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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埔無涯宮后園,兩個俏麗姑娘正看著一片園子新起,眼瞳中秋水盈動,蕩滿了期待。
一聲漢裝的寶音問:“四娘,為什么不要單獨的園子?”[]
四娘搖頭:“我就跟著師傅一塊住。”
寶音壓低聲音道:“那不是官家一來,你就得跟著貴妃娘娘一起伺候……哎喲!”
話沒說完,就被四娘擰了腰肉。
四娘暈紅著斥道:“就不該讓官家去通報你那父汗,讓你一輩子總是個被搶來的蠻公主!”
寶音撅嘴哼道:“待得三五年,官家就要打到西北去,那時父汗怎么也得來朝稱賀,奉官家為博格達汗,私底下,官家也得稱我父汗一聲岳父。”
四娘使勁打擊著她:“官家要復漢唐的,滅了你父汗怎么辦!?”
寶音挺起胸脯道:“那怎么叫滅呢!?既然有我在,那就是我帶來的嫁妝!四娘你的嫁妝又是啥呢,莫非是官家幫你準備?”
兩個姑娘不遺余力地互相打擊著,也算是一種爭寵,內廷已預定在元宵后給兩人定嬪位,眼見就是這兩天的事,自是激動難抑。
四娘心頭確實有些自憐,她自小就是孤兒,被李肆養出來,嚴三娘教出來,嫁給李肆,封嬪位時,能到場的老人就只有當年那幫流民的首領,現今在西院代表皇帝任院事的羅恒。
正在胡思亂想,一名女侍衛找到了她,說軍情司羅堂遠求見。
換在往日,四娘還是羅堂遠的屬下,現今她是貴妃嚴三娘的貼身人,還即將得封嬪位,羅堂遠自然只能居下位。
羅堂遠神色有些不自然,倒不是為如今的身飄天文學網份,四娘一直是嚴三娘貼身侍女,即便之前是他下屬,也不會真當下屬看,這表情似乎跟他所說的事有關。
四娘很訝異:“甘大哥要見我?他不能自己來么?”
羅堂遠尷尬地道:“甘鳳池因涉細作事,正被關押在情報司的監牢里。”
甘鳳池涉細作事!?
四娘驚得掩口低呼,她怎么也不相信,甘鳳池可是跟他出生入死過的黑貓搭檔。
羅堂遠攤手道:“如果不是周昆來那傳來了可靠的消息,又在于黑手的禁衛署那得了印證,我也不敢相信。現在于黑手起勁地向我要人,我還為情報司的清白護著,甘鳳池要找你,怕是希望你能幫他作證。”
跟甘鳳池一同投入英華的周昆來,歸屬尚俊的天地會系統,被派到江南,主持天地會在江南的情報網絡。在軍情司眼里,他的可信度顯然沒有甘鳳池高,但消息被于漢翼的禁衛署佐證,這就容不得軍情司不信了。
四娘心急火燎地跟著羅堂遠去了軍情司監牢,甘鳳池是自己人,嫌疑沒查清,也沒遭虐待,見到四娘,眼中蕩起光采。
“周昆來有問題,禁衛署有問題,官家身邊人也有問題”…”
甘鳳池眼中的光彩,是覺得還有人可信賴。但他所說的話,讓四娘怎么也不敢相信。
“有人準備對官家動手!?還是自己人!?禁衛署、禁衛、侍衛親軍還是內廷的人!?”
兩人低語,無第三人能聽到。
甘鳳池道:“我不知道,所以我不敢跟羅堂遠說,他肯定要跟于黑手對質,于黑手那邊消息一走漏,就怕那人狗急跳墻,馬上動手。”
他嘆道:“之前我去江南出任務,已覺周昆來出了問題,他怕是再投到了李衛手下,很可能是李衛又有什么謀劃。周昆來大概感覺我有了發現,設下了局,在禁衛署那邊構陷我。”
他看住四娘:“如今只有你是絕對可信,我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自己清白還是其次,就怕那刺客害了官家。”
四娘心神搖曳,哆嗦著嘴唇道:“我、我馬上轉告官家,讓他全力查探!”
甘鳳池低呼道:“不行!官家不還是靠著身邊人做事嗎?”
他一字一句地警告:“不能讓官家知道,那人肯定靠得官家很近!”
這就是甘鳳池只能找四娘的原因,會面結束后,羅堂遠問起,四娘只說,甘鳳池就是想托她洗白冤屈。對此羅堂遠也表贊同,他也無法接受,自己最為得力的一只黑貓,真是跟清廷細作有關,這事實在荒謬。
回到詠春園,四娘躊躇不已,她要怎么查探!?唯一的辦法,就是終日守在李肆身邊,一邊觀察他人,一邊防備可能有的行刺之事。可這樣守株待兔,始終太過被動。而且她即將受封嬪位,又怎可能整日霸在李肆身邊。
思慮良久,四娘終于確認,靠自己一人不行,雖然不能跟官家直言,但她還有人可以依賴。
四娘之上,自然是三娘”
聽了四娘的稟報,三娘蹙尼抿唇,深思了好一陣后道:“只能先苦了你,先不就嬪位,終日跟在他身邊。我再派人去江南查周昆來,關鍵該在此人身上。”
對這種事,三娘從來都是寧信其有,不信其無。四娘卻不同意她的安排,此事就得盡快查明白。可信且能守護官家的人不止她一個,但可信且能出外差之人,就只有她最合適,畢竟她之前當過黑貓,經驗豐富。
四娘決然道:“我去江南!官家身邊,師傅另想辦法。”
三娘也知這是最佳的辦法,不舍地道:“此事既要保密,軍情司和天地會都不能用上,你一個人去真是兇險。”
接著她靈機一動:“對了…。”黑貓里劉松定那一隊在年休。還有天地會的黃而,一直在交趾和廣南辦事,年前才回來。我給你一個名頭,你暗中召集他們,不必交代事情根底,就讓他們護著你一同去江南辦事。”
四娘有些猶豫:“官家平日就不許我們插手政事,到時候他會不會惱了師傅?”
三娘笑了,即便年已二十五,還育下了一對子女,但這一笑依舊顯出絕麗風情,以及從少女時代至今就沒褪下的堅定“這跟什么官家,什么政事有什么關系這是在衛護我們家的男人!”
三娘鳳目一瞪:“到時他要罰,咱們這詠春園,就掛上‘皇帝免入,的招牌!”
四娘也笑了,末了還多問了一句:“那官家身過”,……
三娘精神高漲:“你師傅我親自上陣!”
李肆自然不清楚這一番背景,對于軍情司、禁衛署和天地會,現在他也不可能細到去掌握每一件事這三個情報機構,已是按章按令辦事,事情出了結果再上報。
李肆就覺得元宵后,三娘有些不對勁。先吵著要他推后了四娘和寶音的晉封,然后又把四娘遣了出去,說似乎有了四娘家族的消息,要親回一趟查訪。
這自是好事,李肆沒追問下去但三娘卻扮起了往日四娘的角色,終日守在他身邊,讓他頗為詫異。
“就是念著你嘛,讓我霸一陣子好么?姐妹們都沒說話呢,你多什么心?”
夜晚,香暖韻綿,三娘在懷中這么對李肆說著這幾日她熱情高漲,份外癡纏,似乎又回到了幾年前最初成婚的那段日子。依舊不減的絕美,還有那因習武而保持得份外良好的身體,都讓李肆再度沉迷。
李肆樂在其中,只以為三娘一方面是想再要兒女,一方面是對自己又納兩個媳婦不滿,想多得一些相隨的時間。
于是內廷、中廷以及朝堂重臣們,都訝異地看到,貴妃娘娘也當起皇帝的貼身侍女整日跟在皇帝身邊處置政務。
正享受著難得的蜜意,該來的總還是來了,這是一樁李肆視之為大機遇,同時也視之為大考驗的大事飄天文學網件。
圣道四年元月二十,英華出訪歐羅巴的使團,在出發近兩年后終于回國。
黃埔碼頭,李肆親迎回來的居然是一艘雙層炮甲板的戰列艦,外加之前出發的兩艘海鱉艦。小謝跟一些通事館人員沒有回來,他以英華駐葡萄牙公使的身飄天文學網份,正跟西班牙人就呂宋之事討價還價。其他人,如唐孫鎬、宋既、郎世寧、李方膺、魯漢陜、白正理、鄭威、米安平等文武官員和工匠們都回來了。
他們這一趟收獲真是太豐hou了。這一艘戰列艦就是以類似保險套等技術專利從葡萄牙那換來的。除此之外,還有無數歐羅巴哲學、政治、技術書籍、軍事資料,以及英華技術還有欠缺的工業樣品,甚至包括法國人送的金雞納樹種子。一直到月末,相關事務都無比繁忙跟新任葡萄牙公使,索薩爵士就《里斯本協議》換約處置居華葡萄牙人優待事宜,安排通事館接替小謝的人選等等。
到了二月初,李肆才再度召見唐孫鎬、宋既以及李方膺等使團里的文人。
這幫文人皮膚已徑曬黑,談吐也比以前開闊了許多,李肆只開了一個歐羅巴各國政制的頭,眾人就滔滔不絕,如數家珍,將歐羅巴諸國的政制一一道來。
李肆問:“那諸位以為,我華夏適合哪一類呢?”
這個話題似乎早被眾人討論過,他們不約而同地搖頭。
李肆問為什么,眾人再度同聲道:“歐羅巴有歐羅巴的歷史,歐羅巴也沒有上天,只有神明。”
唐孫鎬起身拜道:“陛下讓臣等出使歐羅巴,的確是開了眼界。歐人之思,在諸多細節上,讓臣等嘆為觀止,五體投地。說到政制,觀陛下新設東西兩院,有仿歐羅巴議會之意,臣等莫不嘆服。”
宋既接口道:“臣等都以為,本朝起工商,重組華夏,議會制著眼也是分君權,合持恒制衡之道,思前朝只在君權之下調度相權、內閣和內廷外廷,來回挪移,終究沒有長久之計。若是這兩院能大成,我華夏當偉立寰宇東極,與歐羅巳并立爭雄。”
這幫人說話還搞先揚而抑,李方膺站起來,將那兩個字接了下來:“但去”,……
“但是歐羅巴政制,源于歐羅巳封建之本,又有羅馬公教之根,臣等總在思量,議會制是否能與我華夏并進?未來又會生出何般面目?陛下立兩院,已是有心分權,合賢黨早前所言虛君之路。可議會制、歐羅巴政體其他之制,乃至歐羅巴有關人心智慧之思,是否合于我華夏之道,臣等駕鈍,依舊沒有想明白。”
李方膺這問題已是很深入了,這幫“留學生。”嘆服于歐羅巴文明的政治、哲學等領域的成就,但不管是受教于李肆的天主道,還是執著于華夏文明的優越感,總覺得華夏要循著歐羅巴的路子走,一方面會不會水土不服,一方面又總想找到更好的路,所以他們還有憂慮。
李肆對這幫留學生沒有被此行灌得五迷三道,回來后就滿口稱頌,要這一國“全盤西化”而感到非常欣慰。看來此時華夏文明的優越感還是存在的,而自己所立的天主道,根底跟歐羅巴文明的一些要點共通,已讓他們有所熟悉,所以沒有成為西化急先鋒,這本是他最擔憂的。
李肆點頭笑道:“你們忘了器與道的分別……”
他又像是在白城書院上課一般,溫言道:“政制,乃至支撐政制的學思,那也都是器。關鍵是信什么,我們信的才是道,而為這信所做的思辨,所行的舉措,那都只是器。”
“決決華夏,立于寰宇東極,這話說得好,我們華夏,天生就是大國。角胃大國?宰寰宇之運!我們華夏的興衰,直接決定著這個世界的未來。而大國…”,無信不立。”
“你們所言,確實值得深思,但莫忘了,華夏之信,與歐人截然不同。若是我們能將這信澄清,把這信牢牢立起,四海之器,只要它好,我們皆能取而用之。若是這器,有損于我們的信,我們自然要丟掉。”
李肆再道:“那么,朕就細細講一下,大國無信不立,跟你們此番在歐羅巴所得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