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請舅舅恕若華擅自做主之罪,將那船行交與了若瑤作了陪嫁,還請舅舅責罰。”若華向著葉柏安欠身道。
葉柏安笑著搖搖頭道:“那船行已經被這許多人盯上了,又是牽涉甚廣,早已是燙手之物,即便是還了回來只怕也是不能要了,你如此處置更是妥帖,將那船行送與肅親王名下,立下契書倒也不失為妙計。”
若華卻是微微蹙眉道:“那船行即便真得作了陪嫁之物,終究還是出自杜家,只怕將來未必能脫得了干系,若華有一事不明想請問舅舅,為何肅王會如此看重這船行,連朝中其他人都虎視眈眈地瞧著。”
葉柏安嘆了口氣,道:“你是未出閣的大家小姐,只怕是不會知道這些。”他猶豫了一會才道:“你可曾聽說過紅夷大炮?”
紅夷大炮?若華當初在情報二處受訓時對古今中外的冷兵器和火器都曾學習研究過,自然不覺得陌生,這紅夷大炮應該是在明代末期才自西方傳入中國的前裝滑膛加農炮,是火力極強殺傷力較大的火器之一,只是想不到這個北朝居然也有此物。
葉柏安見她并問追問紅夷大炮之事,心里很是驚訝,只得接著道:“這紅夷大炮乃是現今最為厲害的火器,如今數遍北朝也只有十余架,都是備在重要城防之上。就是這十余架都是用了重金與紅夷換來的。”
“當日你外祖雖然有不少買賣行當,絲織行、茶莊都有所涉獵,但真正的家當還是這船行。葉家船行里的商船都是用上好的木料做的龍骨梁材,能夠出得遠海行得內河,并與東瀛、琉球皆有往來,將綢緞茶葉等運去與當地之人互換通商。”葉柏安低聲說著,慢慢回憶起當日葉家的財勢與富貴來,“如今這船行被杜家奪去后,這些商路卻是不曾斷掉。想來這肅王打得便是互貿通商和那紅夷大炮的主意。”
若華吃驚地坐在位上。肅王果然是對船行動了心思,只是萬想不到船行居然牽涉到這許多,光是與海外通商一塊便是利益眾多,更有那紅夷大炮,也是需要船行購置運回朝中。若是肅王真的有心要起兵。這紅夷大炮倒是必不可少,畢竟京城防衛森嚴,重兵駐守,若有火器在手也會得力地多。
若華如今是真的覺得這船行是燙手山芋,雖然利潤豐厚,卻是碰不得沾不得。她有些擔憂地道:“既是這般要緊。只怕大老爺未必肯輕易信了我的話,將船行與若瑤做陪嫁。”
葉柏安卻是微笑著道:“你且放心吧,都察院處我已經安排妥當。他使了過去的人打聽不到什么,更是早就放了風聲去,說我自應天府帶了兩個船行的人回來。就是肅郡王那邊,”他冷笑道。“只怕也會逼著他交出船行的,他之所以要定了杜家的小姐作夫人,為的就是要讓杜宏昌死心塌地為肅王府所用,還有就是那船行了。”
二人沉默了一會,還是一旁陪坐著的葉夫人笑著問道:“日子可定下了?榮親王府可送了婚書和大聘過來了?”
若華低著頭道;“定在轉年的二月初八,是宮里挑了的吉日。明日便送了婚書和大聘過來。”葉夫人問一句她答一句,一直低著頭不肯抬起來。很是害羞的模樣。
葉夫人笑著道:“瞧這孩子臊得。說起來這門親事真真是再好不過了,榮親王爺可是親王之中最為年輕的,你又是正妃,必然是不會有差的。”
葉柏安也微微笑著頷首道:“榮親王爺年少穩重,品行俱佳,的確是可以托付之人,你能嫁去作了榮親王妃日后也可有所依托,他必然會護著你不會被肅王之事牽連。”
若華卻是想起榮親王那張冷峻的模樣,暗地里撇撇嘴,他或許是好的倚靠,但未必是做老公的好選擇,還有他府里那兩位夫人,自己還沒進門又有兩位身份高貴的妾室,以后怕是有得受了。
她輕笑道:“明日得了婚書只怕就不便再出門了,也不能再過來探望舅舅舅母了,真是心中有愧。”
葉柏安笑道:“這是什么話,你就是葉家的女兒一般,能有這等好婚事,我們也是歡喜不盡了。”
他向著葉夫人點點頭,葉夫人自一旁取來一疊銀票遞給若華笑道:“原本在揚州就替你和若蘭準備下了不少陪嫁之物,誰知后來進京了,怕是那邊的宅子地契你們也是用不上,便在來京之前變賣了,兌成了銀票子帶了過來,如今倒是派上用場了,若蘭那份我已經使了人送過去,你的也好生接著,日后在王府里有個體己可用。”
那一疊銀票足足有十余張,都是五百兩的數額,可見數額不菲,若華心里明白舅舅雖然如今任著提刑按察使司副使,但葉家早已沒了其他來路,只有舅舅與表兄的薪俸支撐著,舅母帶來的陪嫁和從前留下的家底子時不時要用上些,這五千兩之數可謂是極為重的一筆銀錢了。
她哪里敢接,只是向著舅舅舅母含淚拜倒道:“若華不敢要,原本就是杜家虧欠了舅舅的,如今若華又多得舅舅舅母的照應才能有今日,如何能再要這些,應當是若華孝敬二老才是。”葉家待她的確是親如己出,即便自己并不是本尊,但仍舊為他們的恩情和關懷所感動。
葉夫人拉起若華,嗔道:“好端端的怎么又生分了,這是你舅舅與我的一點子心意,權當給你的添箱,你去了王府作正妃,要使錢的地方還多著呢,快接著吧。”
若華堅持推拒不肯收,后來還是說好了先請葉夫人代為保管,若是要使了再來取,葉家二老這才點頭作罷。
話說杜宏昌使了人去都察院打探了消息,回來報說葉柏安這幾日的確是常出入都察院,并且與御史高閑林走得頗為近,昨日還請了高御史去葉府小坐。另一頭應天府也來了消息,說是葉柏安在去應天府查鹽道貪墨案時,不知在船行查出了什么,將從前船行的明細簿子封了去,還帶走了兩個據說曾經在船行里做過工的人回了京中。
這些消息傳到葉柏安這里,他頓時慌了神了,可見若華所說不假,葉柏安真得查到了些什么,要將這事捅到都察院去,若是真得讓御史在朝上參了自己一本,只怕就是大禍臨頭了。
他焦急地在房中轉了好幾圈,心里不停地盤算著,如今要如何才能平復此事,若華所說的的確是個不錯地法子,以葉氏陪嫁的說辭來說明船行為何會易手到杜家,又將船行給若瑤做陪嫁,換得肅王的看重和庇護,將運送私鹽之事遮掩過去,這是最妥當的。可是船行若是真得做了若瑤的陪嫁,那么互貿通商的收益只怕能落在杜家手中的十成中怕只有三成了,其余的全都要孝敬給了肅王府,這不能不讓他心痛得緊。
他又想著若是能將船行給了若華作陪嫁,請榮親王照看著,還是由杜家幫著打點,那么……肅王必然不會答應,只怕先前的努力都要白費了,以榮親王的處事來看,也不會應承此事。他頓時左右為難,想了好一會,才咬了咬牙,出了書房,向香福園上房走去。
肅王府西側角門前,幾個看門的小廝有些懶散地坐在門邊說著話,婆子們進進出出倒是忙碌不堪,只聽馬車聲碌碌,卻是幾位婆子護著一架馬車到了角門邊。
那群小廝見來得像是哪家府里的女眷,忙起身,上前打個千問道:“此處是肅王府角門,請問有何事?”
武大娘在車旁上前福身道:“有勞通傳一聲,杜家夫人前來求見肅王妃。”
那群小廝很是吃驚,向著那架閉著帷幔的馬車瞧了一眼,心知里面就是杜夫人,忙應諾著:“請夫人稍候,小的這就進去通傳。”
片刻,數位小廝打開角門,請了馬車進去,又有王府里的婆子上前笑迎著,領著眾人到了儀門前,請了大夫人下了車進了內院花廳坐下。
大夫人雖然端著笑,手里確實緊攥著手絹兒,一舉一動都格外小心,只怕讓王府里人瞧了去笑話,正坐在位上接了丫頭的奉茶,便聽丫頭們道:“王妃來了。”幾位伺候的丫頭們都退到一旁,恭敬地拜倒在地,不敢出聲。
大夫人忙放下茶盞,起身立在位邊,待到那錦衣華服的肅王妃走到位上了,拜下去道:“妾身給王妃請安。”
肅王妃含笑著點頭,對一旁的丫頭道:“還不去扶著杜夫人,快別讓她多禮了。”又向著杜夫人道:“夫人見諒,我這身子一向不大好,原本早該請了夫人過來,卻是拖延日久不見起色,到今日夫人親自登門才得相見,真真是疏忽了。”
大夫人忙陪笑道:“王妃身子要緊,我也是怕擾了您休養,不敢來叨擾,只是今日卻是有事要請王妃過目,這才匆忙趕過來。”
肅王妃雖然容貌尋常,卻是一派和藹可親,她笑著點頭道:“必然是迎三小姐進王府的事讓夫人費心了,有什么只管說,若是小聘又不夠之處,也盡管說與我聽,絕不叫三小姐委屈了。”
大夫人連連稱不敢,笑道:“王爺和王妃已是厚愛,豈敢有非分之想。此次卻是為了旁的事來,想討王妃一個示下……”
足足說了有小半個時辰,大夫人才告辭出了肅王府,上了馬車后卻是臉色有些不大好看,卻是一言不發回了杜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