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恒聽說玉州已經被周軍攻破,心中頓時驚濤駭浪一般。雖然他早已經預料到這樣的結果,只是沒有想到會來的如此突兀。每天他都會派出斥候緊緊盯著玉州方面的情況,一旦有什么風吹草動立刻就要向他稟報。
按照他的本意,他是不愿意分兵四萬跑到這玉州附近駐扎的。可是前些天從都城太原傳來了信,說忠親王劉凌即將掛帥南征,他派到太原城的那個將領欲蓋彌彰,事情辦砸了。一手將他提拔起來的柱國將軍蘇虎咆令人快馬加鞭不眠不休的送來一封親筆信,嚴詞告誡安恒必須立刻率軍趕赴玉州。
蘇虎咆是他的恩師,而安恒這個人唯一的好處就是對老師十分的尊重。他本意在反漢與降周間搖擺不定,蘇虎咆這一封信讓他不得不率軍開拔。
安恒明白他恩師蘇虎咆的擔心,他這個撫遠軍指揮使是蘇虎咆一力舉薦的。若是自己真的反了,蘇虎咆難免會受到株連。而自幼失去的父親的安恒對蘇虎咆有著一種近乎于對父親般的尊敬,不忍拒絕蘇虎咆無奈率軍而出。
安恒也曾經屢次寫信給蘇虎咆,說北漢積弱,被周,夏,遼三個超級強國圍在中間,早晚免不了被吞并滅國的結果。他再三懇請恩師隨他一起反出西域,只要繞過西夏,避開吐蕃,在西域中打出一片疆域自立并不是沒有可能。只是蘇虎咆一直猶豫不決,安恒也只能一拖再拖。
這次到了玉州,安恒時刻都在關注著玉州的事態。若是玉州還能堅持,忠親王劉凌率大軍趕來,他也就只能再違心扮演一次忠君愛國的將軍,所以他才會每日派三五千撫遠軍騷擾后周大營,畢竟這也是個說辭。再說現在時局混亂,國難當頭,他料來劉凌需要他手里的六萬撫遠軍,不敢真的就把自己怎么樣了。
而若是玉州城破而劉凌未到,他就必須改變策略了。這六萬撫遠軍是他經營了兩年才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是他的家當,也是他圖謀大業的根本。他絕對不能為了北漢而拼光了自己的老本,所以,若是玉州破城,他就只剩下一條路了。
后來他考慮,投降后周是斷然不行的,自己率軍投降,不過落得個封侯拜將,和現在沒有什么區別。相反,在北漢他獨霸南方,算是一方的土皇帝。而若是投降了后周,周皇帝郭榮是絕對不會允許他還將撫遠軍抓在手里的。一個降將,手握重兵,這是大忌。
或許過不了兩年,周皇帝郭榮就會隨便找個什么借口將自己殺了,那時候就是一切成空了。
所以,安恒的決心是反!
傍晚的時候斥候來報,玉州城還在漢軍手里,且有一支不足萬人的騎兵沖破后周軍大營進入了玉州。如此說來玉州的守衛算是更加牢靠了一些,而這之前來自太原的皇帝親兵黑麒麟軍將軍鄭旭讓他去見忠親王,安恒懷疑劉凌身邊并無兵馬,派兵從后面跟蹤黑麒麟軍,若真的劉凌身邊無兵無將那就一不做二不休結果了他。
只是探馬來報說山林中旌旗密布,炊煙繚繞,看樣子山林中有不下三萬大軍駐扎。再加上有一支騎兵攻破周營進入玉州,安恒推翻了自己的想法,綜合各種情報來看,劉凌身邊并不是缺少人馬。
所以,當那災民說玉州已經被攻破的時候,安恒如何能不心驚?
這是影響他決定的大事,不能不重視。若是玉州真的破了,他必須連夜拔營退回應州,集結兵馬后再做圖謀。
可是,偏偏那災民說出一句讓他好奇無比的話來。
玉州城杜義將軍臨死的時候大聲呼喊,讓我們若是見了撫遠軍指揮使虎膽候安將軍,給他帶一句話。
安恒心虛,下意識的就彎下身子去問那災民:“杜義他說什么?”
那災民似笑非笑的看著他,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杜將軍說:你去死吧!”
安恒一慌,那災民暴起,一腳將他蹬翻了。跳過去一把掐著他的脖子,另一只手迅疾絕倫的在他兩條臂膀上一拉一拽,可憐安恒也是一身的武藝,卻在片刻間就被人廢了兩條手臂。
那災民一動手,另外幾個災民將手里的食物分別往離自己不遠的將領們臉上一打,驟起發難。誰也不曾料到幾個面黃肌瘦餓的已經走不動路的災民,居然身手如此的矯健。沒多久,包括安恒在內,三五個將領都被制服了。這些災民從身上翻出匕首,押著眾人走了出去。
安恒的親兵頓時就亂了,有人大喊了一聲安將軍遇刺了!無數的軍卒蜂擁著朝這邊沖了過來。那幾個災民也不驚慌,只是押著安恒等人圍成一個圈子,緩慢的朝著轅門外移動。弓箭手迅速的沖了過來,拉弓搭箭瞄準了過去,只是主帥被人控制,誰也不敢率先放箭。
那好心的轅門衛兵此刻正提著一籃子食物給門外跪著的災民們分發,聽見營地中大亂下意識的回身看去,身邊兩個災民站起來將他打倒,三下五除二的綁了。這些人念在他好心,也并沒有害了他的性命。
上千災民驟然發難,沖破了轅門搶了不少弓箭兵器,遙遙的和圍困安恒的那些親兵對峙了起來。雙方劍拔弩張,只差一個小小的火星就會演變成一場慘烈的戰斗。
就這么僵持著,眼看著那為首的幾個災民抓了安恒就要出轅門去了。撫遠軍第七營將軍茂元正束手無策,忽然察覺身后有人拉他。他回身一看,見正是自己手下的偏將馮伏波。
馮伏波使了個眼色,將茂元拉到一邊。
茂元急切的問道:“安將軍被那些歹人抓了,你拉我干嗎?”
馮伏波和他是結拜的兄弟,兩個人關系十分的要好。在人前他對茂元行參拜之禮,在私下里這兩個人無話不說,也沒有那么多迂腐的規矩。
馮伏波白了他一眼說道:“那安賊被人抓了,你倒是急的什么?以我看來這倒是一個機會!”
茂元一愣,隨即不解的問道:“機會?什么機會?”
馮伏波嘆了口氣道:“我的大哥,你怎么就這么愚鈍?咱們當初都是大將軍王麾下的將領,如今虛以為蛇的在安恒帳下聽令圖的是什么?還不是能盼著有朝一日抓住那廝的把柄,將他扳倒?如今王爺已經率軍南下,正是咱們投效的好時機。若是這安賊被那些災民殺了,你我兄弟登高一呼去投奔王爺帳下,手下兄弟多是王爺舊部,必然響應!”
茂元一拍腦門道:“我一時心急,竟然忘了這事。還是賢弟你想的周到,只是……只是那些災民抓了安恒卻又不殺,咱們有什么法子?”
馮伏波一笑道:“這還不簡單,只需逼他們一下就成了!”
茂元有勇,馮伏波有謀,這兄弟二人倒也是一對好搭檔。馮伏波笑著說道:“大哥,災民抓住安恒不殺,無非是怕手里人質沒了他們逃不脫身。依我看那些災民八成是周軍假扮的,是我大漢的敵人,而那安恒更是國賊,人人得而誅之。咱們何需投鼠忌器?只需將你我的手下親兵喚來,只管放箭過去,亂中殺了安恒,只說是被周軍奸細殺了,誰還能怪罪到咱們頭上?”
他接著說道:“再說了,殺了安恒,再將這些周軍假扮的災民盡數滅了。咱們帶著兄弟們投奔王爺去,王爺還能為難咱們?有王爺在,朝廷里還不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茂元大喜道:“對啊!”
他拉著馮伏波道:“我在這里看著,你快去將咱們的親兵都召來。不管那么許多,直接亂箭放過去便是!”
馮伏波見茂元并不反對,也是心中大喜,說了聲:“我這就去辦。”轉身就跑開了。茂元伸手在自己的腦袋上摸了兩把,嘿嘿笑了笑自語道:“安恒你這匹夫,終于有了這么一天!”
他抽出腰刀,朝著安恒的所在就沖了過去。
馮伏波跑回自己的營地中,將手下千夫長們召集起來說道:“你們都是大汗的子民,當初也都深受大將軍王的照顧,如今有一個機會鏟除安賊,投靠王爺去,干是不干?”
他手下這些親信本來就對那安恒十分的不滿,為了保住第七營的建制這才在馮伏波的建議下假意投靠安恒。如今聽說有機會殺了安恒,重回大將軍王麾下,一個個都是摩拳擦掌。一個千夫長道:“將軍只管吩咐,若是能殺了那安賊,重投王爺帳下,就是死了我也心甘!”
眾人都如此說,馮伏波哈哈笑道:“我們深得王爺信任,不得不暫時屈服于安恒那廝,現在機會來了,咱們自然不能放過!”
他安排了一下,率領三五百親兵氣勢洶洶的就直奔轅門的方向!
離著人群不遠,馮伏波大喊一聲:“殺了那些后周的奸細!救出安將軍!”
他手下親兵一同高喊,蜂擁著沖進了人群。他使了眼色,手下千夫長心領神會,張弓搭箭,直直的瞄準了安恒的前心!
茂元見人已經到齊,隨即也從旁邊安恒的親兵手里奪了一張硬弓,一腳將那親兵踹開,弓如滿月般拉開,一箭就朝著抓了安恒那災民射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