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小捕已經換回易容,正在氣哼哼地吃燒雞,自己精心打扮‘送’上門去,沒想到宋陽居然不在家,不是重傷在身么,怎么還能出門?尤其可恨的,他能出門卻不來看我……這時外面顯示馬蹄聲響,跟著敲門聲起。任小捕單腳跳著上前,打開門先是一愣,隨即喜道:“鐵四叔,你怎么來了?”
門外,紅波府家將早都離鞍下馬,垂首肅立,一見任小捕腿上的夾板、繃帶,所有人的神情都是一冷。
站在不遠處的縣太爺、盤頭兒等人,莫名其妙地就感覺,周遭的空氣,好像突然變得稀薄了、陰冷了……紅波家將,人人都曾浴血重生,他們的怒意即殺意;他們的怒氣即殺氣!
被任小捕喚作‘鐵四叔’的家將首領,先依著禮數,帶領手下對任小捕躬身施禮:“見過七小姐。”而后踏上一步,小心扶住小捕快,沉聲問:“怎會受傷?哪個傷你?”說著,抬眼望向縣太爺、盤頭兒等人。
周大老爺腦子里嗡嗡直響,心里又是叫苦又是暗罵,小捕快是紅波府的七小姐?給王爺做閨女很無聊么?要跑到這里扮捕快尋開心!
任小捕趕忙拉著鐵四叔往屋里蹦:“和他們沒關系,大伙對我好得很。”說著,還不忘笑嘻嘻地招呼其他家將:“都進來坐,吃飯了沒有,我有燒雞……”十幾個紅甲衛士都面露笑意。任筱拂就是鎮西王的七姑娘,雖然是庶出,但性子活潑天真燦爛,最得王爺寵愛,在家中的衛士、仆從面前也沒有小姐脾氣,紅波府里她人緣最好。
看到家里人來了,先前吃了閉門羹的抑郁一掃而空,任小捕咯咯笑著回到屋里,眉飛色舞就要開始吹噓她剛剛辦下的天大血案,可沒說兩句,她就不笑了,眸子里盡是戒備:“鐵四叔來找我……我來做捕快是爹親口答應的,提前說好,你不許找我回去!”
南理多荒野、多蠻族,從人文到環境都堪稱惡劣,遠不如中原富庶繁華,南理的王公貴族遠遠不如他們的燕國同行那么嬌貴,等級也不像大燕那樣森嚴。而且鎮西王戎馬一生,自視身份,軍人倒比著皇叔、王爺更重些,所以他的子女后代,也從不許講究‘貴中貴、人上人’這一套。
任筱拂想要扮捕快、過過破大案的癮,王爺非但不以為這是‘自賤身份’,反而覺得外出歷練有益無害,就由著她去。同時鎮西王嚴令手下既不需暗中保護、也不許打探監視,就讓她自己去闖蕩。不過鎮西王手下在‘運作’此事的時候,還是幫任筱拂選了個最最平安、最不可能出事的地方來當差,哪想到還是差點出事。
鐵四叔目光是暖的,但神情依舊森冷,搖頭道:“宮里傳出消息,圣上要為七小姐冊封郡主,不日將傳旨行禮,這次你非回去不可。”說完,他又硬邦邦地笑了笑:“另外,據我聽說,除了冊封郡主,還會受下一個實缺,小姐以后會有件正式差事來做,未必不如當捕快有趣。”
“能有多有趣,皇帝安排的差事,想必枯燥得很呢。”任小捕悶悶不樂,手上則忙活了起來,勾兌專用的藥水,開始洗去易容。皇帝冊封,她又哪能不去,任性也于事無補,平白讓家人為難。
連燒雞都沒吃完,任小捕就跟著紅波家將走了,離開小鎮時,她特意繞路從宋陽家門前經過,可惜鐵鎖依舊,最后讓宋陽再看一看自己的小心愿就此落空,任小捕悵然而去。
直到月上中天,宋陽和尤太醫才裹著一身泥巴,深一腳淺一腳地回到鎮上,街坊四鄰早已入睡,宋陽既不知道劉二傻送羊,也不知道任小捕離開……他也沒注意到,就在街角不遠處,有一個老者,正靜靜地注視著他們。
老者瘦小,雙手對揣在衣袖內,面帶淺淡笑意站在陰影中,整個人仿佛也是陰影的一部分,與暗夜完美相溶。一個時辰之后,他仍在原地,連姿勢都沒有分毫的改變,不知在等些什么。
終于,一陣夜風掠過時,長街盡頭顯出一個婀娜身影。一個曼妙女子。
女子急行,快逾奔馬卻落足無聲,比著貓兒的腳步還要更加輕捷,幾個縱躍便跨盡長街,直直奔向宋陽家,而久立于陰影中的老者也隨之而動,閃身攔住了女子。
女子先是一驚,待看清老者后,立刻跪倒在地:“南榮右荃拜見家主。”跪拜同時,右手衣袖垂落,把胳膊完全遮掩了起來。
老者的聲音輕飄飄的:“免了,起來,隨我離開吧。”
南榮右荃就是榮友全,聞言愕然:“離開?可付家四子……”
老者打斷:“付家已經完了,我親自趕來就是為了攔下你。他現在不能死了,我留他有用。非但不能殺,還要小心護著,讓他先好好的活。”
南榮右荃不敢多言,起身跟隨老者一起離開,臨行前回首望向宋陽家門,眸子里恨意決絕,左手也不自禁搭上右臂,所按之處正是以前那顆守宮砂的所在……
轉過天來,宋陽一早就得知了任小捕的事情,對她突然離去宋陽略顯詫異,但是對她的尊貴身份,宋陽并沒有太多意外。與‘前生’不同,這個世界的衙差捕快是下等營生,稍稍殷實些的人家,都不會讓兒子去做這一行。任小捕別的不提,單說她的易容術,就不是普通門戶能做到的,這樣的人跨省離鄉來小鎮上做衙役,除非有重大圖謀。可她又傻乎乎的全無心眼,完全不是干特務的料子,那就只剩一個解釋:貴小姐來破案玩了。
宋陽不嫌嘮叨,一定要和她講清盤頭兒的好處,也是因為憑著任小捕的身份,真要去追查官馬、公款,盤頭兒他們一定會倒足大霉。
如果只是普通的新任捕快,哪能扳得到本地老捕頭,宋陽也不會去白操那份閑心。
另外宋陽也從盤頭口中得知,有蠻人來找過自己,但劉二傻‘我送羊’的事情沒人見到,只當蠻子等不到人就走了,而宋陽這邊,因為付家倒臺,也不再關心榮友全的口供,沒能得到蠻女首領送來的口訊也就算了,沒把此事放在心上,他現在的心思只有一樣,盡快傷愈,而后開始習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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