三天不用砍柴了,天還沒亮這小豎子就動手了,吵得我們都沒睡好。”
曹沖呵呵的笑了,他罰李維砍柴,還不給他鋒利的斧頭,只給他一把銹得都快沒刃地破斧頭,本想著好好折磨他一下,順便讓他練練臂力,消耗一下他無處發泄的精力,沒想到這小子這么利害。天還沒亮就把三天的柴火都劈完了。果然是精力過人。
“他沒有另找斧頭吧?”曹沖還是有些不太信,這小子向來會偷奸耍滑,莫不是偷偷磨了斧頭,或者干脆換了把斧頭吧。蔣干笑得直打跌,差點嗆了水:“公子放心,這豎子雖然好弄巧,但對公子的話卻從來都是說一是一。說二是二。絕不打折扣的。公子不知道,他一大早在院子里劈柴。一邊劈一邊罵,好象那柴是他們家的殺父仇人一樣,連劈帶砸,就差用牙咬了,動靜搞得可大了。這么冷的天,還精著上身,一身地犍子肉,勾得早起地丫環婆子偷看個不停呢。”
蔣干說得有趣,引得龐統也笑了起來:“這個李元基就是昨天那個李維嗎?”
“正是,就是這個豎子一拳擊斃了士元的馬。”蔣干笑著說道:“所以公子要罰他。”
“怪不得那么勇猛。”龐統也忍俊不禁的笑了。
“匹夫之勇,讓他劈柴他不怕,讓他讀點書就象要他命。”曹沖故意虎了臉道:“子翼你可要好好看著他,三個月內認不完三千字,背不下論語,你看我怎么收拾你們。”
蔣干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他張了張嘴,苦了臉一聲不吭的端起茶杯來悶頭喝茶。
“怎么?公子手下的侍衛也要念書嗎?”龐統有些好奇的問道。
張松興災樂禍的看了一眼蔣干,轉過頭來客氣的說道:“正是如此,公子說,只有武勇,不識文字,以后文書都認不得,如何能做個將領,所以特地讓人教他們認字讀書。以前是周元直,自從元直去了大秦,現在就由蔣子翼負責了。”
龐統點點頭,他隱約知道一點周不疑的事情。雖然不知道周不疑為什么被曹沖趕到大秦去了,不過從曹沖敢于不殺周不疑這樣地年青才俊來看,這個曹公子不是神經大條就是自信心比較足。而從今天所見地各個方面來看,顯然是后者比較可能。
他又重新打量了一下曹沖,不由得有些驚訝。曹沖身邊現在有二百虎士,個個武藝精湛,就算這里面只有一成的人能夠讀書,將來有機會能成為一介偏將,那曹沖等于就為自己準備了二十個儲備人才,將來一有機會擴展出去,可就是至少五萬人的忠心部隊,實在是不可小視。看起來是漫不經心的一步棋,卻隨時可能成為堅強后盾。
龐統心中對曹沖也有了改觀,對自己今天一早就來還馬的做法感到十分滿意,自己沒有躲在家中扮名士的架子等著曹沖上門去請,這步棋看來是做對了。從這個少年公子的表現來看,那個在鄴城地曹子桓只怕未必能占到什么上風,如果再加上自己胸中奇策地話,哼哼,他的機會就更少了。
所謂惺惺相惜。龐統和曹沖互相產生了敬佩之情,這談話就更投機了。幾個人從清晨一直談到近午,曹沖正要讓一直在旁傾聽地鄧艾去安排酒席宴請龐統,府中一個仆役在門口晃了一下。鄧艾連忙起身到了門口。那個仆役附在他地耳邊說了兩句,鄧艾臉色一變,連忙快步走了進來。俯在曹沖耳邊輕聲說道:“公子,蒯家來……人,有……急事要……找公子。”
曹沖覺得有些意外,蒯家怎么突然找上門來了,他疑惑的看了一眼龐統。心說不會是跟龐統一樣來要田的吧?他連忙直起身說道:“請他進來吧。”
不大一會兒。蒯越的兒子蒯景快步走了進來,一眼看到龐統在座,不免愣了一下,拱手笑道:“原來士元兄也在。”龐統含笑點了點頭,卻沒有說話。蒯景也不多說,撣了撣身子就拜在曹沖面前:“請公子救救我家兄長。”
“快起來,莫慌,慢慢說,究竟遇到什么事了?”曹沖連忙扶起蒯景。蒯景面色有些白,腦門上一層細密地汗珠。眼睛里有些血絲。看樣子確實急得不輕。
“我家兄長在房陵,被山賊所圍已經十數日,如今音訊全無,生死不知。”蒯景都快哭出來了,他趴在曹沖面前連連叩頭:“請公子發兵,救救我家兄長。我家伯父英年早逝,如今只剩下我家兄長一個兒子。我家嫂嫂又剛懷孕不久。伯父一門,希望全在兄長身上。如今兄長身陷險境。家父又不在,只能小子前來相求了。請公子念在我蒯家忠心為國的份上,救救我家兄長。”
曹沖聽得一頭霧水,這蒯祺在房陵被山賊圍上了,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房陵偏僻,民力維艱,民風又剽悍,一旦地方官有什么地方壓得太緊了,那些山民圍攻官府也是常事,值得你這么緊張嗎?連蒯家忠心為國的話都說出來了,讓人感覺得是官府在借刀殺人一般。
蒯景見曹沖納悶,連忙將情況說了一遍。原來蒯祺在大半個月前就被山民圍上了,蒯家一得到消息,就立刻去找鎮守襄陽的樂進。哪知道樂進聽說是蒯祺被人圍在房陵了,立刻皺起了眉頭,推說自己對房陵不熟悉,而且房陵也不屬襄陽境內,不在自己的轄區。再說了,幾百個山民圍攻房陵城,憑著房陵的守軍應該不至于會破城,自己勞師動眾地派大軍去,只怕未必合適。蒯景搞不清樂進地用意,以為是沒有送禮的原因,連忙回家湊了一份大禮,哪想到卻讓樂進轟了出來。樂進最后沉下臉說,這襄陽的事,他可以管,出了襄陽,他管不了,要想他出兵可以,要么有荊州刺史李立的命令,要么有征南將軍、領南郡太守曹仁的命令。當然你有受丞相命令鎮守襄陽的倉舒公子的指示就更好了,他樂進二話不說,親自帶人殺上房陵去救蒯祺出來。
荊州刺史李立帶著人出去巡視了,現在只怕已經到了江南,蒯景自然找不到他,而曹仁在江陵,那里正在打仗,估計曹仁也沒心思管他這點閑事,這年頭死一個縣長算不上什么大事。至于曹沖,這些天一直不在襄陽,十幾天前在襄陽住了一個晚上,第二天一早又去了南陽郡。等蒯景得到消息,曹沖的影子都沒了。這些天把蒯景給急得,上蔡家莊園去求蒯英都求了好幾次,可惜蒯英雖然找到蔡璣去向蔡瑁求情,但蔡瑁自己無兵可派,愛莫能助。今天一早聽說曹沖回到了襄陽,蒯景立刻就來了。
“原來如此。”曹沖點了點頭道:“你也莫怪樂將軍,他的職責范圍確實不能出襄陽。”
房陵屬漢中郡,如今漢中可是張魯的勢力范圍,這蒯祺奉了朝庭地任命去房陵做縣長,張魯沒派人把他趕出來就算對他客氣了,說不定這被山民圍攻,其中就有張魯地影子。樂進奉命鎮守襄陽,這個時候自然不會和張魯發生沖突。別說是樂進,就算是曹仁或者是李立,他們都不會輕易動兵,而且理由很充分,房陵屬漢中郡,你有問題應該去請漢中郡出兵幫忙解決,跑到襄陽來搬救兵算哪門子的事?這越境擊賊可是大漢律不允許的。實在不行,你們家蒯異度不是光祿勛嗎。讓他請一份圣旨來,什么事都好辦。
蒯景一聽曹沖這么說,頓時心涼了,他一下子覺得身子骨都軟了。趴在地上起來也不是,不起來也不是。他怔怔的看著曹沖,嘴里念念叨叨的說道:“請公子救救我家兄長,請公子救救我家兄長……”
“你起來,我又不是說不救他。”曹沖將蒯景拉起來,“你且容我想想。”
蒯景一聽大喜,連忙又磕了兩個頭:“多謝公子。多謝公子。”然后才爬起來。坐在一旁,彎著身子,雙手撐在大腿上,緊張地看著曹沖,腦袋跟著曹沖的走動來回晃悠。
曹沖來回走了兩圈,忽然停住了腳步,轉過身看看蒯景,又看看龐統道:“士元,你是襄陽本地人,對這里情況比較熟悉。你說蒯元吉(蒯祺)被圍。是張魯搗地鬼還是真是被山民圍攻?”
龐統想了想道:“張魯雖據漢中。但他無爭霸之念,且潛心向道,一門心思搞什么米教,他地勢力范圍一直在漢中,沒有聽出過涉及到西城一帶,當然更不會對房陵一個偏遠小縣感興趣。我看這房陵之事,要么是山民作亂。要么是房陵本地地豪族與蒯縣令有了沖突。在暗中鼓動山民鬧事。”
“本地地豪族?”曹沖有些意外,他只知道襄陽的大族多。怎么那山溝溝里也有豪族。
“正是,房陵、西城一帶,以申家最強。申義舉(申耽)申義行(申儀)兄弟占據西城多年,在房陵一帶也有不少產業,這會不會是……”他說著,有些懷疑的看了看蒯景。
蒯景的臉一下子紅了。蒯祺到房陵這近半年的時間里,確實從房陵拿回了不少財物,想來對房陵當地的大族壓榨不淺,只是這些話他當然不能說給曹沖聽。
曹沖將蒯景地臉色看在眼里,暗自嘆了一口氣,隨后說道:“我可以去救蒯元吉,但你也知道,樂文謙手下新兵多,也不熟悉山地作戰,我現在手中只有二百虎士,如果黃漢升他們明天能回來,自然沒有話說。如果回不來,這點兵力只怕有些吃緊,你們蒯家有不少私兵,是不是……”
蒯景額頭憋出一頭地汗,他期期艾艾的說道:“公子有所不知,我家中原本是有些私兵的,如今有不少跟著父親去了許縣,還有些被兄長帶走了,如今家中僅有百十人,不知道……”
曹沖苦笑了一聲,這些家族也真是,又想救人,又不想暴露自己的實力,真不知道他們是怎么想的。他想了想道:“既如此,那你回去把人集中起來,我們今天就出發,同時派人通知黃漢升他們一起趕赴房陵,救兵如救火,不能拖延了。”
蒯景大喜,他沒想到曹沖這么容易就答應了,連忙起身去準備人手。曹沖和龐統相視苦笑,搖了搖頭,對鄧艾說道:“士載,去把你叔父他們叫回來,選拔的事等等再說,我們要立刻出發,這時候多一個人好一個人。”
鄧艾有些興奮的應了一聲,快步出了門。剛出門,就見李維精赤著上身,手里提著上衣快步沖了進來,一進大門就沖著鄧艾叫道:“艾艾艾,公子在嗎?”
鄧艾被他玩笑的叫法叫得有些臉紅,點頭道:“公子在……里面呢,正要……讓我去找……你們,元……基通過選……拔了嗎?”
李維哈哈大笑,他摸了一下鄧艾的頭道:“廢話,我李元基能通不過選拔?我可是第一好不好?”
“公子……正等著問……你讀……書的事呢,你快……進去吧。”鄧艾笑道。
“啊……”李維一下子癟了,昂得高高地頭一下子垂了下來,他四處看了一下,湊近鄧艾低聲說道:“艾艾艾,公子有沒有生氣。”
“艾……艾……艾……不知。”鄧艾促狹地笑了,快樂的笑容在他小臉上蕩漾。
“小豎子,討打嘛。”李維示威的捏起了拳頭,正在威脅鄧艾,卻見鄧展的身影從外面閃了進來,連忙將拳頭換成手掌,親昵的摸著鄧艾的腦袋,一副很疼愛的樣子。鄧展走近了瞥了他一眼,拉著鄧艾說道:“士載,這豎子是不是又欺負你?”
“沒……有。”鄧艾搖搖頭道:“叔父快進去吧,公子……找你呢。”
鄧展點點頭,又看了一眼李維,將幾個侍衛留在門外,大步進了院子。一個虎士看著李維笑道:“李元基,你這豎子也就是欺軟怕硬,看到鄧將軍了怎么就軟了?”
李維白了他一眼,探著腦袋看了看院子里,這才回過頭笑罵道:“你這豎子不要多嘴,沒看到老子身上被鄧將軍打地青斑還沒好嗎?好漢不吃眼前虧你都不懂?再說了,又不是我一個人怕鄧將軍,就連許正禮他們都不敢和鄧將軍對陣,老子敢上去接鄧將軍幾招,已經算是牛逼地了。我日啊,這鄧將軍的兩只手是怎么練出來地,老子愣是拿刀都砍不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