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立功求戰的心思很急切,可梁成好歹也是宿將,行軍布陣還是很有章法的。得前哨回報,已經到了旅順海域后,他不是急著進兵,而是號令船隊暫駐,一方面是為了修整,讓水兵們喘口氣,另一方面也是為了收集情報,判斷形勢。
“旅順方面似乎是要迎擊,有百來艘飛輪戰艦在港外列陣……”已經到了地頭,前哨的任務已經完全,所以石天親自返回了本陣匯報軍情。
“只有這么點?”梁成皺皺眉頭,反饋的數量有些不對頭,他麾下的船隊中,這種快船的數目都不止一百了,對方的船匠數量也許沒有江南多,可怎么說也是原創,怎么可能規模增長的如此緩慢呢?
“也許還有埋伏?”石天有點不確定的說道:“不靠近的話,肯定無法探個明白,不過,依屬下所見,說不定是他們分兵倭島,甚至分兵天津,難以兼顧所致。”
“也有道理,不過還是不能大意。”梁成微微沉吟,聯軍中不光是江南人,可以說,這是南方沿海三省的聯軍,絕對不容有失,就算沒有被謝遷等人反復叮囑,他也同樣不會犯下輕敵的錯誤。
“陳勝,你對旅順所知最多,現在可有什么想法?”梁成突然轉頭問道。
“小人什么身份,怎敢在諸位大人面前賣弄。”一個家丁打扮的人站了出來,恭恭敬敬的說道。
“讓你說你就說,這里除了你之外,再沒人去過旅順,有什么賣弄不賣弄的?”梁成不耐煩的揮揮手,其他人的目光也都集中在了陳勝身上。
“提督大人,諸位大人,小的早年曾去過一次金州,對那里有些印象,現在就請各位參詳參詳……”
這陳勝正是遼東巡按陳世良的那個書童兼管家,當日他扶柩歸鄉之后,轉達了陳世良的話,陳家本就膽戰心驚,聽罷更是心灰意冷。不過謝遷的召集他們也不能不理會,于是就以家中治喪,不暇分身為由,婉拒了召集,派出了陳勝,算是個向導的意思。
扒拉到碗里的就是菜,聯軍本來就苦于情報不足,陳勝雖然只是走馬觀花的去過兩次金州,可也比完全沒去過,只能從輿圖上判斷形勢的其他人強。
而陳家那點實力,本也沒人放在心上,于是雙方就達成了這樣的默契。而以陳勝自己而言,他也是有心為少爺報仇的,聯軍攻打旅順也正是最佳的機會。
“……青泥洼是個天然的海灣,做為船塢的話,正是再合適不過的地方了,以小人淺見,旅順如果有伏兵,必然在此。”他指點著輿圖,詳述了青泥洼的種種優勢。
“各位以為如何?”梁成看也不看輿圖,只是用銳利的目光來回掃視,這分析他已經聽過很多遍了,這一次特意提出來,就是為了統一意見的。
“就依前議,我等以堂堂之陣碾壓過去便是,也許等伏兵出現時,這邊的勝負就已經分明了。”眾世家以王謝兩家為首,謝家去年在五島損失不小,可畢竟家大業大,倒也沒被動了根本,這時代表海商們說話的也是謝家人。
“不錯,敵人的船雖好,可操演卻不得其法,陣勢頗為簡陋,我等只管列陣前壓便是。”說話的是許辰江,海盜一向也是信奉拳頭的,許家兄弟實力最強,眾盜也隱隱以他們為首。
“既然大家都沒有異議,那就這么定了吧。”梁成點點頭,沉聲道:“徐當家,所有快船都交給你統領,作為前陣,務必擊潰當面之敵,逼出敵人的伏兵來。”
“遵命。”許辰江抱拳應諾。
“謝掌柜的,你統帥右翼,王掌柜的去左翼……本將親自鎮守本陣,列梅花陣,全軍進擊!”
“遵命!”
“將軍,敵人開始行動了!”瞭望手示警道。
“看見了。”陸小四端著望遠鏡,高喊道:“打旗語,傳令下去,做好倒車的準備。”
“喏。”
即便不用千里鏡,也能看清遠處那黑壓壓的一片yin影,仿佛黑云壓城一般,敵人的規模毋庸置疑。不過皇家海軍的將士卻沒什么人因此而畏縮,就像鄧沛帶著一艘偵查艦就敢深入敵陣一樣,大家的信心士氣是由勝利,和對侯爺的景仰轉化而來的,當然不會這樣就動搖了。
聽到陸小四的命令,傳令兵和旗手并無二話,令行禁止是軍中最基本的法則,不過其他人就有些納悶了,有那跟陸家兄弟相熟的便問道:“四將軍,咱們不是出來迎戰的嗎?怎么還沒打就準備撤了啊?”
“嗨,別提了,今天的主角不是咱們,咱們就是亮個相,免得把敵人嚇跑了,等他們沖過來,咱們就要閃了。”陸小四唉聲嘆氣的解釋道。
“啊?”這個答案大大出乎了眾人的預料,驚嘆過后,有人疑huo道:“咱們撤了,那就只有船塢的那些船了,那船倒是夠大,可數量也太少了吧?光是他們能行嗎?”
“反正侯爺是這么吩咐的,”陸小四有氣無力的抬了抬手,指著對面正在列隊的敵人說道:“你們看見那甲板上蓋著的東西沒有?侯爺說,那八成是床弩,真要打的話,咱們的霹靂炮也不是對手……”
“床弩?”皇家海軍的將士多半都是半路出家的,原來不過是一群漁民,對軍旅事務并不熟悉,所以,都對這個名詞感到很陌生。
“就是將弓臂放置在床架上,以絞盤上線的大型強弩……”聯軍的判斷沒錯,謝宏就在青泥洼,不過他倒不是在設埋伏,而是正指揮著水手們,將一條條氈毯上涂滿淤泥,然后垂放在船舷兩側,還一邊解答著戴子瑜的疑問。
“咝!居然有這種利器?”聽著謝宏的詳解,戴參謀倒抽了一口冷氣,這東西實在有點夸張啊。
先是箭矢,床弩用的箭一般都很大,最長的有六七尺,短的也有兩三尺,與其說是箭矢,還不如說是標槍呢。別說人,就算是船恐怕也未必挨得了幾箭啊,尤其是飛輪戰艦那種輕型船只,難怪侯爺下令,讓陸四將軍不許接戰呢。
床弩的威力不單在于箭矢的強猛,更厲害的在于它的射程,最小的床弩也有三百步以上的射程,比霹靂炮遠了接近一倍。如果不考慮接舷戰,海戰最重要的就是遠程兵器,而遠程兵器的屬xing中,射程是最為關鍵的。
戴參謀對海戰還算是精通,雙方的飛輪戰艦打起來之后,會是怎么個場景,他一想就知道了,差距確實有點大啊。
“侯爺,江南人會使用床弩的事兒,您難道早就知道了?”比起床弩的威力,謝宏的先知先覺同樣讓戴子瑜驚嘆。
“哦,戴先生,你不知道有這東西嗎?”謝宏愕然反問。
“啊?”戴參謀茫然自失,這種利器,自己怎么可能知道?
“唉,我還以為這東西人盡皆知呢。”謝宏搖頭嘆息。
床弩最早的記載是在春秋時代,在漢朝時,床弩的應用達到了鼎盛,唐宋時期,床弩的身影也時有可見,在明朝,倒是似乎很少看到相關的記載。
不過,謝宏自己并不精通歷史,倒也沒在意,只是當做自己孤陋寡聞了。可誰想到連戴子瑜這樣,既是工匠之后,又精通海戰的人都沒見過,那也只能說,這玩意在明朝的應用確實很少了。
也許是因為火器的應用,將其淘汰了;或者是經過蒙元的禍亂后,技術失傳了;也很可能是軍隊中造不起,也保養不起這東西。制造和保養弓箭本身就很耗時耗力了,而床弩的消耗更是遠在弓箭之上,于是,太貴用不起,就成了一個很符合時代特xing的理由了。
謝宏的看法是傾向于最后那條的,所以他才會斷定,江南人給飛輪戰艦,甚至在福船上裝備的,都是這玩意。
“侯爺,您既然知道,為何當初不……”
“戴先生有所不知,床弩雖然厲害,但并不符合本侯的要求。”謝宏擺擺手道:“那東西的射程雖遠,但是不容易取準,就算是固定在地面上也不行,何況是在海上?再怎么風平浪靜,也會有所影響的,畢竟飛輪戰艦是小船。”
“此外,那東西發射的頻率也慢,霹靂炮一分鐘平均可以發射兩次,極限甚至可以達到三次。換成床弩的話,兩分鐘能不能發射一次都是個問題,呵呵,”謝宏帶點羞澀的笑了笑,道:“你也知道我那飛輪戰艦是做什么用的,這樣的標準可不符合我的預期。”
戴子瑜默然點頭,飛輪戰艦是用來當海盜船的,而且經常要以寡敵眾,床弩當然不太好用了。
“當然,列陣而戰的話,還是床弩更勝一籌啊。”
說話間,敵人已經列陣完畢,開始前進了,最前排正是排成長蛇陣的百余艘仿制戰艦。通過望遠鏡,謝宏看得分明,甲板上的帆布都已經掀開,船舷處已經燃起了無數個火盆,在火盆之后,盡是寒光閃閃的箭頭,稍后的箭桿上,還綁著引火之物。
“打不準不要緊,只要密集射擊就可以彌補了,華夏的老祖宗們,留下來的好東西還真多,只可惜不到關鍵時刻,就是沒人用啊。”謝宏又是長嘆了一聲。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