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文學)
這一刀捅上去,也不過就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伊能小三郎靜齋眼角肌肉忍不住抽了兩下,作為武人,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是必備的基本功,他方才就注意到了鄭國蕃身后的那個精瘦的刀條臉漢子伸手拽了拽鄭國蕃,也就是說,那漢子是看出來鄭國蕃的書童使詐賣破綻的,這才阻止鄭國蕃上前。
明國人才何其多也,作為最菜的劍豪,伊能小三郎靜齋忍不住感嘆。
而這時候,大多數扶桑武士忍不住就往前面踏了一步,一些人口中甚至低呼出聲音來。
大頭哼了一聲,一抽刀,立花宗茂轟然倒地,他順手把脅差在立花宗茂身上華麗的陣羽織上擦了擦血跡,然后插回鞘中,伸手又把刺入土中的雁翎刀給拔了出來,一挺身,站了起來,學著自家少爺的派頭和譜兒,一甩刀,震去刀上血跡,轉身的同時就納刀入鞘。
“宗茂主公。”吉田鑒證目眥盡裂,作為和立花宗茂一起長大一起玩耍一起進食的相伴眾,吉田鑒證和宗茂關系幾乎像是兄弟一般,歷史上吉田戰死后宗茂痛哭失聲,所以這時候,吉田如此悲痛,怒發欲狂,一抽刀,呀呀呀呀叫著就沖了過去,腦海中只有一個想法,把那個少年殺了為宗茂主公報仇。
這十來米距離,他甚至沒用兩眨眼的時間就沖到了大頭的身后,高舉太刀就往大頭腦后劈去。
“大頭。”乖官只來得及叫了一聲,就見單思南身體突然滴溜溜一轉,身子旋轉的同時就抽出了雁翎刀,黑夜中只見刀光一閃,在空氣中劃出一個漂亮的圓弧,身體的轉動加上抽刀的力量再加上吉田鑒證十數米沖鋒的力量,幾股力道加在一起,即便是眼光銳利如試百戶胡立濤、菜鳥劍豪伊能靜齋,也只不過看到雪亮的刀光在吉田的脖頸處閃了閃……吉田鑒證的腦袋頓時沖天飛起,身子猶自沖出十來步,差點兒沖進顏家的人群中,眾人紛紛往后退了兩步,不過,失去頭顱的身軀終究沒有沖進人群。
無頭的脖頸腔中噴出半人高的鮮血,然后,緩緩跪倒,噗咚一身倒在了地上,一股子血腥味道頓時彌漫開來,鮮血在地上還沒來得及蔓延伸展,幾乎瞬間就被泥土給貪婪地吮吸了進去,只剩下一層暗紅暗紅的顏色。
原地轉了兩圈的大頭海擺著一個揮刀的造型,停了兩個呼吸的時間,這才一甩刀,用一個極為優美的動作把刀納回刀鞘中,一時間,數百人啞口無言。甚至,連那些準備歡呼的顏家家丁們都面面相覷,沒發出任何聲音,實在是因為大頭太武勇了,把眾人給嚇著了。
這,實在是太兇殘了。
伊能小三郎靜齋忍不住心里面打了一個突,這少年,有劍豪的實力,看他樣子,不過十來歲,甚至可能還要更小一些,人和人真的不能比啊!
乖官目瞪口呆,臥槽,這臭小子,這……這是何等的兇殘,最可惡的是,這小子居然還學少爺我擺譜兒。
要知道,曰本劍道的很多收刀姿勢是在江戶幕府時期才發展起來的,那時候已經不需要殺人術了,所以練習劍道的人才有閑心把這些規范禮儀化,就好像戰場殺人拳法到了和平時代必然會發展成花架子一樣,在此時的曰本戰國,你把刀收的再優美,再漂亮,能殺人么?在此時,實用的殺人術才是唯一檢驗的真理,所有劍術流派的最高準則是[在被斬殺之前斬殺別人]。
可是,你不得不承認,大頭擺得譜兒很帥氣,這種殺人后的優雅也符合扶桑人的審美觀,這些扶桑武士張口結舌的同時,有幾個人忍不住就說了一句很短的句子,可以作為形容大頭兇殘的注腳。
“明國夜叉……”
夜叉,佛教中天龍八部之一,輕捷勇健,扶桑人視夜叉為妖怪。
但是,稱呼人為夜叉,或者鬼,在扶桑人而言,并不是辱罵或者貶低,而是一種贊美,這是一種宗教的無我,扶桑人往往贊美[像死人一樣活著],這種態度即便是五百年后的扶桑也是如此,譬如某少年為考試而苦惱,他的朋友就會如此安慰他,[就當自己死了,那么考試就容易通過了],至于二戰時候的例子更多,這種我已經死了的態度就不需要我來舉例了。
總之,這是對大頭的武勇的至高贊美,就好像原虎被稱為鬼美濃,真壁氏干被稱為鬼真壁,佐久間盛政被稱為鬼玄蕃,十河一存被稱為鬼十河,島左近被稱為鬼勝猛……在扶桑,沒有最變態,只有更變態。
而侯小白和聞人氏也嚇著了,寧波市舶提舉司提舉侯老爺萬萬沒想到,鄭鳳璋的書童居然如此之兇殘,而聞人氏也沒料到,這個小名叫大頭在大興縣她就知道的小小童子居然是如此的武力卓絕,兩人一時間臉都白了。
感覺最奇怪的怕就是立花誾千代了,她看著轟然倒地的立花宗茂,當時就是一呆,心里頭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是悲還是喜,是憂還是怒,總之,五味雜陳,她一時間居然呆住了,而立花家的兩大重臣立花玄賀以及小野鎮幸是最鎮定的,尤其是小野鎮幸,雖說他是立花宗茂的輔佐役,可看著立花宗茂倒地,他居然有如釋重負的感覺,雖然,主公死在琉球他這個輔佐役回去以后基本要剖腹謝罪。
兩人互相看了兩眼,同時叫了幾個武士過去看立花宗茂到底死了沒有,如果死了,就要做死了的打算,如果沒死只是重傷,那就得做重傷的打算,至于吉田鑒證,腦袋都飛了,誰還管他。
幾個武士圍了過去,翻過立花宗茂的身體,扒開他身上的當世具足,上下檢驗了一番,其中一個武士臉露喜色,大聲喊道:“宗茂主公還活著……”
這時候,鄭乖官正摟著大頭的脖子說話,“你這個臭小子,把少爺我嚇著了,我決定,半年內你沒有零花錢了。”大頭本來還在憨笑,聞言就急了,“那怎么行,俺現在正在長身體哩,少爺你太摳門了……”正在這時候,乖官聽到那些扶桑武士喊立花宗茂還活著,咯噔一下,臥槽,這都沒死?
要知道,立花宗茂和大頭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決斗,而且這決斗還是熊宗茂率先提出來并且堅持的,被斬殺了也是活該,在扶桑這種事情一點兒也不稀奇,或許事后立花家和大友家一部分的家臣會因此厭惡鄭國蕃,可他需要去討大友家和立花家的喜歡么?
可立花宗茂不死,這就麻煩了,被大頭當眾重傷,這是多大的侮辱啊!一旦他清醒過來,這買賣還做么?要知道,如今他可是立花家的家督,即便很多重臣不支持他,但也沒法明面上反對他,譬如小野鎮幸,作為立花家筆頭家老,擔任熊宗茂的輔佐役,其實心里頭根本不樂意,可不樂意不代表他就可以不遵守,除非,這里所有立花家的家臣都反對熊宗茂,可那樣的話,就形同作亂了,等于下克上。
乖官忍不住就罵大頭,“臭小子,殺人都不利索,那家伙居然沒死。”大頭聽了也郁悶極了,不可能啊!俺明明一刀捅進去了,還攪了兩下,怎么沒死?他稚嫩的臉上殺氣一閃,“少爺,俺現在去殺了他……”
乖官趕緊一把緊緊拽住他,壓低了嗓子說:“你瘋了,剛才那是決斗,不然人家那么多人,一擁而上一人一刀,你本事再大也被剁了。”
“那,那咋辦?”大頭雖然武勇,可到底還是十一歲,這時候未免也沒注意了。
“怎么辦?”乖官瞪了他一眼,涼拌。
這時候,聽到立花宗茂沒死,立花玄賀跟小野鎮幸頓時就圍了上去,留下立花誾千代慢慢睜大眼睛,什么?又活過來了?
立花玄賀跟小野鎮幸快步走過去以后,蹲下身子,仔細檢查了立花宗茂的傷口,頓時得出了結論,宗茂主公身子比較高,加上身上還穿著當世具足,那明國少年雖然武蕓出色,畢竟力氣方面不足,純靠宗茂主公下劈倒下的力道,而當世具足前面的腿甲上面的甲片夾住了少年捅進來的脅差,所以,只是刺進了胯下,宗茂主公只是痛暈了過去。
大腿甲在扶桑稱之為佩楯,實際上是像西洋甲胄的裙甲一樣圍在腰間的,一般由五到八片組成,主要擋住大腿和那話兒,大頭的脅差不夠長,而且他又是蹲著的,從下往上一刀刺進去,正好被甲片夾住,攪了兩下只是把那話兒給絞碎了,但,并沒有致命。
所以,兩人決斗的時候立花宗茂臉上的喜悅表情凝固在臉上來不及消散,完全就是因為劇烈的疼痛讓他暈了過去,有個笑話足以說明那話兒被虐待的疼痛,說是一幫貴婦在花園中聊天,說到什么最疼,有人認為分娩最疼,有人認為被扇巴掌最疼,議論了好半天,最后,旁邊一直在修剪花草的園丁忍不住了,插嘴說:夫人們,您們有沒有試過老二被一腳踢中。
好罷!這未免有些粗俗,但完全能夠形容,當時立花宗茂為何臉上的喜悅都沒消散就疼得暈了過去,實在是因為大頭下手太狠毒,一刀捅進去還攪了兩下,把那話兒給攪得成了一堆碎肉,頓時就把熊宗茂給痛暈了過去,導致大家以為他被殺。
小野鎮幸和立花玄賀兩人臉色鄭重,互相看了看,立花玄賀就壓低嗓子問小野鎮幸,“和泉守大人,你看怎么辦,一刀從佩楯處捅進去,雖然刀被佩楯上的甲片夾住,但,男根全碎了……這……這還不如死了好。”
鄭乖官耳朵靈,耳朵動了兩下,一下就聽見了,滿臉的古怪表情,他身后的試百戶胡立濤忍不住問,“鄭相公,那些扶桑人到底在議論什么?那家伙居然沒死,我倒是沒料到。”
胡立濤當時可是看出來大頭使詐的,滿以為那家伙死定了,沒想到卻沒死,乖官沒好氣,低聲說:“人家的甲胄好,大頭一刀捅進去,被甲片夾住,只是割碎了老二,疼暈過去,沒死。”
試百戶胡立濤聞言,臉上表情豐富,尤其他本來就喜歡一條眉毛高一條眉毛低,用后世流行話就是[一條眉毛會動],聽說了這么豐富含義的話,那臉上的表情頓時更加豐富了,半晌,似笑非笑的說道:“那就是,被閹割了?那好哇!送進宮里頭,說不準還能混個大太監當當,要是運氣好,像前朝童貫那樣封王,至不濟,混成本朝三寶太監那樣也不錯啊!我看比在扶桑強……”
乖官忍不住看他,心說這位居然還知道童貫,不過,這話明顯戲弄的味道十足。
他也很郁悶,這死不死活不活的,最關鍵的是,人家醒過來,還不得發瘋一樣報仇?想到這兒,忍不住,又瞪了大頭一眼,大頭被他一瞪,即便被稱為明國夜叉也不管用,頓時就不硬氣了,訥訥道:“少爺,俺……俺扣一個月零花錢還不成么!”
一個月零花錢?人家曰后的西曰本第一勇將被你一刀閹割成曰本歷史上第一個太監,結果你只肯賠償一個月零花錢,若是被后世那些家伙得知,別國不敢說,國內肯定要吹捧你為英雄,一刀下去把蛋蛋搗得粉碎,簡稱搗蛋英雄。
臆想了一陣,他白了大頭一眼,低聲說:“一個外人,還是扶桑國的,我至于為了他扣你零花錢么?少爺我像是那種人么?要扣你零花錢是因為你練武不精,我都替單叔為你可惜,殺個人都殺不死……”
他大義凌然,似乎大頭沒殺死立花宗茂,上對不起朝廷,下對不起黎民,簡直應該自絕以謝天下一般,把大頭說的都要哭了。
而那邊小野鎮幸和立花玄賀兩人身為此刻扶桑人最堅定的核心人物,互相對視了好久,也沒個主意,突然,立花玄賀想起方才誾千代公主的表情,那個古怪的念頭又冒了出來,左右看了看,就湊到小野鎮幸耳邊去,聲音低得只有兩人才聽得見,“和泉守大人,你看,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立花玄賀素來是有主意的,是以智將之名聞名的家伙,當初立花道雪沒兒子想嫁個女兒給他立他為家督,就是他提議不如招贅高橋紹運的兒子千熊丸,所以,他這個主意一說,小野鎮幸滿臉的驚訝,嘴巴張大得足以塞進去一顆雞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