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亮的衣甲,整齊的兵戎,大日宗宗門之內,禁軍布滿了所有的入口。但所有人都很自覺地和中央大殿保持著相當的距離。
常陸國官方閣武院無數人眾,望著站在中間的青年,面容既是敬畏又是慌亂甚至還有一種興奮。身為王國禁軍,身為常陸國的官方修行者機構,通過無數州郡極為嚴格的篩選,從他們離開家鄉,進入王都擔任起護衛國都王座使命的時候,他們就知道,自己這一輩子會見證許多歷史的時刻,甚至見證這個王國的興衰。而此刻,一個足以撼動未來的歷史性事件,就在眼前展開,所有人都置身其間,像是海面掀起的狂風暴雨,而他們所有人都置身于常陸國這條巨船之上,不容擺脫。
細雨從天而降,洗刷著這片廣袤的天地,天空雷云密布,電光攪動。電云涌動的光景下面,站著那個青年,他的眉眼清晰,眸子就像是天空厚重云層上聚縮的電光一樣凌厲。
身旁的巨大兇獸,正在原地輕輕用右抓刨地,仿佛如果對方不老實的話,它不介意眼前這些雙目血紅一片的大日宗殘眾填飽肚子。
細雨潤物,織成天地間的雨幕,橫亙在眾人之前,仿佛霧化了中央處那一人一獸。但誰都知道,從今天開始,這一人一獸的身影,將在這個世界上掀起鯨波怒瀾。
“諾!”
常陸國禁軍整齊的喝聲中。有著黑亮盔甲的禁軍隊伍,在劃一的腳步嚓嚓聲中,裂開一道口子。
從中走出十幾位穿著各異,神態不一的人物。有人手持胡笛,有人背著長劍,有人捏著道符,有人腰間佩掛著短刃。
但無疑臉上的表情都凝重而沉默,看著中間的青年,眼睛里沒有那種修行者的高傲,而是收斂精芒,謙遜而低調。
這眾人上前,但沒有過分逼近青年,而是從中再散開。
走出一位身著華袍的中年男人和一位青袍老者。
中年男子身上有王者之氣,身后有一位背劍青年為他打著傘。男子看著地上倒下毫無生氣的大日法王尤利,再見到塌陷了前闋的大日宗大殿宗門,眼神里閃過一絲極為隱晦的亢奮神情。
他身旁的青袍老者則自己撐著傘,沒有半點褶皺的青袍支撐著他的身體倔強的朝天立著,只是他因為過于激動,顧不上腳步走過地上凹陷水灘時濺起的污泥,將他纖塵不染的青袍弄得泥濘不堪。
常陸國太師龐斑回憶起當年的場景。
常陸國歷2舊年,他和他無數日夜秉燭夜談,討論人生修行意趣諸多命題,引為知己。太師龐斑曾力邀他加入王國閣武院,擔任這個院長一職,可偏偏他不屑世間俗名錦繡仕途,拂袖而去。
常陸國歷出年,燕國大將軍,教門趙巖敗常陸國大軍于恒山戰場,坑殺常陸兵士占萬于恒山,那一夜恒山山腳,成為方圓百里之外都能聽到凄厲哭聲的葬場。那件事只過了一年,騎獸尊者魂淡便孤身殺上東正教門圣門之地,當場擊斃趙巖,迎戰那時還是八大法王之一的印光。世人都傳言在那一戰之后,騎獸尊者魂淡歿于教門圣地。
但沒有想到的是,時隔十幾年后,他再度出山。
原本龐太師以為自己還能認識這個當年的至交老友,這個令常陸國無數軍民揚眉吐氣的修行者。但當他站定在雨夜之中,望著那一人一獸之時,他發現自己再也認不出對方來。
大日宗的事情在這一夜震動了整個黎城。
數個城區都能聽到禁軍接管王城防衛,無數兵戎在長街調動的整齊腳步聲。
鄰家鋪子的人小聲的對著話,“知道嗎,王公巷的大日宗……出大事了……造孽啊終該有這一天……”
“可不是“老王家的孩子就是城防所的,結果一夜之間,京畿衛的禁軍接管了十八街系統,事情源于大日宗,恐怕這明天的常陸國,就要變天了!”
王公巷是王城各條大街小巷里的人最向往也最愛探聽的傳聞之地。這里發生的一切總是坊間小民最激烈探究的話題。
但就是在此時的王公巷之內,無數貴族群臣的府邸之中,也都是燈火通明。各種消息傳遞之間,人們正在緩緩勾勒出這個夜晚發生變故的事件背后的輪廓樣子。
從大日宗出門的京畿衛禁軍迅猛的撲入了王都中不少緊閉的府邸。在對方色厲內經的責問中,禁軍總領出示了對方內通的證據,然后刀光閃爍得撲向了那些和大日宗盤才酷節的貴族門閥,閣武院的修行者們在王都多處和抵抗者發生了戰斗。
這一夜被稱之為“王都流血夜”。
大日宗在常陸國的勢力,幾乎被一夜拔除。
常陸國宮城之內。
太師龐斑和常陸國君正坐于書房之中,氣氛沉默,緋色的月亮掛在黎城上空,很難相信外界掀起的波瀾源頭,都來自于他們眼前這個青年。
“你不是尊者魂淡,你到底是什么人?”
看到楊澤的目光,龐太師頓了頓,道,“從認識他以來,就是閉著眼睛,我都能感覺到他獨有的氣息。一個人的面貌無論怎樣改變,被歲月侵蝕還是修煉之途遇上奇遇返老還童,但作為老朋友,我這雙眼還沒有老眼昏花,他在我面前絕對無法喬裝,我這鼻子,仍然還能嗅到他獨有臭汗味道。”
常陸國君開口,“閣下不必擔心,以尊者之名對付大日宗,這是很高明的做法。因為如果換成是我,也不得不承認這是極佳的選擇。”
不說東正教門的實力強大,只怕只有威唐和高紋那樣的帝國,才能與之抗衡。就是同為四大圣地,也不可能公然和東正教門爆發出沖突。那意味著將牽連無數的巨大后果。
不是任何個人可以承擔的。面前的年輕人無論有何背景,要面對東正教門這樣的龐然大物,仍然需得極為慎重。
利用魂淡和教門的這段恩怨,無疑是最佳的方式。一方面騎獸尊者魂淡完全是個人的散修,并非來自任何勢力或者國度,就算是在常陸國地盤拔掉了大日宗,只需要做做樣子,教門也不敢遷怒常陸國,那只會導致中部大陸諸國,集體對東正教門的西進產生排斥的后果。
而魂淡不過是一場煙幕,只需要合適的變換身份掩飾得天衣無縫,這個人就將不再存在,更徒讓教門費盡心力報復尋找有苦自己知。
至于今天在大日宗宗門之上常陸國沒有選擇當場揭露楊澤,那也就意味著,雙方已經在某種程度上,達成了共識。常陸國在某些方面,已經選擇站在了楊澤這一邊。
是以今天的這場談話的發生,本生就已經代表了很多的內容。
楊澤頓了頓,道,“我為大曄而來。”
龐斑和常陸國君身軀微微一震,兩人雙雙對視一眼,同時沉默不語。
這番話之中可以說表明了無數能讓他們揣摩震動的內容。更一語道明這個青年今日針對大日宗出手的最終目的所在。
發生在東部大陸的那場戰爭已經成為遠近的焦點。雖然從表面上看來,大曄和周邊三國的戰爭是日益積怨包括沉疴累積的結果。但明眼人都知道,真正的導火索是因為威唐帝國對東正教門東進的阻撓,最終使得東正教門暗中指使發動了這場戰爭。
現在大曄所面臨的外部壓力可以說全部來自于東正教門的施壓。
因此要真正削弱大曄的外部壓力,就必須轉移教門放在這場戰爭之上的力量。轉移教門力量,方式或許有很多,但再沒有直接拔除大日宗這樣,既是天馬行空,又是這樣讓人倒抽一口冷氣的膽大妄為,這意味著和強大無比的教門對抗,很可能一個不留神,就跌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由此而來,這個青年的身份,就足以讓人驚疑不定了。對方居然敢為大曄國這般挑戰東正教門,對方和大曄國到底有什么聯系,亦或者,他的真實身份“兩人不約而同的能想到來自威唐帝國那至高之地的存在……“天策府”。
總所周知四大圣地擁有半個陸洲最強的修行力量,四大圣地的門人修行者,活躍于大陸各個地方。然而在威唐和高紋兩大帝國之中,仍然有不弱于四大圣地任何一支的強大官方修行機構。那便是威唐帝國的“天策府”和高紋帝國的“戰神院”。兩大機構聚集的是兩大帝國最頂尖的修行者,這是捍衛帝國的強大威懾力量。
原來,威唐帝國最終還是出手了……
在此刻的常陸國君和太師看來,若不是楊澤具有威唐帝國“天策院”的背景,又怎么敢如此這般為了大曄國,迎戰東正教門。沒有人可以以一己之力做這樣的事情,如果真的有這樣的人,那這個人定然是一個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瘋子!
想通了這個前后環節,龐斑和常陸國君看楊澤已經是另一種眼神。
“沒想到,帝國方面,還是出手了么閣下可是來自威唐天策府?”龐太師拱手一禮。
楊澤哪里知道什么天策府,不過看這個樣子,對方是把他當成了大有來頭的人物。楊澤此時自然明白虛則
實之,實則虛之的道理,不置可否,沒有答應,自然也沒有反對。
但放在常陸國兩位代表王權和臣權的人眼底,這是一種高深莫測的姿態。
兩人不禁暗責自身的愚鈍,在貴霜遼闊的東土之地,除去四大圣地,威唐帝國和高紋帝國的最高修行威權之地之外,又有什么地方,能夠出現這樣乘騎著五階兇獸,公然挑戰東正教門的修行者。以前常陸國也曾有過這樣的人,但已經成為了歷史,和常陸國當年犧牲的十五萬將士一樣,成為這個國家歷史上濃墨重彩的慘烈一筆。
不過知道這個消息之后,常陸國國君,乃至于龐太師,臉上都泛著一層驚喜的輝光。
貴霜陸洲有三塊大陸,分別是:東土大陸,中土大陸,以及西土大陸。
東土大陸便是眾人目前所知的大陸,常陸國就在東土大陸和中土大陸接攘的地帶。東土大陸雖然在眾人所知的范圍中,但實則中土大陸更為遼闊,據說有好幾個大帝國,許多不為人知的大陸秘辛,但因為極為遼闊,所以對東土大陸而言,便顯得極為遙遠,雖然也有各種傳說風聞傳到東土大陸這邊來,但對東土大陸的人來說,依舊沒有什么存在感。
中土大陸如此,更逞論再往以西的西土大陸。那更是不可預知的遙遠地域。
常陸國雖然在東土大陸和中土大陸大陸線接攘的部分,但實則無論風土民俗,都是向東土大陸看齊。在這塊遼闊的大陸地域之上,常陸國雖然是地區強國,但比起東正教門而言,仍然也只是一個小國。
否則也不可能任由大日宗滲透,讓東正圣靈凌駕于王權之上。它如果足夠強大,便可以如威唐帝國那樣直接對教門的入侵說“不”。
但常陸國若想恢復至高無上的王權統治,那么最后還是要面臨東正教門的一關。他們目前緊迫需要的,是擺脫教門的牽制,光靠一個小王國的力量,自然有限,然而若是能借著威唐帝國和東正教門對立的局勢中,從中獲利,尋求到帝國方面的援助,這對常陸國而言,無疑是一個巨大的誘惑!
所以問題的關鍵便呼之欲出了!
國君和龐太師眼睛閃爍著帽褶光彩,看著楊澤都覺得對方無比高大順眼起來。只要搞定眼前來自帝國天策府的這個關鍵人物,或許常陸國便能夠與威唐帝國,搭上戰略同盟的一條線!
想象陪綁著一個大帝國坐同一艘船的滋味。
舒坦!
常陸國國君和太師龐斑,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底亢奮含笑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