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闕下臨通萬國,行人至此望燕山,這句詩說的就是河北霸州。[.千千聽書]作為距離京城和天津都不足二百里的要地,這里自然是不會有什么響馬土匪之流作亂的。
可就在聽聞正德下旨御駕親征的當日,陸完選擇的第一個目標,卻正是霸州。盡管他沒有多做停留,很快就啟程離開,可要是有了解士黨計劃的人得知他的行蹤,還是會覺得奇怪,這個地方怎么會有他需要聯絡的綠林豪杰呢?
不過,從陸完離開后第二天開始,霸州城外的一間莊園便熱鬧了起來,出入的要么是些滿臉橫肉的兇漢,要么就是虬須滿面的豪客,這些人或是騎著馬,或是牽著驢,總之沒有一個看起來象好人的。
這么多不似善類的人聚集過來,霸州城里卻沒多大反應。城里人都知道,劉家莊的兄弟倆原本就是綠林出身的,雖然早就金盆洗手了,不過和那些故友舊部卻也經常往來,所以,現在的情景倒也不足為奇。
當然,這一次的陣仗似乎大了點,有那有心人留意了一下,只是兩三天時間,進了那莊子的人就怕不有上千之數,而且后面再進去的人也是絡繹不絕,最后會有多少人聚集過來,還真是很難說。
盡管陣仗有些嚇人,不過那些江湖客只是聚在莊子里,并不出來滋擾,更不進城,所以,霸州黃知州倒也沒將這事兒放在心上,畢竟劉家兄弟還是蠻知趣的,日常的孝敬從來都不斷絕。
何況,前幾天途徑此處的陸侍郎也曾到劉家莊駐驊了一晚,雙方到底有沒有交情,交情到了什么程度,也是很難說的。
別看士黨現在低迷,可隨著御駕親征宣府的消息傳開,不少人心里都開始活動了。霸州離京城這么近,知道的情報還更多一點呢。
帶了一群娃娃兵去迎戰窮兇極惡的韃子,皇上回來的可能性是很低了,八成會跟正統年那事兒一樣。
而沒了皇帝之后,士黨要翻身只在旦夕之間,畢竟皇黨,不,應該說是奸黨僅僅經營了兩年時間而已,能有多深厚根基?別看場面搞得聽紅火的,可是。沒了皇上的支持,士黨只要輕輕一拱,那貌似宏大的建筑就會轟然而倒。
說起來,黃知州對皇帝也累積了不小的怨氣,霸州這種通衢之地,向來是往來客商的必經之路,雖然黃知州自己不會去干那設卡抽捐的沒品味的事兒,可無論是誰干了。又豈能不給他這個一把手孝敬?
眼看著天津那邊一天天的紅火了起來,黃某人還盼著能搭個順風船,賺點養老錢呢,結果呼嘯而來緹騎驚破了他的美夢,讓其化成了泡影。
不光是不讓抽成了,霸州的千戶所也改頭換面,變成了明鏡高懸的衙門口。只要百姓去申冤。他們就會一查到底,查明案情之后,對案犯毫不手軟,該抓的抓,該賠的賠。
不賠?你試試?天津的大工地就是為了這種人設下的,不管原來是什么身份,被抓的人最后都會被送到那里去,緹騎所過之處,地痞無賴。走狗胥吏那是一掃而空,甚至不少官員都落了馬。
單說黃知州知道的,就有保定府的蘇判官,要知道,保定府離霸州可只有一百多里地啊,每每想到此節,黃大人都會一腦門子冷汗。要不是他平常自顧身份,只收官吏們的孝敬,自己不出手,沒準兒現在也去了天津了。
所以,和很多地方官一樣。他是打心底里往外的盼著皇帝回不來,士黨大翻身呢。對于傳聞中。集體上書求新政的江南士人,他也表示了十二分的不理解,求新政?那大伙兒吃啥去啊?這不是腦子進水還能是啥?
懷著這樣的想法,黃知州對于劉家莊的異動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反正緹騎大隊已經撤走了,就算得了消息,他們也只會趕著回京城,哪有空來理霸州這點小事兒啊?
至于城里的那個千戶所,哼,黃大人暗自冷笑:以前有人給他們撐腰,本大人也就忍了,現在皇帝沒了,這些番子已經是喪家之犬,又有什么可怕的?自己還要觀望,不好對他們下手,要是他們自己不開眼,去惹劉家那些煞星,嘿嘿,那就活該他們倒霉了。
霸州千戶所的周千戶確實在犯愁,劉家莊的動靜太大了,在離霸州這么要害的地方聚集了這么多人,肯定不是什么善茬啊。
要是放在一個月前,他早就上門去了,別看對方人多勢眾,可他照樣敢一個人上門,你們動我一個試試?這里離京城的距離實在太近了,要是有問題都不用等緹騎大隊,禁軍轉眼就上門了。
可現在不行,京城空虛,緹騎的主力現在在河南和山東,回撤都來不及,要是真鬧出來大事了,就只能依靠地方的兵馬了。可是,不說地方軍的素質,這幫人壓根就沒有戰意啊,別說剿匪了,那些廢物會不會臨陣倒戈,周千戶都拿不準。
所以他也是很糾結,不知道到底要怎么辦,收到了圣駕已經出京的消息后,他徹底傻眼了。這意味著,短期內他是不可能有后援的了,可放任劉家莊那些人亂來也不是個事兒,陸完剛剛去過那里,誰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陰謀啊?
“周大哥,有人從劉家莊來,說要見您。”說曹操曹操到,正彷徨無計間,外面突然進來了一個番子,在他耳邊低聲稟報道。
“劉家莊來的?”周千戶眼前一亮,沉聲問道:“他說了目的沒有?”
要是告密的,其實作用也不大,他已經派了人去天津和京城示警了,尤其是天津,在他想來,也就是那里最危險,這些馬匪總不成是要追去宣府,攻擊圣駕吧?
“他沒說,只說要見你。”那番子搖搖頭。
“讓他從后門進來,小心門外的那些暗哨。”周千戶咬咬牙,是禍躲不過,要是那些人真的要謀逆,說不得,豁出去死在霸州,自己也要擋他們一擋了。
來人青衣小帽,長相也很不起眼,完全就是個普通家丁的樣子,周千戶覺得有些失望,這樣的人,就算告密,也不會有多機密的情報吧。
“大人,劉家莊的動靜您可知道了?”這家丁倒是直截了當,進門后,行了個禮,便開門見山的問道。
“呃,本官已經知道了。”周千戶不知對方意圖,只能不置可否的點點頭。
“那大人準備如何應對?”那人追問。
“呃,本官……”周千戶有些發窘,除了報信,他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可這話又怎能說出來,再說了,他也回過味了,自己才是大人好不好?怎么變成對方質問自己了呢?
“本官作何打算,又何必說與你知道?”
那人冷笑道:“嘿嘿,大人,想必您也是束?要知道,聚在那里的都是山東、河北兩路的豪杰,到現在已經有了過千之數,到明天,數目可能還會翻上一番,別說大人您的千戶所,就算將霸州的兵馬都算上,也是萬萬不敵的,大人您又能有什么妙策呢?”
“你,你!”周千戶霍然而起,手指來人,心下驚疑不定,難道是對方起事在即,所以勝券在握了嗎?總算是自己已經把信送出去了,至少讓京城有了防備,想到這里,他心下稍緩,歷聲問道:“是誰讓你來試探本官的?是謀逆的主謀劉家兄弟嗎?”
“大人,您莫非還期待那兩個信使嗎?您可不要忘了,聚集在劉家莊的那些人多是響馬,其中很有些馬術超群的,此外,擅長追蹤覓跡的也不在少數,再加上主謀者早就料在了頭里,您的人這邊一出發,就有人跟了上去,現在恐怕……呵呵,大人,您明白的。”
“你們膽敢謀害朝廷……”周千戶越聽越心驚,心下也是一片冰涼,這幫人既然敢聚眾起事,當然不會忌憚自己這些番子了,之所以沒攻打千戶所,恐怕也是怕動靜太大,走漏了風聲而已。
不過,他轉念一想,卻對來人的意圖有了些猜測,這人應該不是來刺探的奸細,否則的話,又何必說這么多呢?難道他還能騙得自己再發一封信,否決前面那份告急文書不成?
“你到底有何來意,何妨明說?”他緩緩坐了下來,沉聲問道。
“霸州百姓都說,千戶所的周千戶是個好漢,聞名不如見面,今日一見,傳言果然不虛。事關重大,小人連番試探也是奉了我家將軍之命,請大人勿怪。”見他臨危不亂,這么快就冷靜下來,那家丁眼中露出了一絲欣賞神色。
“你家將軍?”周千戶皺皺眉頭,對這個稱呼感到很疑惑。
“口說無憑,大人請看……”那家丁退開兩步,這才探手入懷,周千戶雖然沒有放松警惕,可也沒什么動作,知道對方是表示沒有惡意,防止誤會的意思。
那人探手而出,卻是一塊黑沉沉的腰牌,周千戶定睛一看,只見上面勾勒著數道云紋,中間日月相伴,右下角有幾個小字,他驚咦一聲:“是倭朝總督府的腰牌?你家將軍是……”
“大人,您既有報國之心,小人代我家將軍問您,可愿為皇上效命?”那家丁不答反問。
“百死不辭,未知貴上作何打算,有何本官可以效力之處?”見了腰牌,已經知道來的是自己人,周千戶再無疑慮,當下應道。
“我家將軍的意思就是,擒賊先擒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