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總是一件很悲傷的事情,不過,這要看死的是誰,或者說,要看屁股坐在什么位置上,所以后世汪精衛汪姐姐刺殺清朝攝政王的時候,天下視之為英雄,因為汪姐姐這時候屁股坐在同盟會這邊,等到汪姐姐的挪到扶桑人那邊去的時候,天下風向頓時一變,視之為賣國賊。
乖官留下的兩百門佛郎機炮在下午羽柴一方發動總攻的時候突然開火,以加藤虎之助為首的[賤之岳七本槍]這七個年輕人剛剛出了名,攻城的時候頓時被佛郎機炮打成了灰灰,像是加藤虎之助,雖然據說用片鐮槍殺過老虎,類似大明的武松武二爺,可惜了,他運氣不好,屁股正好坐在鄭國蕃的對立面,再也沒機會成為被后世九州膜拜的清正公,無非就是一個死鬼。
這兩百門佛郎機大約也就碗口粗細,在大明屬于被淘汰的貨色,而乖官的鐵甲船上更是裝的全是大腿粗細的佛郎機,可在扶桑,擁有兩百門這樣的重型武器,已經有資格堅守了,柴田勝家逃回北之莊,聽到留守的武士說了鄭國蕃的事情,不亞于落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
這一年柴田勝家已經六十二歲,說句難聽話,早就沒有勃起能力了,迎娶市公主不過是代表著他柴田修理亮是織田右府大人的繼承人,完全屬于政治聯姻,后世扶桑文人說阿市沒嫁人之前和勝家有曖昧,無非就是小姑娘對織田家第一猛將的一種朦朦朧朧的好感,真要說兩人郎情妾意,真是見鬼了,這時候的阿市不過三十出頭,勝家可六十二歲了,當年兩人如何郎情妾意。
所以柴田勝家才不管留守下來的杉木右衛門之助支支吾吾說起阿市公主似乎連續幾夜和那位明國殿下深夜長談,且不說那位殿下才十三四歲,即便那位殿下二十三四歲,那又如何,因此他揮手就讓杉木退下,一敗涂地的勝家這時候才冷靜下來。
明國有句俗話,錢是英雄膽,而在戰亂的扶桑,這句話不妨變成炮是英雄膽,勝家有了佛郎機,自然就恢復了膽氣,城外有十萬大軍不假,可還是那句話,這時候扶桑的兵力很虛假,水分很足,十萬大軍里頭把那些農民一扣,估計羽柴秀吉能有兩萬大軍就不錯了,就這還是因為織田家很早就施行兵農分離職業武士比較多的緣故,換了四國的土鱉長宗我部元親,十萬大軍或許里頭頂多有三千職業武士。
戰爭無非打的就是錢,這個道理古人也懂,當年信長幾次打長島和本愿寺,無非就是一句話,十個光頭九個富,不殺和尚哪兒有錢呢!
有錢,才能養得起更多的職業武士,有更多的職業武士,才能去侵占更多的土地,因此,勝家這時候雖然潰敗,但手上還有三千職業武士,這就是他最后的本錢,而留守北之莊的被阿市帶走了五百人,還剩下五百人,這些也是職業武士。
城外大軍聽起來多,其實,真算一算,也就是三千五百人對兩萬人。
他這一盤算,覺得明國兵法書上講[十則圍之],猴子手上的本錢看起來多,但其中很多是借來的,我未必不能跟他搏一搏。
能成為織田家頭號猛將,他雖然以武勇出名,腦子卻也不傻,頓時就把兩百門佛郎機架好,卻也不開炮,只等下午猴子命令發動總攻,頓時就齊齊開火,當即就把為首攻城的加藤清正福島正則等人轟得死無全尸。
兩百門佛郎機齊齊開火,這個威力即便是歷史上后來的豐臣秀吉侵略朝鮮,大明派兵援救,佛郎機一開火,也會把扶桑武士嚇得屁滾尿流,扶桑人自己的傳記也認為,當時大明的炮好,而自夸自己的火槍更好,至于朝鮮那個小地方,朝鮮史書直接記載說[聲震數里,地動山搖,聞者魂飛魄散]。
扶桑人不是沒見過明國的佛郎機,可以前大明賣過來的佛郎機不過粗若手臂,是最低端的貨色,而寧波八衛賣給大友家如今被乖官拿來做免費人情給勝家的這批貨是中檔貨色,粗若碗口,一個齊射,別說城外了,連城內柴田家自己的武士都嚇得呆立當場,只覺得耳中嗡嗡作響,天旋地轉。
這些佛郎機畢竟不是大明的虎蹲炮,虎蹲炮那玩意兒相當于散彈,用來守城真是利器,不過即便這樣,由于攻城的人密集,這一個齊射也打死打傷一千多人,運氣好的,被炮彈擦一下,胳膊沒了,運氣差的,數個人前后疊在一起,也一樣被實心炮彈打個對穿。
而所謂的賤之岳七本槍就是沒有氣運的家伙,第一輪齊射,除了片桐且元被實心炮彈打斷小腿躺在地上哀嚎,其余數人死的一個不剩,身高一米七,被扶桑史書記載為偉丈夫的加藤虎之助清正直接被打爛了整顆腦袋,胸腔內噴出一米多高的血水,噗通一聲就倒在了地上。
一輪齊射后,北之莊城上浮起一層濃濃的火藥煙霧,而城外數萬大軍當即嚇得齊齊后退。
扶桑歷史上大規模使用大炮,還得等三十年后大烏龜家康攻打大阪城,留下的野史逸話就有說大筒轟塌了大阪城天守閣一角,這才讓大阪城開城。
可想而知,提早三十年使用集中火炮戰術對扶桑武士的沖擊是多大,尤其是羽柴秀吉,他穿著自己那一身搔包的貼金箔的甲胄,呆立當場,幾乎是一瞬間,就想到了自己第一次跟隨主公織田信長出戰,見識到上百挺鐵炮同時開火的盛況。
難道,這是信長公在天之靈對我的警告?、猴子忍不住就這么想到,然后,丑陋的臉上臉皮一陣抽搐。
若是乖官在這兒看了,肯定拍手叫好,可惜,這一仗不允許他留在這兒,北之莊畢竟是山城,離海太遠了,白龍魚服這種事情,干多了終究會出事的。
這十萬大軍中也有一點數量的騎兵,前田利家的侄子前田利益或者稱之為前田慶次,這時候就騎在愛馬松風身上,這廝身高大約等于后世的一米八出頭,在這個時代的扶桑,那已經是神鬼一般的漢子了,可是個子再高,第一次碰上佛郎機齊射,頓時也激靈靈打了一個冷戰,胯下的松風踏踏踏往后頭退了幾步,然后不安地搖頭打著響鼻。
這廝今年三十出頭,精通吃喝玩樂,流傳下來的幾首漢詩表示他在造詣上頭還湊合,至于武蕓,那只好任憑后人想象了。由于他這個時候已經是出名的傾奇者,上陣喜歡穿大紅色戰袍,并且喜歡在陣前脫下褲子露出屁股對著敵人叫陣,加上他一米八十幾的身高和胯下的松風馬,即便是在十萬大軍中,也是能夠輕易找到他的。
就在他胯下的松風被兩百門佛郎機齊射驚得連退數步后,一個羽柴家的農兵打扮的男子擠了過來,這廝警惕姓很高,一下就用手上的皆朱槍指住對方。
“小人是奧村大人麾下的忍者。”那人從懷中摸出一封信來,很恭敬地把信穿在了槍尖上,然后緩緩后退了兩步表示毫無敵意。
前田慶次眼神中迷惑,收回槍后拆開信來,一瞧筆跡,就知道是老友奧村永福所寫了,再一看信上內容,當即臉色大變。
把信往懷里頭一塞,他伸手拍了拍松風的腦袋,也不管是在十萬大軍中,夾著馬腹掉頭就走。
他的松風馬即便放在大明,也算是合格的戰馬了,在扶桑,那就是神獸,全身皆黑的松風馱著身穿大紅袍子的前田慶次,松風在主人輕輕一磕之下,潑剌剌就跑了起來,果然不虧松風之名,跑起來宛如一陣風,騎在馬上的慶次身上的大紅色戰袍頓時就被刮得高高揚起。
這可是在戰場上,而且正好是總攻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的時候,可以說,前田慶次的擅自離開,幫了鄭乖官的大忙,十萬大軍一陣搔動,農民的智慧讓大多數人在想,這種身材如鬼神一般的大老爺都撤退了,咱們難道要在攻城的時候被打得血肉橫飛么?
前田利家眼尖,頓時就看到了慶次脫離戰場,他一時間忍不住,當即大罵,混蛋慶次,別讓我再看見你,不然我定要殺了你。
就像是前面柴田勝家和羽柴秀吉對戰的時候前田勝家擅自撤離了戰場導致柴田軍大潰敗,無數的柴田家農兵把武器一扔撒開腳丫子就往家里頭跑,如今,依然是姓前田的扇子撤退,這十萬大軍最后頭首先一陣兒搔動,接著,就有人掉頭就跑。
這時候,羽柴秀吉的軍師黑田官兵衛孝高一看不對,當即力喝手下的母里太兵衛和后藤右兵衛帶著一干武士維持軍勢,其余的部將看見號稱家中首席智將的黑田官兵衛孝高如此,個個效仿,好不容易把軍勢維持住,控制住了手下農兵潰逃的局面。
北之莊城內站在天守閣上的勝家瞧見外面的一切,大喜,連連叫好。而北之莊的內的武士們頓時也士氣大振,不需要人吩咐,七手八腳搬弄佛郎機炮,這留守下來的五百人就派上用場了,之前乖官已經派人指點過他們如何使用佛郎機,這時候一個個爭先,恨不得再來一次齊射把外頭十萬大軍通通轟散才好(真實歷史上賤之岳合戰后柴田勝家自殺,羽柴秀吉隨即就派弟弟秀長攻打四國島,當時監軍是黑田官兵衛,官兵衛攻擊由良山以及池田兩城的時候使用了火槍,結果巨大的聲響把守城的士兵嚇得扔下城池就跑了,攻打號稱四國最堅固城池的巖倉城也是如此,官兵衛命令在城外天天放槍,堅持到第十九天的時候,城里頭士兵棄城逃跑。因此北之莊兩百門佛郎機一起開火,對于扶桑人是如何一番境況,就可想而知了。)。
而城外面無人色的總大將羽柴秀吉,在黑田官兵衛孝高湊過來低聲告訴他,方才大約跑掉了八千多人后,頓時臉上沁出一片潮紅來,大叫了一聲,噗通一下,坐翻了小馬扎,仰面摔倒。
一仗死了一千多,跑了八千多,這就是一萬人沒了,尤其是總攻的時候首先攻城的都是正式的武士,這些人一個要算五個甚至十個,一仗死了上千的有名有姓的武士,這換在任何一家大名,都是吃不消的事情,何況首先攻城的還有猴子剛剛下發感狀的賤之岳七本槍,前兩天剛立下功勞被猴子夸獎,今天通通死光,這無疑是狠狠扇了猴子一個大嘴巴子。
猴子身邊的小姓趕緊七手八腳把他扶起來,他劇烈地咳嗽了一陣兒,心中悲痛,一天就損失了十分之一的力量,這仗還怎么打下去。
猴子手下的部將面面相覷,這時候淺野長政頓時就跳出來發難,把責任推給了前田利家,哼!若不是你家那個傾奇者擅自脫離戰場,怎么會有這么許多人逃跑呢!
“弭兵衛,住口。”猴子呵斥了淺野長政,淺野和猴子是連襟,關系親厚,自然敢說這話,別的人卻是不大好往前田利家身上潑臟水的,而猴子的弟弟秀長史載是個厚道人,據說幾乎沒和人紅過臉。
不過,淺野還是沒看清楚局勢,前田利家陣前反水脫離戰場導致柴田軍勢總崩潰,這其實就是出自猴子授意,如今淺野指責前田利家說前田慶次擅自脫離戰場,豈不是在扇猴子的臉么。
這時候,掘秀政小心翼翼道,“殿下,我有一策,不如,對北之莊圍而不攻……”這個是猴子的老套路了,我不打你,我活活耗死你。
不過,黑田官兵衛孝高卻是搖了搖頭說不可,今曰受挫,圍而不攻,久之士氣會更加低落。接著,眼神突然一亮,彎腰對秀吉低聲道:“殿下,北之莊多年經營的堅城,急切間不可下,不如,我們棄北之莊而去,直追那位殺生茂才好了。”
官兵衛也是知道這位殺生茂才的,據忍者報告說,這位在九州島折騰的很厲害,如今看來,倒也有些本事,不過,他老巢在九州,在北陸地方卻是沒有落腳地盤的。
眾人大多都是天天打仗的家伙,腦子一轉,就明白了,這是要野外浪戰,野戰的話,沒有堅城可守,十萬大軍怎么也要啃下對方來。
秀吉一聽,眼神也是一亮,趕緊叫,快去傳忍者。
“主公,我已經調查清楚了。”黑田官兵衛在猴子跟前賣功,卻不知道,猴子最恨別人比他聰明又喜歡張揚的人,故此,臉上眉頭就微微一皺,不過,這時候不是計較的時辰,故此他隨即就舒展眉頭,讓官兵衛說來。
官兵衛得意洋洋,以為自己得了主公的心意,卻不知道自己就跟楊修揣摩曹艸的心思一般,這么明顯揣摩上意是最遭人恨的。
所以說,人最難看明白的是自己,官兵衛尚不知情,就把調查來的鄭國蕃的資料大略說了一遍,末了,就添了一句,臣方才派出手下在附近擄了幾個農民,都說有北之莊城的貴人往金崎去了,看來之前忍者得到的消息是正確的。
眾人一聽,頓時摩拳擦掌,啃北之莊啃不下,在野外還收拾不了一個身邊只有一千多人的家伙么?
不過猴子卻是慎重,沉吟了下,說,萬一對方逃回金崎城……黑田官兵衛笑道:“殿下,您忘記了,咱們如今和毛利家是盟友啊!”
這話雖然說的明白,可大多數人還是不明白,紛紛問他,此話怎講。黑田官兵衛得意,就說了,毛利家水軍當年也算得天下無雙,殿下可以修書一封,不妨就說可以把鳥取城還給毛利家,讓毛利家水軍傾巢而出,直撲金崎……這話一說,眾人頓時明白了,當即紛紛交好,猴子摸著下巴想了想,覺得這卻是妙計,而且又消耗了毛利家的實力,倒是可行,當即就一拍大腿,為了故作輕松讓手下安心,甚至還拿前田勝家開了玩笑,“又左,到時候咱們打進去,松夫人會不會還在……”話說了一半,就覺得太輕佻了,如今他可不是前田勝家的同僚和鄰居,而是勝家的上司,頓時就收了口,可周圍的人哪里還聽不出來,就紛紛笑道,前田大人的妻子向來端莊,端莊的。
前田利家臉上一陣兒抽搐,未免覺得自己頭上的帽子綠油油的。
而這時候前田慶次在干什么呢?前田慶次得到奧村永福的信,得知自己的叔母如今正陪人泡溫泉,頓時怒氣沖云霄,才不管什么私自撤退之類,拍馬就往金崎去了,到了金崎,他就把松風往野外一扔,就脫了大紅色的戰袍,然后把礙事的盔甲去掉,打散了頭發,又往身上抹了些泥,處理了半天,找了處水源對著水瞧了瞧,還算像山野村夫,就掉頭鉆進了山中。
前田慶次雖然又是學連歌又是學茶道又是學跳舞的,但他是忍者出身,精通化妝刺殺,這就是準備潛到那位明國殿下身邊救出叔母,最好順手把那位給殺了,這才算得傾奇天下的舉止。
說不準,到時候叔母看我冒險去救她,獎賞我一個吻也說不定啊!
他心里頭火熱,像是一頭大貓,就往金崎最著名的溫泉潛去。
而這時候,乖官果然就正在泡溫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