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斗命令下,全軍就地坐下休息,營部火兵將水馕內的冷水倒入鍋內,急速架起鐵鍋燒起熱水來。很快全軍便每人喝著熱呼呼的開水,就著干糧餅子吃起午飯來。
大伙吃飽喝足,又等了好一陣子,清兵那邊卻是久久沒有動靜。卻是他們要顯威風,有馬匹的軍士好一陣狂奔,倒將大量無馬的輔兵跟役拋在后面,為了等這些人,他們遲遲不得進攻。
午時到了,又要吃一會飯,這一來一去,倒讓舜鄉堡軍士好一陣等待。
王斗吃了幾個餅,喝了幾杯熱水,早吃飽了。他還是站在他的元戎車上眺望,透過寒風不時卷來的雪花,王斗看到對面似乎不止一桿巨大的織金龍纛,好象有三桿。
而且在兩桿織金龍纛下,屹立的都是身著紅色外鑲白色盔甲的清軍騎士。王斗好象還看到一桿織金龍纛下,屹立著一批身披全紅盔甲的騎士,就連他們的旗號也是如此。
看來那片清軍中,有八旗蒙古正紅旗與鑲紅旗的軍馬存在,他們的旗色官制與八旗滿洲同,倒不容易分辯。站在高高望桿車刁斗上旗來的旗號,也印證了王斗這個猜測。
看那邊的清兵久久沒有動靜,王斗緩緩搖了搖頭,清兵中有大量的馬匹,可以隨時選擇戰斗發起的時間,這是他們的優勢,也是自己的劣勢。
在王斗耐心等待的時候,八旗滿洲鑲紅旗旗主杜度同樣對著王斗這邊眺望。在他身邊,伴著八旗蒙古正紅旗的旗主,固山額真恩格圖,鑲紅旗的旗主,固山額真布顏代。他卻是一個額駙,娶了皇太極一個女兒。
相比八旗滿洲每旗幾千近萬丁,八旗蒙古一個旗只有一千多丁壯,還五丁披一甲,所以同樣一個固山額真。恩格圖與布顏代比起杜度的份量可就輕多了。
此次揚武大將軍岳托分統右翼軍,杜度還是他麾下的副手,恩格圖與布顏代就更不能比,二人雖各有一桿織金龍纛。麾下披甲戰兵,不過幾百人。那些身著皮袍的無甲軍士,大部分是做搬運工的角色。
看著對面明軍靜待無聲的樣子,杜度眼中也閃過驚訝的神情,直感告訴他這部明軍不簡單。不過也僅限于此了。他大清國鑲紅旗的勇士縱橫大明各地,自然不會怕了對面區區幾千明兵,在他想來,擊潰對面明軍的車炮營,也就是片刻間的事。
哨騎告訴他,對面明軍中飄揚的是王字大旗,王字大旗?杜度心中一動,喊過前幾日那甲喇章京祜達,喝道:“祜達奴才,你看清楚了。對面的明軍,可是幾日前打敗你的那部明國軍隊?”
見周邊飄過來道道鄙視不屑的目光,那甲喇章京祜達雖是大冷的天氣,仍是滿頭大汗,他極力往王斗軍中眺望,喃喃說道:“好象……好象是的。”
杜度厲聲喝道:“是還是不是?”
那甲喇章京祜達忙道:“是是是,該部明軍火器犀利,貝勒爺還應小心為上。”
杜度是褚英的第一子,自認征戰幾十年,勇猛無敵。哪會將祜達的勸誡放在心上?對面這部明軍吃了熊心豹子膽,膽敢以區區幾千人,跑到通州地帶來,不殺他個落花流水。便顯不出自己大清國鑲紅旗的威勢!
所以一接到哨騎的回報,杜度快速集合通州及張家灣一帶的兵馬前來,當然他心下也疑惑,那邊明軍只有幾千兵,當然不可能收復什么城池來。難道是過來搶糧的?杜度心中閃過這個念頭。如果是這樣,那就更讓人不能忍受了。一向只有自己搶他們的,哪來反過來的道理,這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果真如此,更可恨!
杜度對那甲喇章京祜達厲聲喝道:“祜達你這奴才,如此怯懦畏戰,丟盡了我們大清國勇士的臉面,等會你作為先鋒,領軍沖陣,用鮮血去洗刷你的恥辱!”
那甲喇章京祜達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他當然不能拒絕,否則便是當場被砍落腦袋的下場,不過想起那日明軍火銃的威力,他心下又不禁惴惴,只企盼佛祖或是薩滿大神保佑,該部明軍,不是石橋所遇的那只軍隊。
號角聲響起,杜度麾下的鑲紅旗騎士紛紛牽馬出陣,在軍陣前面匯集,還有八旗蒙古正紅旗與鑲紅旗的幾百披甲兵,同樣匯集起來。
杜度八旗滿洲鑲紅旗內有牛錄二十六個,改組軍制后,他旗中的阿禮哈超哈營也有披甲戰兵二千多人,旗中還有一個巴牙喇營,內中四百余名的巴牙喇兵,由一個巴牙喇纛章京統領,歸杜度指揮。
不比往日八旗的牛錄制,出則為兵,入則為民,眼下清國算是有一只常備的軍隊,隨時隨地可以拉出來作戰。只有各旗中的輔兵,還飽受天時的限制。
一個個領軍甲喇章京,或是加甲喇銜的牛錄章京,領著自己隊中披甲兵紛紛出來,各旗中能有披甲資格,選入阿禮哈超哈營的,至少都是各旗中的步甲,馬甲兵,至于巴牙喇營,更是多年的馬甲軍士。
每隊的步甲兵,身上都披著內鑲鐵葉的棉甲,棉甲上釘著粗大的銅釘,頭上高高的紅纓黑盔,馬上長短兵器,步弓角弓必備。那些馬甲兵,更是身披兩層重甲,持著長槍大戟,馬上各樣粗重的短兵器也一樣備齊,強弓勁箭不用說。
至于各隊的分得撥什庫,身上直披了三層的重甲。貝勒爺的意思是以騎射射亂明軍的陣勢,再借機破陣,至于下馬作戰,想必己經用不著了。所以一隊隊的步甲,馬甲兵,都是快速整理自己壺中的箭矢。
他們個個面無表情,對將要來臨的戰事絲毫不以為意,這些清兵不知道經歷過多少場戰事,當然不會認為對面的明軍有什么大不了的。顧盼間,望見的都滿是驕橫的臉容,還有彼此眼中那股濃濃的煞氣。
杜度麾下那巴牙喇纛章京也奉命出發,領自己的巴牙喇營墊后,伺機破陣。
該巴牙喇纛章京私下認為貝勒爺小題大做,區區幾千明軍,幾乎全旗的披甲兵上陣。還要最精銳的巴牙喇軍士參與攻擊,不過他當然不會說什么,領自己幾百巴牙喇兵,快速地做起準備。
他麾下軍士,一色鐵盔鐵甲,甲葉上涂著銀光閃閃白漆,所以巴牙喇兵又有水銀軍的稱號。這些軍士整理著各自沉重的兵器,臉上更是一副漫不經心的表情,認為等會的戰事,肯定是一場短暫,無趣,小規模的戰斗。
或許根本用不上他們,他們只要做好督戰隊的本份就好了。
除了這約三千的披甲戰兵外,清軍大陣這邊,還有各樣的輔兵及跟役六、七千人,杜度又選出兩千有馬,并有過戰場搏斗經驗的輔兵,讓他們跟在各甲喇的戰兵后面,穿著沒有鑲鐵的棉甲,提著刀槍弓箭等兵器,隨同作戰,壯大聲勢。
如此,首波出戰的清兵就有五千人,其中大部分披甲兵。
杜度雖然對對面的明軍蔑視,不過多年的作戰經驗,他在戰術的安排上卻不含糊,以五千驍勇大軍對三千明軍,定可一鼓而下。這招他有個得意的名稱,叫猛虎撲兔。
號角聲中,出戰的清軍慢慢匯成一片,從王斗這邊看過去,好大片的海洋旗幟。
“這些清兵總算出動了。”
對面的號角聲中,數千清騎緩緩策馬而來,此時清軍大部離己方還遠,所以他們只是控馬緩行,并不沖鋒。
看對方出動,王斗暗暗松了口氣,等待的滋味是不好受的,不過事情終于開始,也不過如此。刁斗上傳來的旗號,清兵此時是朝車陣正前方而來,人數約有五、六千人左右,估計內中披甲兵占了一半。
算起來雙方披甲人數相當,力量比較中,對方人數占了優勢,己方有防守的優勢,還有車陣火炮等。對王斗來說,這是第一場實力相當,勢均力敵的戰事,如能挺過這一場考驗,對自己這只軍隊的軍心戰力,將是一場翻天覆地的變化。
王斗站在元戎車內一動不動,只惜沒有望遠鏡,不然對方的情況就看得更清楚了。
離車陣快一里時,王斗看到清兵的馬步在逐步加快,他們馬隊的前后左右散得更開,更人一種感覺,似乎前方到處遍野的都是騎兵,黑壓壓的滿是馬匹與人頭,還有一片如云的旗幟,隨風拼命地扭動著。
這些清騎這樣一散開,似乎就有一股逼人的氣勢,鋪天蓋地迎面而來。話說人過一萬,無邊無沿,一匹馬沖陣時占的位置是幾人之多,幾千騎兵沖陣,直比幾萬步兵沖鋒還有威勢。
王斗聽到了身旁各軍將粗重的喘氣聲,他下意識向各人看去,所有的軍士們,都在極力等待,他們瞪著眼,直直看著那方,似乎欲將那邊清兵揪下馬來似的。
王斗還看到前方炮隊隊官趙瑄,雙手叉腰,身子拼命往后扭,王斗看不到他的臉面,不知道他神情怎么樣。
“嗚。”
清軍陣后又響起蒼涼的號角聲,猛地那幾千清騎加快馬步,蹄聲如雷,五千騎兵如決堤洪水,滾滾奔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