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昭靜靜的吸著煙,沒有過濾嘴,有此呤,卻怎么都感蘿哭睹一種別樣的清香,難道現今的煙絲都比后世好?
精美無比的雕木屏風旁,湖南巡撫郭敬之、巡防總兵官趙璞玉肅然而立,趙璞玉的額頭微微有些冒汗,在紅紗燈籠的淡淡光芒中泛出幾分怪異,一身傳統武官服飾,瘦臉僵硬,在葉昭眼里有些像鬼怪片里的前清僵尸。
趙璞玉乃是降將,本就謹小慎微,卻不想眼見就捅了天大的簍子,苗人謀反之事雖然并不是他捏造,但未曾深查就遣兵去平叛,更鬧到了攝政王面前,出了人命的話,這罪過可就大了,南朝政治氣象,攝政王最忌諱用平民鮮血染紅頂子的作派。
白老亨仍是跪在地上,不敢言語。
南朝并沒能建立起四通八達的電報網路,通電報者不過重要城鎮,以湖南為例,電報通到弄城長沙,其余受益者則為干線所經之沿途州府。
已經遣人快馬六百里加急,令前去平叛之巡防步兵團原地待命,時間上或許來得及,可趙璞玉就怕中間環節出了差錯,十八寨殺戮起,他的頂子甚或人頭就會落地。
“一省武兵之首,卻稀里糊涂的,你說說,怎么敢放心用你?”葉昭語氣冷淡的很。
趙璞玉冷汗唰就下來了,腿一軟,撲通跪倒,額頭抵在紅地毯上,只不敢說話。
葉昭又看向了郭敬之,嘆氣道:“公破,如何收復湘人之心你也要多思量思量了……”
郭敬之有些慚愧,躬身說:“是,學生惶恐。”他是真正葉昭一手提拔起來的,從中英法戰爭時的花城知縣,到廣州知府,再到這湖南巡撫,幾年間連升數級火箭一般的躥升速度在南朝乃是炙手可熱的新貴。
葉昭掐滅煙蒂,道:“此事我已經發電回廣州令將軍府吏房、兵房、內務局抽調人手,組成調查委員會,前來調查此次事件之詳盡始末,涉及哪一路官員依法懲處。”
郭敬之有些迷茫的點頭。
葉昭又道:“以后這也會成為慣例,地方出了事朝廷上不會再遣出什么欽差大臣,這事情都要從根兒上查明白,每一個證供、每一個經手人都會詳細記錄存擋,若出了砒漏不管十年八年,都要究其責任、辦其枉法。”
郭敬之默默點頭,體會著葉昭的話。
葉昭又看向了白老亨:“你起來吧在長沙住幾日,等調查組到了你再陪著他們去乾州。”
“王爺圣明!”白老亨用力磕頭,他雖然似懂非懂,但聽得出,攝政王跟旁的官員可真的太不一樣了,不怨名氣這般的大。
葉昭去長沙郊縣視察的時候,荷蘭領事施耐德顛顛的追來了長沙,葉昭卻自顧自己的行程,令施耐德在湖南飯店干等了兩日。
第三日上,葉昭才回了長沙,早就等得跳腳的施耐德立時求見,但在長沙,就遠不似在廣州覲見攝政王的情形了。
攝政王在套房客廳接待的他,但進進出出匯報各種事項的官員很多,攝政王更一直看手里的電文。
葉昭倒不是故意輕慢他,皖淅戰場,如火如荼,趙三寶剛剛發動了紹興戰役,將秦日綱部擊潰,韓進春、哈里奇部對杭州太平軍大營發起了猛烈的攻擊,趙三寶則請電取道嘉興進襲蘇松,解除蘇松清軍武裝。
現今平遠軍各鎮擴編比較混亂,幾鎮總兵自然都想手底下兵越多越好,又是戰時,一邊作戰一邊補充,雖糧餉定額在那兒擺著呢,但各鎮兵馬怕就沒有低于一萬幾千人的,這也沒辦法,只能等局勢穩定下來再行定奪。
去了縣郊幾日,積累下的戰報極多,葉昭一條條看,委實發現平遠軍推進速度比自己想的可快了許多,太平軍整編旅隊投誠已屢見不鮮,看來其士氣低落到了極點,現今考慮的,只是如何以最小的代價拿下那六朝古都,更要趁機在此期間清除北朝在江南的據點。
翻著電文,看著桌案下施耐德鐵青的臉色,葉昭搖搖頭,略帶歉意的道:“施耐德先生,時局紛擾,對不住了!”
施耐德在茶幾上敲了敲煙斗,說:“親王殿下,現在您有時間和我談話了么?”攝政王愈是客氣,施耐德愈是冒火,這看起來和善無比的中國親王,可是吃人不吐骨頭呢。
南朝雖未冊封戴燕王國國王,但其總理衙門卻與戴燕王國簽訂了一份貿易協議,向戴燕王國采購一批香料,而戴燕王國則完全對中國敞開國門,中國商品可以及其低廉的關稅售入戴燕王國,中國商人更可以自由進出,戴燕王國全境對中國人開放,隨之還簽訂了廣府銀號購買其境內一處金礦的條款。
施耐德都快氣瘋了,若中國人一個個同尚未被荷蘭征服的小王國簽訂類似協議,在東印度群島,那還有荷蘭人的立足之地么?
不說其它,就同戴燕王國的這份協議,中國商品就可以名正言順進入婆羅洲,荷蘭商人距此千里萬里,一船貨物運載而來要數月,若風向不順,這一年時間也是要的,又怎么同中國商品競爭?
這時葉昭贊著放下了電文,說:施耐德先生,您說,我聽著呢。
葉昭經常摩挲歐洲列強的順毛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中國南部工業經濟規模越大,歐洲列強在東南亞的利益就不可避免的受到挑戰,而月,從長遠來看,歐洲人基本上沒什么勝算。
蘇伊士運河未開,東西商路極不暢通,在東南亞,中國工業品比之西方的競爭力那不是強了一點半點,只要能逐步取得在南洋的貿易權,很快南洋就會成為中國的原料基地和工業品傾銷圈的組成部分,這都是母庸置疑的結果。
歐洲人也必然會意識到這點,那些跑單幫亦或在遠東投資的商人自然樂見其成,可歐洲本土的實業家們怕就不會那么痛快了。
所以這個過程不能太激烈,要令歐洲人一點點適應,這樣初期的阻力就會小一些。
這不,眼下一個小小的決定就令“紅毛番鬼”跳腳了。
“親王殿下,戴燕只是小小的土著部落不服教化打傷我們的傳教士我們的巴達維亞總督正策劃對其的野蠻行徑展開報復,親王殿下您在這個時間同土著部落貿易,我認為不是個明智的選擇是對我們荷蘭人的侮辱……”
葉昭就笑,其實這個施耐德就是個色厲內花的人物在整個東印度群島,荷蘭人大約有兩萬士兵至于婆羅洲,荷蘭人尚未真正站穩腳跟,或許有一兩千的武裝人員吧,土著雇傭軍不少但如果真同中國人展開較量,雇傭軍的戰力可以忽略不計。
是以也就不難知道施耐德為什么氣急敗壞了,同戴燕王國通商后中國商人自由進出戴燕王國甚至婆羅州,而中國造武器甚至中國武裝人員同樣可以進入婆羅洲平遠軍是什么樣的戰斗力?荷蘭人想也心里發毛,比戰艦或許南朝勝算不大,但一旦中國人想在婆羅洲給荷蘭人制造麻煩,荷蘭人將會遭遇到前所未有的困境。
“施耐德先生,我再次重申,我國尊重貴國在東印度群島的利益,對于貴國同戴燕王國的糾紛,我很樂意作調停人,我中國總理衙門也做好了一切調停的準備。”
施耐德敲著煙斗,不吱聲,每次同這個中國王爺交手,都好似打到了棉花糖,口口聲聲說尊重你的利益,尊重你的利益,可實際上呢,變著法兒的在制造麻煩。在中國作外交官,十幾年前被認為最清閑最沒有挑戰的職務,往往由在中國行商的商人出任,現今,卻已經是遠東政治人物最看重的職務同時也是壓力最大的職務。
“施耐德先生,我還有些事情需要處理,您的請求和要求我知道了,也會慎重的考慮。”葉昭說著話,端起了茶杯。
施耐德無奈,只好起身告辭。
傍晚朱絲絲下差的時候,卻見西關巡捕局衙門口的樟樹下停了一輛馬車,見她走出來,車門簾挑起,露出葉昭的笑臉,對她招手:“上車,我請你吃飯。”
葉昭今日剛剛從長沙回來,蓉兒去了觀音山,金鳳又帶著莎娃、花姬去了朝鮮,說是給西關戲院選幾名朝鮮族舞姬,本來是準備跟昨日起行的商隊去南洋婆羅洲選黑蠻子舞女的,但葉昭給擋了,畢竟那是荷蘭人的地盤,萬一有什么事可鞭長莫及,至于去朝鮮,也由得她們,散散心開開眼界也是好事兒。
大將軍府散衙,葉昭無聊下就想起了朱絲絲,上次在神仙居可是很令朱絲絲破了財,回請一次也好。
“不餓呀。”朱絲絲看到敗家子冒頭,倒莫名有些親切感,這神出鬼沒的家伙,來請她吃飯,更令她覺得好笑。
“那去吃甜點,莎娃咖啡的甜點就不錯,帶上你弟弟妹妹。”葉昭說著就招手:“上來吧,你也順便換身衣服,這身黑皮可別把人嚇著,上次你那身淡青色就挺漂亮的。”
眼見進進出出巡捕挺多的,葉昭又大大唰咧的咋呼,朱絲絲沒辦法,只好上了馬車,說:“一人一半吧。”最近手頭稍有寬裕,兩個弟弟學習刻苦,稿勞他們一下也好,這個敗家子別的學問不見得多高明,但在吃食上可講究著呢,弟弟妹妹看到鄰居家用雞蛋換了兩塊蛋糕,讒得要死,這幾天可正好整天磨著自己要吃槽子糕呢。
敗家子選的食肆,甜點肯定好吃的緊吧?
馬車到了莎娃咖啡時,車上已經多了三個吵吵鬧鬧的小孩,兩個小男童,一個小丫頭,可把葉昭吵得一個頭兩個大。
三人還好奇,從來沒坐過馬車,興奮的不行……個勁兒問葉昭馬車上的東西都是甚么,甚至那小丫頭還摸著車窗窗簾怯怯的問葉昭這是做什么的,葉昭理也不理他們,可三個小家伙偏偏就愛跟他說話,他們可從來沒見過這么漂亮干凈的哥哥,小孩子心思,自然都想這哥哥喜歡他們。
下馬車的時候,朱絲絲抱小弟弟下車,要葉昭幫忙抱妹妹,葉昭就拎著那小丫頭的脖領子像拎麻袋似的把小丫頭拎下車朱絲絲鼻子差點氣歪可她的小妹妹卻開心的不行咯咯的笑,還湊到葉昭面前背對著葉昭,躬著小身子,要哥哥再拎一次,把葉昭也終于逗笑了。
在莎娃咖啡包廂里要了酥皮蛋撻、香芋餅干等幾味莎娃咖啡比較出名的甜點,三個小家伙就狼吞虎面起來葉昭品著咖啡,看著他們,就笑。
朱絲絲瞪了葉昭一眼,說:“你少瞧不起人我兩個弟弟長大了,青定比你有出息。”
朱絲絲弟弟妹妹分別叫三小子、五小子、五丫頭,想來和尋常人家一樣子女天折過。
三小子大概十三四歲,一口就吞下了那看著就流口水的黃酥皮蛋撻含糊不清的說:“姐,比小狗子他們拿蛋換的槽子糕好吃吧?”
朱絲絲道:“你覺得好吃就好吃啊,有什么可比的?”
葉昭笑道:“沒有比較就沒有進步,人類就是因為貪婪社會才會飛速發展,不過你這話我愛聽。”
五丫頭卻還糾結在葉昭的馬車上,顯然覺得坐馬車舒服極了,偷偷跟葉昭說:“哥哥,你下次還來接我們好不好?”
葉昭笑道:“下次跟你收銀子。”
五丫頭就苦了小臉,耷拉小腦袋,好一會兒說:“我,我長大了,賺了錢再給你。”
朱絲絲白了葉昭一眼,道:“小五兒,別理他……”
幾個小家伙也沒咋)老實氣兒,風卷殘云般也不知道吃了多少甜點,一個個摸著小肚子,又都好奇的跑到包廂門旁看外面,還指著幾個洋人偷偷的做出夸張的鬼臉,葉昭無奈,就令一名侍衛領著他們出去玩,免得影響別的客人。
華麗璀璨的燭光中,淡青制服精致無比的朱絲絲慢條斯理小口吃著蛋撻,人精致,吃東西的姿勢也精致可愛的很。
葉昭笑道:“是不是第一次吃,好吃吧?”
朱絲絲“嗯”了一聲,說:“給爹爹大哥他們也帶回去幾塊兒。”
葉昭道:“那,算我的吧。”
朱絲絲搖搖頭,說:“不用,說好了各給各的。”
葉昭自不勉強,點了點頭,說:“你家人的你來給,你那份兒我給吧,跟女孩子出去吃飯,就算我多討厭這人吧,也沒叫她們付過錢。”
朱絲絲被逗得一笑,嬌美無比,說:“你還有討厭的女人啊?”
葉昭揉了揉鼻子,聽得出,最起碼在男女這事兒上,這小丫頭有點看不起自己。
“喂,葉昭,說真格的,你到底娶了多少個老婆?”朱絲絲略有些好奇的問。
葉昭扳著手指頭就算起來,朱絲絲翻個白眼,說:“女人在你眼里有那么大吸引力?看見美女就想娶回家吧你?”這紈绔子弟的生活,雖然荒誕,但從來沒接觸過這個人群,朱絲絲多少有些好奇。
葉昭道:“那也不是,就說你吧,我就沒什么娶回家的欲望。”
朱絲絲俏臉一紅,瞪了葉昭一眼:“狗嘴吐不出象牙,你倒想娶,誰嫁你啊?”
葉昭笑道:“你也說了,我最喜歡青苞米兒,你呢,就是那熟透的黃花菜,不合我口味。”葉昭不知道朱絲絲多大年紀,十七八歲?十八九歲?總之是沒有二十歲的,而且是虛歲,周歲的話肯定不滿十九。
不滿十九歲,在后世那剛剛成人,嫩的不能再嫩,可現今,卻早已過了婚嫁年齡,如果相貌不佳,那可就有點剩女的意思了。
就算廣州有女權運動吧,可也沒提倡女人晚婚不是?
朱絲絲倒也不惱,但畢竟是女人,聽葉昭嫌棄她年紀大,多少有些不服氣,說道:“我就不信你的老婆都像花姬那么漂亮。”
葉昭笑道:“那可真不瞞你,花姬是我老婆里最丑的一個。”
朱絲絲撇撇嘴:“吹法螺,吹上天,下不了地。”
葉昭點了顆煙,笑道:“以后你有機會見到,就知道我是不是吹牛了。”
朱絲絲有些不屑的嗤了一聲,但卻被葉昭的話勾起了滿心的煩惱,家里來給她說親事的人越來越多,門檻都被踏破了,這兩個月尤甚,幾乎三兩天準有人來上門提親,而且都是新式作派,要男女會面相親的。朱絲絲倒也不是不想成家,也去相過幾次親,但卻沒一個看上眼的,這些男人大多都有體面的職業,甚至還有一位早早聲明不會納妾,但朱絲絲就是覺得和他們多坐一會兒都煎熬的很。
看著葉昭,朱絲絲突然問道:“喂,你說,一個女人不想應付沒完沒了的媒婆,有沒有什么法子?”
葉昭就知道說她自己呢,想來覺得自己“鬼點子”多,是以虛心求教,葉昭笑道:“這可真問住我了。”若在后世那簡單的很,找人扮男朋友就好了,但現今可用不上,畢竟社會風氣在這兒呢,男女自由戀愛倒是不鮮見了,但那都是以成親為目的,如果最后分了手,這女孩子也就毀了,在人們心里,跟被休的棄婦也沒什么分別。
“等我幫你想想吧,想出來就告訴你。”葉昭呻了。酒,笑著說。
破曉前排組強勢圍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