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章侯小白你個草包
乖官很想大罵一句看你妹啊!然后找個吸血鬼的袋泡茶甩在丫臉上,不就是個破寧波市舶司提舉么,還是個副的,一收稅的工商局副局長你唧唧歪歪,少爺我內閣閣老都罵過,你算個什么。他這種脾氣是后世做宅男在各大論壇鍛煉出來的,網絡讓人勢無忌憚,而他到了大明朝以后現讀書人更加肆無忌憚,后世好歹還有個河蟹神獸,可大明的讀書人天王老子都不怕,至于什么傳說中的錦衣衛,他迄今也沒見過一次,故此,膽子漸漸的大了起來,儼然也是一副大明朝正經讀書人的做派,罵人算什么,這是大明朝讀書人的特權,只有這些有功名在身的人才有資格罵人,不罵人,你就不算讀書人。
故此,他左眉一動,似笑非笑道:“侯賢兄,你身為從六品提舉司副提舉,勾連海寇,這,按照大明律是個什么罪名啊?是斬立決呢!還是斬監侯呢!”
這勾連海寇只要證據確鑿,基本就是一個死字,事實上,侯小白打的主意就是構陷顏家勾連海寇,甚至,他一點也不知道乖官還懂扶桑文字,他只需要在海外把顏家搞定,然后就用那封信做證據從顏家株連到鄭國蕃身上,你說你沒勾結海寇,為何你跟顏家關系密切,你家的宅子價值三千兩,顏家為何要四百兩賣給你?嗯?
甚至,他還可以因此再攀誣大興縣知縣沈敦虞一口,那鄭國蕃是你大興縣縣學庠生不假罷!他的表字是你賜的不假罷!他還送過你銀子,也不假罷!如今他勾結海寇證據確鑿,你說你不知道?
這個,就是大明朝威名赫赫的“瓜蔓抄”,《明史》曰:藉其鄉,轉相攀染,謂之瓜蔓抄,村里為墟。
他如此自信的緣故,就因為鄭國蕃雖然有些名氣,不過一白身,而他侯小白是誰?寧波市舶提舉司提舉,浙江布政司使李少南的小舅子,而他姐夫李少南的后臺是如今聲威顯赫的東廠掌印大太監張鯨,這些,都是他的底氣。
因此,他笑著故作風雅揮了揮手上的羽扇,“鳳璋賢弟,我是官,而你是白身,你倒是說說,咱們兩個說話,朝廷信誰的?”
看他得意洋洋地詆毀自家少爺,大頭忍不住,按著刀柄往前走兩步,大聲道:“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大頭不過十一歲,如今沉著小臉蛋狠的樣子,叫人看了完全沒有殺氣,只會想笑,侯小白故意往后退了一步,“喲!好兇悍的小人兒……”他本是準備說幾句輕薄話的,不過,隨即想到,這未免不符合他的身份,當下就咳了一聲,換了一個說辭,“小子,襲擊朝廷命官,那可是死罪啊!”
乖官伸手一拽大頭到自己身邊,然后看著侯小白道:“侯兄,這兒可有……我來數一數,一二三四五六七……”他故作姿態,然后突然道:“怎么也有數百人,侯兄確定能收買所有人指證小弟勾連海寇?”
侯小白一愣,旁邊的聞人氏恨恨白了這廝一眼,見過草包的,沒見過這么草包的,你廢話啰嗦講一堆話,須知說話越多,破綻越多,有這功夫,把那些扶桑人拉攏過來才是正途。她不想伸手去觸碰這個看似面孔白凈有些讀書人氣度實際上一肚子草包的家伙,干脆伸腳踢了他腳踝一腳。
要知道,聞人氏前后嫁的兩個丈夫,第一個丈夫雖然是商人,可腹中著實有些貨色,還教會了她扶桑文字,而第二任丈夫段天涯雖然被乖官一刀殺了,可那廝也不是簡單貨色,能讓大興縣一縣人等都稱段大官人的家伙,還能勾搭那么多良家女子,那是簡單的人么?所以,聞人氏根本看不上侯小白,侯提舉雖然是文官,可肚子里頭的貨色,大抵也就跟后世那個嘶聲力竭喊“只要九九八,你就可以把這件商品帶回家”的侯總差不多,說他是草包,或許夸張了些,可他和乖官一比,還真是草包。
侯小白被聞人氏踢了一腳,一愣,心說小娘子踢我作甚,他腦筋一轉,以為是自己說的不夠重點,就恍然大悟,哈哈大笑,“鳳璋賢弟,這里哪兒有海寇?海寇顏家如今俱都被關押著,而活捉海寇顏家諸人的就是仰慕朝廷自愿歸附的李玉甫李大人,我姐夫……我浙江布政司使李少南大人說了,李玉甫忠心為國,可為浙江省參將。”
這一句話,就把官和賊的身份顛倒過來了,實際上,這也是聞人氏的主意之一,只要操作好,大事底定,基本上乖官就沒機會翻身,可你侯小白千不該萬不該,不該當著數百人的面說出來啊!
要知道,如今玉蛟龍李玉甫手下的海寇也分成幾股力量,他數十年來經營,實力最大,而二當家何康安今年不過二十多歲,是前二當家的兒子,前二當家死了以后,何康安就坐上了二當家的位置,何二當家年輕氣盛,使得一口好刀,還能用鳥銃射中海面上飛翔的海鳥,他的實力,相當于扶桑人所謂的劍士和鐵炮達人的綜合體,脾氣又豪爽,深得海寇中年輕人的追捧,他的理想就是做一個縱痕四海的大海寇。
而路婁維三當家三十多歲,是當初李玉甫提拔起來的,本來對李玉甫倒是忠心,但,千不該萬不該,這廝去年在扶桑島救了個小姑娘,沒曾想那小姑娘有九州探題大友家的血脈,手底下也有數十個忠心耿耿的家族武士跟著,那個身高還不足一米一的大友家芳公主也不知道腦子的哪一根弦搭錯了,居然要嫁給路婁維,兩人站在一起,真個是袖珍美女和巨大野獸。
如今的路婁維三當家,一門心思就是要聽從自家婆娘的話,去扶桑島做海賊大明,他甚至準備將來做大做強以后,接受大友這個姓氏,不過,他們一家人暗中商量出來的名字路婁維暫時還不能接受,芳公主手下那些忠心耿耿的武士認為,如今的大友宗麟是謀逆上位的,所以他們不承認大友宗麟的第二十一代家督的地位,二十一代家督應該是鹽市丸主公,芳公主的丈夫如果日后繼承大友家的家名,必須要用二十代家督大友義監的監字,嗯,可以叫大友太監。
當時聽到這個名字的路婁維差點兒吐血,泥馬,這名字也太坑人了,于是堅決不同意,后來那些武士們又想了個名字,大友通監,不過,暫時還沒告訴路婁維。
總之,路三當家如今跟大當家的也不是一條心,他是一門心思要拉著一票人去扶桑的。
可如今,侯小白大聲宣布,大當家李玉甫如今已經是……或者說即將是,浙江參將,大明朝的正式武官。
要知道,參將的位置僅僅低于總兵,高于游擊,品秩為正三品,在沒有總兵的情況下,參將是可以行使總兵的權力總攬兵權的,已經算是高階武官。
李玉甫這位海上玉蛟龍的勢力大約有三千人,其中有將近兩千人屬于海盜家屬,并沒有作戰的能力,只有大約一千兩三百人可以出海拿刀砍人搶劫,這里頭約有六百多人是完全忠于李玉甫的,占據了海寇人數的一半,按道理,李玉甫完全可以掌握一整支海盜的。
但,這其中有個問題,這些海盜年紀有年輕的有年長的,那些年長的,大多都是李玉甫麾下的老人,見多了殺伐,也有心和李玉甫歸順朝廷的,可是,海寇到底是海寇,始終會有那些有野心的人,這其中一部分人就認為,往日本九州島去是個不錯的主意,跟三當家混顯然更好,而很多新生代的年輕人沒見過當年五峰船主汪直一聽招安做官的那副諂媚樣子,以為五峰船主是個大英雄,生來就是想做海盜,踏波四海,縱痕天下的,這些年輕人都喜歡二當家,敢打敢拼講義氣,至于大當家,老了,肚子都肥了兩圈,和那些腦滿腸肥的海商有什么區別,只有二當家才能帶領大家走出一條路來。
所以,李玉甫的六百多老海寇雖然經驗豐富,但比敢打敢拼,顯然不抵二當家手下,比心狠手辣,又不抵三當家手下,因此他們三人的實力其實是很平衡的,大家都聽李玉甫的,是因為玉蛟龍這個名號響了幾十年,而二當家和三當家顯然沒那么人格魅力讓所有人聽從與他們。
如果慢慢操作,譬如說傾巢而出,到了明國浙江沿海,浙江軍衛的戰船圍上來,這時候李玉甫說,咱們歸順朝廷罷!浙江布政使李少南大人已經答應了我一個參將的前程,老二老三,你們起碼也能有個副千戶的前程,到時候軟硬兼施之下,想必何康安和路婁維也只能無可奈何接受。
可如今侯小白一下就把招安的事情捅出來了,要知道,跟朝廷勾勾搭搭眉來眼去是一回事,可招安受降又是另外一回事,就說《水滸》,宋江想招安的時候,其實大多數人是不愿意的。
所以,侯小白話音剛落,數百海寇一下就懵了,什么?招安了?
原本海寇中間的裂痕還隱隱藏著,這一下,立刻就擴大了,海寇們互相看看,數百人轟一下,幾乎是一瞬間,就涇渭分明分成了三組人馬。
聞人氏一看,腦子轟得一聲,只覺得眼前一黑,嬌軀就搖搖晃晃,好不容易才站定,看著有些不知所以的侯小白,真是恨從心頭來,果然是,爛泥扶不上墻。
乖官眼神多利啊!腦子又好使,一看,就明白了,當下大笑,“侯兄,似乎并不是每一個人都想跟著你啊!要不,你先帶著這些人下去商量商量,商量好了再來,放心,我不會逃的,我就跟扶桑的誾千代公主談談交情,說不準誾千代公主看我長的俊,就站在我這一邊也說不定啊!”
他哈哈大笑,由于他轉身對著侯小白說話,立花誾千代這時候是站在他身后側面的,聽他說話,完全不懂,忍不住就問旁邊的伊能小三郎靜齋,“他,在說什么?”
伊能小三郎靜齋滿臉兒的尷尬,總不能告訴誾千代,人家是在占你便宜呢!別的不說,誾千代公主手底下那些武士肯定會勃然大怒,只好敷衍道:他在向那些人夸公主長相美貌。
低聲哦了一聲,立花誾千代白皙如玉的臉頰上就飛起一層緋紅來。就像是無數書中所寫多情的苗女喜歡漢人一般,立花誾千代也覺得,明國的少年顯然比日本的要好,尤其是眼前的少年,翩翩臨風,俊美如玉,哪里是粗俗的宗茂可以比的。
聞人氏看鄭乖官輕浮得意的樣子,忍不住就用扶桑話大聲對立花誾千代喊道:“那位立花小姑娘,他在胡言亂語,說你喜歡他……”
這話一說,誾千代立刻拿出腰間的折扇,展開后擋在臉龐前,只露出一雙眼睛。旁邊的伊能小三郎靜齋咕嘟一聲咽了一口口水,心說,誰見過誾千代公主害羞的樣子?說出去怕是沒人相信罷!
而誾千代身邊的武士們,聞言紛紛拔出刀了,聞人氏看了心里一喜,鄭乖官,我叫你油嘴,這下看你怎么辦。
可她萬萬沒想到,那些武士針對的對象是她,一頓馬鹿野郎大罵,要不是侯小白這邊也有幾十個精銳海寇跟著,說不準人家就沖上來了。
聞人氏氣得俏臉白,忍不住就大罵這些番邦小國觍顏無恥,卻不知道,她雖然學了一肚皮的扶桑話,但是不懂扶桑習俗,像她稱呼立花誾千代小姑娘,這就犯了忌諱,而乖官呢!自詡禮法五星達人,那也不是吹噓的,這就跟后世辦外交差不多,你不能要求別人非得使用自己國家的禮儀,那就不叫外交叫強權了。
這時候試百戶胡立濤也看出端倪來了,忍不住暗中對乖官挑了挑大拇指,心說這鄭小相公的本事真不是吹噓的,怪不得顏家拼命也要求了這位來。
大草包侯希白一句話把海寇分成了隱隱三隊,雖然不至于互相殘殺,但看他們相互打量的眼光就知道,隔閡已經埋下去了,即便沒有五百門佛郎機炮這回事,這時候所有人全部走光,李玉甫手下幾乎也必然要洗牌。
這樣一來,眾人的實力頓時此消彼長,此刻大家人數看起來差也差不離,要命的是,那些扶桑人似乎還看鄭國蕃比較順眼,也就死說,一旦沖突起來,說不準人家就站在鄭乖官那邊。
“侯小白你個草包。”聞人氏看了看眼前的局勢,終于忍不住,出聲罵了侯小白一句,侯小白一臉的委屈,心說自己沒說錯話啊!可他當真十分迷戀聞人氏,被聞人氏當眾罵了,居然硬生生忍住沒出聲。
正在這紛亂的時候,那邊扶桑人的營地中,又快步走過來一隊人,為一個少年,腦袋和單思南差不多,有些碩大,手腳也比較長,看臉蛋還十分稚氣,唇上一抹絨毛,但身高卻已經有七尺,大約有后世一米八十多的樣子。身上穿著華麗的鎧甲,鎧甲外面套著陣羽織,腰間挎著刀,大步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