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二章
叫小虎的年輕人一路狂奔,他就好像一只矯健的羚羊一樣在崎嶇不平的原野中快速的穿行著。越過一塊突起的石頭,他的動作輕靈而迅疾。赤裸著的雙腳踩在那些碎石和雜草上似乎毫無知覺一樣。他的速度快得有些不可思議。
就這么一口氣狂奔了半個時辰,他靠在一棵大樹上緩緩的坐下來喘息著,然后從腰畔將水袋解下來灌了一大口。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叫小虎的青年臉色凝重。回想起海岸上那連綿不絕的營地,那螞蟻一樣黑壓壓的士兵,他心亂如麻。他也是幾個月前去過泉州的,所以他知道那些穿著黑色戰服的士兵是那些兇悍精銳的大漢士兵。
幾個月前的血腥慘烈的戰斗,現在他依然記憶猶新。
在泉州的時候,那些漢軍精銳的士兵殺人的時候是那么殘忍而冷酷。他記得第一陣進攻的是山南國的軍隊,一萬多人的軍隊向兩千漢軍發動了沖擊。所有人都不覺得山南國的軍隊會敗,可結果卻是那樣的血淋淋令人恐懼。兩千裝備精良的漢軍竟然將一萬多名山南國的士兵殺的血肉橫飛,還沒有沖到漢軍的陣地前,山南國的軍隊就被那種被稱為連發火弩車的恐怖武器射死了兩千多人,然后漢軍的弓箭手開始發威,山南國的軍隊損失了三千多人卻根本就沒有沖到漢軍陣前!喪失了膽氣的山南國軍隊開始潰退,漢軍乘勢追擊,殺的山南國的軍隊血流成河!
中山國皇帝尚頂天連忙派人接應,可是斜刺里殺出一支五百余人余人的漢軍騎兵,硬是將兩千人的中山國步兵狠狠的撕開了一個口子。那支騎兵就好像一條來回飛騰的巨龍一樣,將流求人的步兵一段一段的切碎然后吞噬掉。因為地域的關系,流求島的聯軍并沒有騎兵,也沒有與騎兵交戰的經驗。
被漢軍的騎兵殺了一陣之后,中山國在流求島上近乎無敵的軍隊被漢軍騎兵殺的狼狽不堪。就在尚頂天變陣準備圍殺那支騎兵的時候,從側翼殺出一支兩千多人的漢軍,負責側翼安全的山北國軍隊一觸即潰,被漢軍追殺幾十里。尚頂天無奈只得退兵,這一戰流求島軍隊損失慘重,元氣大傷。就連相對來說最精銳的中山國士兵都損失了一千五六百人,要知道,尚頂天練兵一直秉承的原則就是求精而不求多。中山國的軍隊總兵力也不到八千人,卻將加在一起超過六萬的山北國山南國聯軍殺的丟盔棄甲,由此就可見中山國的軍隊并不是軟弱可欺的。
這一次大戰給尚頂天留下的印象十分深刻,當年他離開家鄉遠渡到流求的時候,中原軍隊的戰斗力他是十分熟悉的,絕對沒有漢軍這樣強悍。紀律嚴明,訓練有素,士兵們的單兵作戰能力竟然完全不比他親手練出來的兵弱,而且配合上比他的中山國軍隊還要嫻熟。在不同的情況下變換不同的戰陣,漢軍的指揮官指揮軍隊竟然到了如臂使指的地步!
這場戰斗對尚頂天的震撼太大了,從此也記住了那個被中原人尊崇的名字……漢王劉凌。
他不止一次的推測,一個漢軍的終極將領指揮軍隊都已經有這樣的水準,那號稱不敗的漢王劉凌,又會強大到什么樣的地步?
尤其是漢軍裝備的那些威力巨大的武器,讓他的眼界完全上升了到了一個以前想都想不到的境界。那些看起來華麗但殺傷力更華麗的武器,就好像不應該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一樣。威力大到讓人提不起反抗勇氣的火藥拋石車和連發火弩車,尚頂天看到這些武器的時候甚至興奮的連續幾天睡不著覺!
這是唯一一次他輸了卻沒有挫敗感的戰爭,從小到大,他都是不服輸的那個。否則,也不會用近乎于賭氣的方式和他兩個哥哥非得決出個勝負來不可。他們三兄弟師出一門,大哥精研天象和算學,二哥對琴棋書畫癡迷不悔,只有自己選擇了兵法韜略,并且沉浸進去匆匆而過了十幾年。
大哥說,三弟,你所學的是仙師的微末小道,是仙師最不注重的東西,只不過是那個亂世為了生存和平等的一種不得已的手段罷了。
二哥說,三弟,你所學的雖然是仙師的精妙之術,但卻違背了仙師的宗旨。兵者兇器也,妄動而成大災。仙師歷來不推崇戰爭,你為何偏偏要學這些東西?
尚頂天記得自己當初的回答:“我要用你們認為的微末小道,來實現仙師天下太平人人平等的宏圖偉愿。”
那個時候的他,意氣風發。
可是見識了漢王劉凌的那些手段之后,他赫然發現,原來世界比他想象中要大很多很多。他發現自己捧著仙師的遺策研究了十幾年,在漢軍面前卻絲毫都施展不出來。他不相信仙師只是一個善守而不主攻的人,這些年來的研究他終于發現仙師的兵法其實也完全可以放在進攻之中。
靠著仙師遺策,再加上自己的領悟,他不覺得這世間還有什么軍隊能擋得住自己的攻勢。
大哥說,當以寬宏治國,百姓相互愛護,就算沒有軍隊國家也是強大的,因為百姓們不會容忍有人來破壞自己的安定生活,如果有人侵略的話他們就會自發的拿起武器來保衛家園,并且最終取得勝利。
二哥說,當以禮教治國,百姓們都是謙謙君子自然就沒有紛爭,君子正直懂禮,于禮不合的事君子就會堅決的否定。而戰爭不是君子的手段,且這個世界上本來就不應該有戰爭,人人都應相親相愛。
他說,你我三人便以各自之道建國治國,看看最后是誰的國家最強大。
兵圍都城為勝,敗者自動投降。
毫無疑問,最后將是他取得勝利。
可是,那個叫做劉凌的人出現在他的生命中,從此之后,他發現原來戰爭并不是自己想的那么容易。
他能訓練出精兵,卻練不出士兵的殺戮之氣。而漢軍,只要上了戰場,他們就會徹底變成一支紀律嚴明訓練有素的殺人機器。用一場慘敗,尚頂天明白了一個道理。戰爭不是賭注,戰場不是兒戲。
戰爭,其實就是殺戮。
戰爭的藝術,就是不擇手段取勝的藝術。
頹然回到流求島上的尚頂天交待麾下的將領,密切關注沿海的情況。因為他知道,劉凌這樣的強者是不允許有人挑戰他的威嚴的。漢軍早晚都會來進攻流求,而他剩下的完成與大哥二哥賭注的時間并不多了。所以回到流求島之后,他就立刻發動了對山北國的攻勢,并且終于擊敗了他的大哥。
小虎就是一個尚頂天安排在沿海一線的眼線,他是眾多眼線的其中一個。
派他回去報信的那個中年男子是中山國軍隊的一個百夫長,但是泉州一戰后他的百人隊包括他自己在內只有六個人活了下來,其中就包括小虎。百夫長名叫塔山,是個地道的流求島平埔族漢子。
小虎休息了一會兒之后,扶著大樹站起來,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貓下腰再次迅疾的沖了出去。他的動作依然靈活而迅速,在樹林和草叢中穿梭就好像一道人形的暗器一樣。他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必須趕在漢軍站穩腳跟之前趕回去將情況稟報給陛下知道。漢軍來勢洶洶,如果不早作準備的話,只怕中山國將會迎來一場滅頂之災。
很快,小虎就消失在茂密的樹木叢中。
突然!
幾個黑影就好像憑空冒出來一樣出現在小虎之前休息的地方,他們穿著款式幾乎相同的黑色蓮花款式長袍,身形修長的幾個人站在大樹旁邊,看著小虎離去的方向似笑非笑。監察院特質的黑色長袍質地特殊,在雨天里可以當做雨衣來穿,柔韌的材料就算在荊棘叢中穿行也不會被割破。
“有點意思,這個小子跑起來還真不是一般的快啊。”
狄扶舟笑了笑,回頭問喘著粗氣的孫金滿道:“怎么樣,還能跑嗎?”
孫金滿挺了挺胸脯道:“最起碼比那個小子能跑,不然對不起這身漂亮衣服啊。”
狄扶舟的嘴角微微翹起,眼睛微瞇:“說實話……監察院這身衣服穿在你身上……糟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