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北被無罪釋放了,但他一點也不領蔣經國的情,因為他認為自己根本就沒罪,父親是父親,自己是自己,都快二十世紀五十年代了,還搞株連那一套落后的東西,沒意思。
蔣經國約見了陳北,諄諄教誨,給他講了明末鄭芝龍父子的故事,鄭芝龍降清做了漢奸卻被清廷滿門抄斬于北京菜市口,鄭成功堅持抗清,收復臺灣,成了民族英雄。
隨即陳北晉升了一級軍銜,從空軍少校升為中校,調往臺灣某基地履新,他知道,此去臺灣,便再也見不到父親母親弟弟妹妹了。
解放軍席卷江北,南泰縣也在過兵,第二野戰軍的部隊浩浩蕩蕩從西邊開過來,途經縣城稍事休整,縣委一干人忙著接待,燒開水,做干糧,組織支前民夫隊。
縣城中的大戲臺附近,圍滿了士兵,喝水抽煙,聊天扯談,亂哄哄一片,地方上的民兵湊在一旁,羨慕的看著野戰軍們手上的家伙。
程栓柱也在這群民兵中,打敗日本后他本已解甲歸田,可是國民黨反動派搜刮地方,無惡不作,他又重新拿起武器,跟著共產黨游擊隊打國民黨。
二野的武器確實不錯,日本鐵帽子,三八槍,輕重機槍的配比也可以,但比起當年的抗日救國軍還差點意思,所以程栓柱不像其他民兵那樣眼饞。
一個大頭兵擺弄著手中簇新的步槍,斜眼瞥著這幫土鱉民兵,賣弄道:“知道這是什么槍?”
民兵們玩過老套筒、三八大蓋,卻沒見過這種步槍,一個個腦袋晃得如同撥浪鼓。
程栓柱頭也不轉,自顧自說道:“美國造大八粒半自動,一桿槍能壓小鬼子一個班,早年用過,好是好,就是子彈不好踅摸。”
大頭兵眼睛一亮:“行啊小子,有點見識。”
年輕的民兵們嘰嘰喳喳:“那是,俺們拴柱哥是抗日的老戰士了,槍法在俺們縣里他稱第二,就沒人敢稱第一。”
一聽這話,大兵們來了興趣,野戰軍的兵都是精兵,最重視射擊,一個班長模樣的漢子打量程栓柱兩眼,提出要和他比試比試。
程栓柱不愿意比,確切的說,是不屑比試,他能看得出來,這些兵至多能算精確射手,距離神槍手還差的遠呢。
他不愿意比,大兵們反而來了勁,民兵們也慫恿他比一比,長長氣勢,可程栓柱大馬金刀的坐著,任憑他們唾沫說干也不愿意比。
“不敢比,你就是個孬種。”一個大兵故意激他。
程栓柱眼睛都不眨:“隨你怎么說,俺就是不比。”
正吵吵著,一位解放軍的首長騎馬路過,見這邊熱鬧,下馬走來,隨手將韁繩拴在一塊石碑上,那座石碑上面寫著:趙子銘烈士殉難處。
首長穿著日本黃皮鞋,鞋帶松了,踩在石碑上系鞋帶,看見上面的字不禁奇道:“這人誰呀?咋沒聽過。”
縣里的陪同干部道:“是以前江北抗日救國軍的一個什么司令。”
首長哦了一聲,道:“原來是個土匪啊。”
也就沒再多說什么,走過來笑呵呵問道:“同志們,聊什么呢這么起勁?”
一個老兵道:“李團長,地方上的民兵同志自稱槍法如神,俺們想和他比比哩。”
李團長道:“比槍法,好啊。”
老兵道:“人家不愿意啊。”
李團長道:“地方上的同志是怕槍響了擾民,沒關系,我給你們做主,可以放兩槍,熱鬧熱鬧。”
這回程栓柱沒有推讓,站出來說:“比就比,不過沒有彩頭就沒意思了。”
李團長道:“你要是贏了,我就招你當野戰軍,渡江打反動派去。”
民兵們頓時興奮的不行,當野戰軍的戰士可比鄉下民兵威風多了,將來指不定多大出息呢。
可是程栓柱卻很冷靜,只說了一個字:“中。”
團里推選一個老兵,用一桿嶄新的三八槍打電線桿上的瓷壺,立姿無依托射擊,一槍命中,確實槍法了得。
老兵打完,得意的看著程栓柱。
程栓柱端起步槍,看了看電線桿上另一個瓷壺,看似隨意的一抬槍口,瞄都沒瞄,槍響之后,電線斷了。
“好槍法!”李團長帶頭鼓掌,“民兵里也藏龍臥虎啊,小同志你槍法這么好,干脆跟我當個警衛員吧。”
程栓柱道:“警衛員?俺不干。”
民兵們都急的要死,恨不得替他答應,打著燈籠找不來的機會啊,怎么說不要就不要,程栓柱真是個憨貨。
李團長很納悶,瞇起眼睛道:“小同志,你為什么不愿意給我當警衛員,是舍不得家里的老婆,還是怕累怕苦啊?”
程栓柱搖頭:“都不是。”
李團長道:“那我倒要問問了,到底為的啥?”
程栓柱注視著李團長的雙眼,一字一頓道:“因為,你不趁。”
李團長差點呆住,戰士們也都傻眼了,這個民兵瘋了吧,怎么突然就罵人了。
程栓柱繼續道:“俺是趙子銘趙司令的警衛員,你這樣的給趙司令提鞋都不配,怎么能讓俺當警衛員。”
原來如此,李團長回頭看了看那個“土匪”的墓碑,再看看程栓柱,陰沉著臉點點頭。
縣委的同志沒料到突然有此變故,急的話都說的不利索了:“李團長,不是,不是那個意思,我說,程栓柱他這個人腦子有毛病的。”
民兵們也噤若寒蟬,心說這回程栓柱可倒了霉了。
程栓柱卻一臉的不在乎。
忽然李團長哈哈大笑起來:“有種,是個爺們,我喜歡!”
他返身回去,來到趙子銘遇難處的石碑前,解下韁繩,手一招:“拿酒來。”
通訊員解下軍用水壺遞過,李團長打開瓶塞,在石碑前灑了三道,酒香四溢。
“趙司令,以前俺不認識你,得罪了,你有這樣的警衛員,那你肯定也是個漢子,爺們,這酒就當俺賠罪了。”
眾人都吁了一口氣,李團長也是個真性情的好漢啊。
李團長從部下手中拿了一支嶄新的三八大蓋,連同子彈帶一起遞給程栓柱:“既然你不愿意參軍,就好好當民兵吧,這支槍是我給你的禮物。”
程栓柱也不矯情,接了槍,道一聲謝,不卑不亢。
縣委干部靈機一動,上前對李團長說:“李團長缺警衛員,我們縣委有個通訊員,小伙子機靈的很,還有點文化,不如給您當個警衛員。”
李團長略一皺眉,考慮到在渡江戰役中還需要地方的大力援助,便道:“好吧。”
縣委干部大喜,朝遠處招呼:“小關,關山海,快過來。”
北泰城外,源源不斷的解放軍如同鐵流般涌來,第二野戰軍江北獨立縱隊在武長青和葉雪峰的率領下與起義的交警總隊會師了。
劉驍勇代表江東交警向江縱的首長敬禮,葉雪峰還禮后和他熱情握手:“歡迎歸隊,劉驍勇同志。”
“上級對于江東交警如何改編的問題,有什么結論?”劉驍勇迫不及待的提出這個問題,這是陳壽蓋龍泉他們最關心的事情。
葉雪峰道:“原則上不打亂,不混編,組成新的江東省軍區,可以讓陳子錕將軍,或者別的人來做這個司令,我們最多派一些政工干部。”
劉驍勇喜道:“這樣的話太好了,大家就不用擔心了。”
葉雪峰道:“我們共產黨人最講義氣,他們對得起我們,我們也絕不會讓他們失望,好了,咱們談一談怎么搶修鐵橋,盡快渡江的事情吧。”
共產黨人果然說話算數,沒有吞并江東交警三個精銳總隊,只是授予他們江北軍分區獨立師的番號,建制是壓縮了一下,但也能接受,劉驍勇擔任了獨立師的副師長,兼第一團團長,算是委以重任。
北泰解放,市民們歡聚街頭,敲鑼打鼓歡迎解放軍入城,按中原局上級首長指示,北泰市政當局,警察系統一切留用,依然是原班人馬。
葉雪峰來到江北聯合機械公司和煉鐵廠視察,所有生產設備完好無損,工人干勁十足,原材料也很充裕,他滿意的說:“你們為國家保留了一筆財富,這個功勞是要記在史冊上的。”
陪同視察的代市長蕭郎憂心忡忡道:“大軍什么時候發起渡江戰役啊,陳將軍現在江南打游擊,被國民黨重兵圍剿,形勢嚴峻啊。”
葉雪峰爽朗大笑:“蕭市長,你怎么比我還急,渡江戰役要看黨中央的決策和兄弟部隊的協調配合,百萬人馬橫渡長江,歷史上也是罕見的,怎能倉促而行,至于陳將軍的安危,完全不用擔心,我軍在江南有游擊隊活動,他們會施以援手的。”
蕭郎道:“那我就放心了。”
忽然一個工作人員氣喘吁吁跑來:“蕭市長,不好了,部隊在砍樹。”
蕭郎道:“慌什么,砍樹怎么了。”
工作人員道:“他們砍的是江灘上的香樟樹,說要造木船渡江。”
蕭郎明白了,道:“葉政委,江灘上的樹木是防洪用的,已經生長了二十余年,每年夏天市民乘涼都到這兒去,如果部隊需要木材的話,我建議砍伐云山上的樹木。”
葉雪峰眉宇間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不快,旋即笑道:“好吧,我立刻下令讓他們停止砍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