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淶和縣城并不大,南北東西,要不了半個時辰就能走完。只是這里離鄭州很近,所以商業頗為繁華。大戰過后,經過這些天的適應,淶和縣城里的百姓也習慣了漢軍就在城外駐扎著,商鋪都開了門營業。不管怎么樣,日子還得過,總不能漢軍一日不走他們就一日不做生意吧。
后來這些商人們逐漸發現,當初不開門做生意是件多愚蠢的事。城外有五萬漢軍,雖然平日里規定士兵不得擅自入城,但還是有不少進城購買物品的漢軍士兵進來。這些漢軍買東西從來不恃強凌弱,該給多少錢一個銅板都不會少給。而且,漢軍用的是大周鑄造的五銖錢,或者是最通用的銀子,商人們實實在在的增加了不少收入。
他們雖然沒有經歷過兵亂,但商人們走南闖北見識的也多了。有多少城鎮被某一方的軍隊占據之后,往往都是搜刮一空。別說給錢,能留下你一條命就算菩薩保佑了。當初徐勝治的灰衣軍攻破同州的時候,亂兵在城里燒殺搶掠了五日,有多少戶家破人亡,多少白骨埋入黃土!這是匪軍,而大周的那些官軍也好不到哪里去。左武衛在壽州剿匪的時候攻破壽州,屠城三日,幾萬人口的大城硬是殺了個干干凈凈。理由很簡單,因為壽州的百姓協助叛匪守城!
兩相對比之后,百姓們對漢軍的好感更強。見到漢軍登門購物,他們心甘情愿的叫一聲軍爺,語氣中沒有一點輕蔑的意思。
陳子魚還好些,已經習慣了軍旅生活。敏慧還是第一次進入軍營中,很多事情都沒準備好。女孩子家要用的東西也沒帶齊備,劉凌這次就是帶著她進淶和縣城購買一些日常用品。雖然劉凌不擔心安全上的事,但出門總得帶幾個隨從,打聽事情啊,買東西啊,這些事劉凌其實一點也不擅長……
隨從打聽了一下,這淶和縣城最大的商鋪有三家。一家酒樓,叫做松鶴樓,乃是百年的老店。一家文寶齋,一家春風一度摟。文寶齋,顧名思義,賣的都是上好的文房四寶和咕咚玩物和書籍。至于春風一度樓,這個就不需要解釋了。
這三家好像沒有必要去,因為這三家所賣的東西敏慧都不需要。倒是敏慧提議先去文寶齋買一些紙張書籍,她說王爺的紙張快用完了。劉凌倒是擺擺手道:“先去松鶴樓,大營里的伙食實在談不上美味,好不容易出來一次先喂飽了肚子再說。”
敏慧知道王爺這是為自己考慮,心中感動,跟在劉凌身后往松鶴樓走去。才到門前,一個店小二殷勤的迎了上來:“幾位老客,可是好些日子沒見著了,今天打算吃點什么?”
這是客套話,當不得真。只是這份熱情殷勤的勁頭讓劉凌畢竟欣賞,畢竟城外就有數萬大軍駐扎著,這小兒還能保持著樂觀積極的心態,這很難得。伸手不打笑臉人,這松鶴樓能經營百年不倒,甚至在亂世中依然安如磐石,靠的就是這種一如既往的態度。當然,背景是少不了的。只是如今,松鶴樓的背景也沒什么可提的了。松鶴樓的老板姓裴,據說是出自裴家的一個支脈。現在大周掌權的雖然還是裴家的人,但城外卻是數萬漢軍。這背景不拿出來還好些,拿出來顯擺的話搞不好引火燒身。
幸好,漢軍的秩序很好,并沒有人來城里鬧事。雖然松鶴樓的老板每日里提心吊膽,但好些他的擔心有些多余了。
劉凌步入松鶴樓的時候還很早,不是飯點,所以酒樓里的食客并不多。這樣一來,這樓子里倒也顯得清凈。劉凌要了一個單間,幾個侍從就在門外等候,陳子魚和敏慧跟著他進了單間里。
經商多年的人,早就已經成了精。裴西山坐在甲子號房里,第一眼看到劉凌他們一行人的時候就確定,這幾個人大有來歷。其實判斷出這一點很簡單,并不是什么高深莫測的事。淶和縣城里的大戶人家,裴西山全都認識。而現在漢軍封城,外面的人也進不來。這個時候還能身穿錦衣帶著扈從來酒樓的人,其身份已經昭然若揭。
裴西山眉頭一挑,心道,看來這是一個大人物。
這些日子身穿便衣松鶴樓吃飯喝酒的漢軍軍官也不少,軍營里的伙食實在能淡出鳥來。所以,這段日子閑下來之后,有些將軍們不方便明目張膽的來城里喝酒,于是穿了便衣而來,這些人是很好認出來的。軍營有軍營的規矩,即便現在沒有戰事,私自外出飲酒也是觸犯軍法的。
其實說起來,劉凌并不禁止飲酒。他是了解軍營生活的,俗話說,當兵三年,皆是一條快搶。到青樓消費大頭兵們最虧,就敗在一個快字。征戰在外的時候女人是碰不到的,若是再不準喝酒的話,很多人心里都會有怨氣。所以,劉凌的軍營中有一件必備的東西,就是酒。這是漢軍的一個特色,輜重營會攜帶大量的酒水。
劉凌不是不知道有很多軍官甚至士兵到縣城喝酒,因為一直很規矩,所以他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當做沒看見。漢軍士兵的軍餉很豐厚,士兵們手里并不缺錢,賣命的生涯偶爾買一回醉,無可厚非。
進入縣城的時候劉凌特意留意了一下,發現進城采購的士兵一隊一隊的很整齊,沒有發生與老百姓沖突的事。這讓他很欣慰。
他坐下點菜的時候,裴西山正在猶豫著是不是親自上去招待一下。他不敢和這些漢軍將軍們走的太近,因為他知道漢軍不會在淶和縣長久的駐扎下去。萬一將來周軍殺回來,自己和漢軍接觸太深的話,會引禍上身。裴家出來的人,就算是一個支脈的小人物,考慮問題的時候也會權衡利弊。之前來松鶴樓的漢軍將領們,他一直保持著距離。每一個都尊為上賓,每一個他又都避之不及。但是這一個,不一樣!
不一樣的地方是,這個俊朗的男人,是帶著兩個女人來的。裴西山想到的第一個問題就是,這個人在漢軍中絕對有著很高的地位!一般的將軍,誰能帶著女人在軍隊里?忽然,一個念頭在裴西山的腦海里閃現出來,這念頭驚的他立刻出了一身的冷汗!
“快!”
裴西山連忙起身,吩咐手下人道:“去告訴蘇廚子,讓他把渾身的本事使出來做一桌子菜送到聽云閣去,別留手!等等!我親自去!”
裴西山急匆匆的下了樓,直奔后廚而去。
到了后廚,裴西山交代蘇廚子道:“把你渾身的本事都給我使出來,整治一桌子酒菜,撿你最拿手的做!一會兒我親自送到聽云閣去,今天來了貴客!你先忙活著,我得到前面去吩咐一聲,今天不做別的生意了!”
一身肥肉的蘇廚子呵呵笑道:“掌柜的,來了什么客人這么顯貴?還讓您這么勞師動眾的伺候著?”
裴西山瞪了他一眼道:“問那么多干嘛,伺候好了今日這位爺,我給你漲工錢!”
“得嘞!有掌柜這句話,今天我就豁出去了。”
裴西山又急匆匆的到了大廳里,吩咐店小二將門板扣上一半,吩咐說今天不再營業,給來的客人們告罪。說完又返身回了后廚盯著蘇廚子做菜,生怕蘇廚子不肯盡心盡力。裴西山知道,自己或許會迎來一個機遇!
他不知道的是,就因為他今天的靈光一現,他為自己贏得了一份光明的前途。一年以后,當整個裴家都隨著大周的覆滅而煙消云散的時候,惟獨他這個最細枝末節的小人物活了下來。并且,他的松鶴樓在后來遷到北京城之后,成為了第一批遷到北京的商業之一,并且逐漸成為了酒樓行業的當中翹楚。裴家,因為他今日的舉動,再一次開枝散葉。一直到后來大明朝的時候,松鶴樓才毀于一場大火。
裴西山親自端著一盤菜上了聽云閣,將菜放在桌子上之后恭恭敬敬的站在一邊介紹道:“這位公子是初次到我們松鶴樓來吧,我是松鶴樓的老板裴西山,給公子見禮了。這一道叫做……”
他后面的話還沒說出來,忽然聽到樓下傳來一聲大喝:“憑他奶奶的什么!你們開酒樓還有不開門迎客的時候?老子今日還就吃定了這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