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兵?”
容克面色凝重,毫不掩飾自己的擔憂,緩緩道:“現在恐怕是我最擔心的問題發生了。”
“輕松一點,容克。”
蘇菲手里捧著一杯熱氣騰騰的茶,站在窗臺旁,望著窗外。
雖然還只是秋季,但是在位于帝國北方的西爾坦郡,已經迎來了一絲寒意,而生長于南方的蘇菲來說,似乎不太適應這種北方的氣候,她身上已經穿了狐裘,脖子上圍了一條雪白的皮領,柔軟的白色狐毛映襯的她的臉龐格外的俏麗可人,可這樣輕松的神態,卻恰好和容克擔憂的表情形成了鮮明對比。
“難道你就一點不擔心么?”容克聲音凝重:“相對于格林出走……我認為現在才是到了真正考驗的時刻。燕京送來的這份命令,很顯然是出自米納斯公爵的手筆……哼,南方大亂,米納斯公爵奉命出兵南下平叛,軍部的命令要求我們北方軍出兵攻伐北方的叛軍,這分明就是利用我們來減輕他們的壓力。你認為,格林看到這份軍令會做如何的反應?”
“那么你的意思呢?”蘇菲轉過身來,微微一笑,望著容克:“你認為現在不是出兵的好時機?”
“當然不是!”容克連連搖頭:“你我都很清楚北方軍現在的狀況。軍隊的整編還沒有全部完成,我們還在致力于恢復元氣,我們雖然現在占據了三個郡的土地,但是卻已經元氣大傷。我們的財政也不可能再支撐一場戰爭。而且……軍隊的額情況也不適合出兵。整編的計劃還沒有全部完成,之前按照你的建議,我們進行了裁軍,北方軍的主力軍縮減到了一個兵團,其余都編入了警備兵團和預備役。見鬼,警備兵團就不說了,大量的退役的士兵編入預備役,我們才剛讓他們脫下軍裝,收起了武器,讓他們重新變成了農夫,難道現在再用一紙征召令,把他們再喊回來?”容克的眼神很嚴肅:“我們現在手里能拉出去打仗的,就只有主力的第一兵團,警備兵團只能用作守備地方,還不具備進攻和野戰的能力。我們卻控制了三個郡的土地,這么龐大的領地,卻只靠著一個兵團的力量來守護。一旦我們將主力拉出去進攻任何一方叛軍,只怕我們周圍的其他勢力的叛軍都會趁機對我們下手。”
“繼續說下去。”蘇菲點了點頭。
“我不否認,從總體實力,尤其是軍力上,我們和周圍盤踞的任何一個叛軍勢力相比,都是占據了大大的優勢。但這同時也是我們的窘境。我們現在就好像是一頭強壯的獅子,但是周圍卻盤踞了一群兇狠的餓狼!我們或許能擊敗其中的一兩條,但如果是群狼蜂擁而上,最后被撕成碎片的一定是我們。我們之所以得到了這幾個月來安靜的時間,完全是因為之前西爾坦會戰擊潰奧丁赤雪軍的威勢帶來的好處。擊潰赤雪軍的余威,讓周圍的那些餓狼不敢妄動,不敢貿然來激怒我們。但是……如果一旦我們率先發出攻勢,那么就會打破現在這個脆弱的平衡!一旦我們進攻了其中的一個,那么其他的叛軍就會立刻聯合起來對付我們。”
說到最后,容克皺眉道:“燕京那里,沒有為我們考慮過我們的處境,他們根本不在乎北方軍的存亡,他們只是想把我們當成炮灰,當成幫助他們拖住叛軍的炮灰。只要我們在北方開戰,吸引叛軍的注意力,打上幾個月,為他們爭取時間就可以了,至于我們最后是死是活,燕京的那些人才不在乎!”
看著容克焦慮的表情,蘇菲居然笑了,她笑的很輕松淡定,看了容克一眼:“說完了?”
“……說完了。”容克似乎有些憋悶。
“好吧。”蘇菲終于嘆了口氣,將手里的杯子輕輕放下,低聲道:“和我們面臨的這份軍令相比,我更擔心的是燕京的局勢。”
“燕京……”容克的兩條眉毛緊緊擰在了一起。
“米納斯公爵。”蘇菲非常直接的說出的自己的看法:“別忘記了,在燕京的時候,我可沒少和這位老人家打交道,我們甚至在他的府上住過一段時間,沒有任何人比我更清楚他心中的那些念頭了。我不擔心那份軍令……我更擔心的是那位老人家下一步的舉動。和我們這里相比,燕京,現在才是風暴的中心。”
“可,可這份軍令……”
“你擔心格林?”蘇菲笑了。
“當然。”容克毫不掩飾自己的觀點:“雖然格林最終被你勸說回來了。但是畢竟他曾經……這份軍令顯然是米納斯公爵的手筆,他南下平叛,需要我們在北方弄出動靜吸引軍閥黨,所以……而格林是他的故舊,我可不敢保證格林就不會……”
“這一點,你可以放心。”蘇菲笑了:“我了解格林這樣的人,他或許之前有過動搖,但像他這樣的人,一旦下定了決心認準的事情,就不會再輕易改變了。他的確是米納斯公爵的故舊,但是現在,他是北方軍的副統帥,我相信他會做出正確的決定的。”
隨即蘇菲臉上的笑容終于被一種憂慮所代替:“我擔心的倒不是格林的態度,而是……我們的那位夏亞雷鳴將軍,你看過這份來自燕京的軍令了,難道你沒注意么?軍令的下面,署名可不僅僅只有米納斯公爵,阿德里克將軍也同樣署名了!別忘了,阿德里克將軍可是軍務大臣,他聯名簽署了這份軍令,可見,他也是支持這份命令,是希望我們出兵的。”
“你是說,夏亞……”
“那個家伙的姓子,我多少也了解一些。”蘇菲苦笑:“什么王圖霸業,恐怕都未必能真正放在他心中。那個家伙很多時候會感情用事,如果他認定了這份命令同樣也是阿德里克的意思,那么憑著他和阿德里克的感情,他會不顧一切的執行這份命令的!”
說到這里,兩人忽然對視了一眼,蘇菲笑道:“你知道,我一直都抱怨那個家伙總是莫名其妙的消失上一陣子——格林對這樣的抱怨恐怕也不少。但是這次,我倒是很慶幸那個家伙居然不在,否則的話,我真擔心他頭腦發熱會做出什么白癡的舉動來。”
就在兩人似乎結束了這場討論的時候,外面有人求見,來人是統帥府格林身邊的親衛隊長。
“幕僚長大人,格林將軍請您立刻過去,有緊急的軍務和您商量。”
※※※雖然那個親衛隊長沒有說明是什么“緊急軍務”,不過在蘇菲和容克前往的時候,都以為格林是請他們過去商量關于燕京的那份要求北方軍出兵的命令。
甚至在路上,容克已經在心中暗暗醞釀好了一番說辭,假如格林要求出兵的話,自己一定會據理力爭……但實際上,當兩人來到了統帥府格林的辦公所在的時候,卻立刻就發現了氣氛的異常。
格林的辦公所在,親衛士兵已經將四周警戒嚴密,全副武裝的衛兵如臨大敵一般。容克和蘇菲進去的時候,明顯看出了衛兵們臉上的緊張。
格林沒有在自己的書房里見他們,而是把見面的地點選在了一個會議室。
很顯然,會議室外的走廊,已經被衛兵牢牢把守住了。
帶路的衛隊長只是告訴兩位,格林將軍就在會議室內等待。
蘇菲和容克互相看了一眼,容克的眼神有些戒備,他對這種緊張的氣氛有些不安——難道是格林真的反水了?準備搞軍變?趁機把自己二人干掉?
倒是蘇菲一如既往的鎮定,甚至還對帶路的那個親衛隊長和善的笑了幾下,寒暄了兩句,過問了一下格林這兩曰的起居和飲食,感嘆了幾句格林的勤政。
會議室是一個內外兩層的套間,兩人推開房門走進去的時候,看著被封死的窗戶,容克已經下意識的握緊了自己腰間的配劍。倒是蘇菲,很從容的直接就朝著里面的一扇小門走了過去。
推開了房門之后,蘇菲立刻就看見了站在會議室里首位旁的格林,格林沒有穿制服,只是一身輕便的武士裝扮,額頭上甚至還有些汗漬,似乎是剛剛練武回來。
而終于讓蘇菲動容的是,這個會議室里等待的,并不是只有格林一人!
就在會議室里,一張椅子上坐著一個神色緊張的壯漢,這個人即便是坐著,也掩飾不住他的身材魁梧高大,寬闊的雙肩,雄壯的身軀就仿佛一座小山般——一般來說,拜占庭人是極少見到這么魁梧雄壯的漢子的,既便是格林或者容克,在拜占庭人之中也算是身軀雄威出類拔萃的,但是和這個漢子相比,也似乎略微小了一號。
這個的面露輪廓凸出,但是鼻子卻是扁平塌陷,這絕對不是一張拜占庭人的臉。只是稍微有點常識的人,看著這樣的身材,這樣的相貌特征,就會輕易的辨認出對方的來歷了!
很顯然,坐在那兒的這個巨漢,絕對是一個標準的奧丁人!
這個奧丁漢子就坐在那兒,神色顯然比容克還要緊張,他的雙拳緊握著,似乎隨時保持了警惕的樣子,當蘇菲推門進來的時候,這個漢子立刻下意識的騰的站了起來,雙拳握緊,仿佛就要做出攻擊的姿態來。
不過幸好,格林立刻走到了他的身邊,伸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這個奧丁漢子才終于緩緩的坐了下來,看著走進房門來的蘇菲,神色有些迷惑。
“你們來了。”格林只是對蘇菲和容克點了點頭,隨即就示意兩人進來坐下。
容克畢竟是心細一些,他立刻反應過來,自己即將面臨的事情必定是機密,從前他為皇室效力,自然有這種面對機密大事的經驗,他下意識的反手將房門緊緊關上了,然后就選擇了一張靠近門口的椅子坐了下來。
“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北方軍首腦夏亞雷鳴將軍的幕僚長蘇菲大人,旁邊的那位是容克將軍。”格林淡淡道:“這兩位都是北方軍之中的首腦,是可以絕對信任的人。”
說著,格林看了一眼蘇菲,想從這個年輕的女孩子臉上看出哪怕一點疑惑或者是震驚詫異的表情——但是沒有,蘇菲的神色從容淡定,甚至嘴角的微笑都不曾有輕微的波瀾,安靜的坐了下來,然后微笑著望著格林。
(這個年輕的女孩子,還真的是鎮定的可怕。)格林心中嘟囔了一句,隨即深深吸了口氣,指著旁邊的那個奧丁的雄壯漢子:“這位……讓我來解釋一下吧,他的身份對于北方軍來說是一個機密,而且我希望,這件事情只限于這個房間。”
說到這里,格林略微頓了頓,緩緩道:“這位是……奧丁帝國黑旗軍,黑斯廷將軍的親衛侍衛長,希爾多大人。”
黑旗軍?黑斯廷的侍衛長?
蘇菲的眼睛頓時亮了一下,然后頗有深意的朝著那個奧丁人多看了兩眼,臉上立刻露出了一絲深邃復雜的笑容來,她站了起來,微微躬身行禮:“原來是黑斯廷將軍身邊的勇士,希爾多大人,有禮了。”
那個奧丁武士有些迷惑的皺了皺眉,似乎詫異于蘇菲的姓別——對于奧丁人來說,讓女人當權實在是一種不可思議的事情,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手足無措,以奧丁人的禮節,是應該上前擁抱的,但是面對嬌滴滴的蘇菲,很顯然這個粗豪的奧丁漢子有些不知道該怎么辦,他只能行了一個奧丁軍中的禮節,用力捶打了一下自己的胸脯,大聲道:“你好,我是希爾多……嗯,請不要稱呼我什么大人,我們奧丁人沒有這種習慣,請稱呼我希爾多武士就可以了。”
蘇菲點了點頭,隨即含笑望著格林。
格林咳嗽了一聲,緩緩道:“我來說明一下吧,幕僚長大人,事實上……我軍和黑旗軍,之前一直有一些……嗯,怎么說呢,一些來往。只不過,這些事情涉及北方軍的最高機密,所以一直……嗯,知道這件事情的人,在北方軍之中包括我和夏亞雷鳴將軍在內也不超過五個。我相信你能理解的。”
“我明白。”蘇菲含笑點了點頭:“那么,格林將軍現在把我們召來這里商談……想必是,已經認為我和容克先生是可以信任的人了?”
“您用您的實際行動證明了您對北方軍的忠誠。”格林說的很隱諱,不過相信其中的意思大家心中都是明了的——如果不是一心為北方軍團體著想,也不會深夜跑去追格林回來了。
“感謝您的信任,那么,現在我來了,到底發生了什么,就請您說明一下吧。”
蘇菲依然保持了很端莊的儀態。
“事情是這樣了。”格林深深吸了口氣:“我們一直和黑旗軍有著聯系。
蘇菲笑了笑,她當然很清楚,這所謂的“聯系”到底有著怎樣的分量!身為帝國冊立的北方“衛戍區”,居然和占據了本國領土的敵國的精銳軍隊首腦有著暗中的聯系,一旦傳揚出去,絕對會掀起一場致命的政治風暴。
格林已經看向了希爾多:“閣下,就請您將之前對我說的那些,對幕僚長大人再說一遍吧。”
希爾多的眼神依舊還有些疑惑,按照奧丁的傳統,女人就是應該待在家里繁衍后代,男人才應該是掌管一切,沖鋒在前。在奧丁人的傳統之后,女人向來都是男人的附屬品——這也和奧丁帝國的地域有關,奧丁帝國處于北方苦寒之地,為了維持生計,繁重的體力活也只有強壯的男子才能勝任,而這使得男人在家庭和國家之中都占據了主導地位。
而眼看面前的這個嬌滴滴的女孩,居然是什么“幕僚長”,說實話,驕傲的希爾多打內心深處就對眼前的這些拜占庭人生出了幾分深深的鄙夷。
不過想起了自己身負的重任,以及自己心中的偉大統帥的嚴令,希爾多依然還是肅然的開始了自己的訴說。
“我們黑旗軍歷來都不是奧丁國內五大部族所屬,也不是皇族的直系。當初黑斯廷大人創建黑旗之時,最初只有奧丁黑水部響應。黑水部貢獻了本族的三千男兒,成為了咱們黑旗軍的建軍的基石!十余年征戰,黑旗軍在偉大的黑斯廷統帥手中所向無敵,神皇和部族權貴才不得不正視咱們。奧丁國內部族權貴欺壓,小部落只有被兼并或者被奴役的份,能為他們做主的也只有黑斯廷大人。現在的黑旗軍之中,除了黑水部,還有白水部,茂林部,哈社部,共計十三個部族已經暗中效忠于黑斯廷大人。我們不愿意再受五大部族的欺壓和奴役,愿意團結在黑斯廷大人身邊向大人效忠。黑旗軍之中,十三部的戰士已經占據了全軍的一半以上。我們都已經暗中宣誓效忠大人,所以……”
說到這里,蘇菲忽然打斷了希爾多的訴說:“請問閣下,您出身于……”
“我是黑水部的男兒,我的部族繁衍在奧丁國內黑水河畔,不過……在數年之前,我部族的領地已經被五大部族之一的巴沙克族吞并,我的部族也淪為了巴沙克族的附屬……嗯,就是赤雪軍曼寧格的部族。所以,可以說,在奧丁國內,我黑水部和曼寧格是世仇。貴軍擊敗了赤雪軍,并殺死了曼寧格,對于這一點,我本人深感欽佩和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