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明和大漢并不是完全隔絕起來的,南明的官員們私下里面都能夠溝通到在大漢之中的自己的往日同僚,同樣的,大漢的官員也可聯系自己在南明之中的故舊,有些更是父子關系,如常笑的父親現在就在南明治下的蘇州一帶。
局勢尚不明朗,南明內部傾軋尚未完成秩序的重新建立,是以一直都沒人敢去動常笑的父親。并且常笑的父親常友章在南明之內,對他們來說只有好處,沒有壞處,要是常友章死了,或者不在南明那么對他們來說才是一件壞事。
南明的官員們通過各自的渠道,都對大漢有了一些了解,最初聽到無數官員被穿了人棍的時候這些官員各個大罵常笑殘暴不仁,但是后來隨著時間推移,他們又從大漢之內聽到種種風聲,原來常笑也不是個昏聵武道只懂得胡亂殺人的家伙!
只要遵守規矩不貪不腐,那么便不會有任何問題,哪怕出了紕漏錯誤,最多也就是個去職而已,此時這些南明官員們依舊對常笑的大漢持否定態度,但隨著半年多來的無數傳聞送到他們的耳邊,不管這些傳聞是不是南明故意放出來的,但總歸,這些消息使得這些官員們漸漸的對大漢生出一份向往來。
當官的只想著混吃等死的畢竟只是少數,大多數人在當上官員之后都是很有一番抱負想要施展的,畢竟他們所學所修都告訴他們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才是書生本職。尤其是最后的治國、平天下更是書生們的向往。
只不過這些官員們,后來在黑暗的官場之中將自己的抱負全都磨平了罷了。
人人其實都向往一個清明太平的官場秩序,但身處于淤泥之中的弱小一員,又怎么敢去改變這個污濁的世界?
但是大漢那邊的官場秩序就是清明的,至少相對于沿襲了大明沉疴的南明政權來說,簡直就是一盆甘冽的清泉水和一盆洗腳水之間的區別。
誰不想活得簡單一點?至少那些基層的官員們都不希望自己的腦袋上有一個作威作福想怎樣就怎樣的上官,誰不想做出自己的政績就能夠升官,而不是靠著砸鍋賣鐵的逢迎上司?要知道貪污壓榨弄來的錢財他們能夠留下來的最多只有五成罷了,剩下的還不都是孝敬給各路上司?但罪名可都是他們自己一力承擔著。
能夠挺直腰板做人,那個又愿意彎著腰做狗?
最最重要的是,在大漢之中,官員們可以不必依靠腐敗便能夠過上體面的日子,拜龍教的真金白銀不是哪個官員能夠舍棄的。
南明政權要驅除邪教,那么也就是說很有可能要將這些官員當成是邪教的一員來懲處,至少也會抓幾個典型殺一儆百!
另外就是要斬斷他們從拜龍教攝取財源的道路,這兩條都等于是要這些官員的老命,本來還有些搖擺的官員一下就被推到了常笑的一方,常笑這一方擁有人心,強大的武力,戰場上的勝仗簡直就是理所當然的,這一切根本就像是有著冥冥之中的力量在推動一般,悄無聲息的,一切就已經水到渠成了。
江南是個好地方,蘇杭更是文人墨客流連忘返的佳地。也是煙花粉膩的風流場。
能在蘇杭一帶當官,可以說是一件享福的事情,只要不和地方上的士紳們有什么過節的話,算得上是一個安安穩穩的太平位置,并且錢財油水也絕不會少。
蘇杭織造的位置相對來說就是個油水十足的衙門,每年最重要的任務就是為宮中還有邊關將士們籌措貢品衣物,這個位置責任重大,但也油水極厚,能夠坐上這個位置的都是世代的勛貴,甚至沒有個勛貴的身份都不敢沾邊,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有可能得罪了一個小小的布商就能惹出通天的官司來。
常友章坐在這個位置上不過數年光景,沒什么太大的政績,但也沒有紕漏,按照正常的程序的話,再有兩年他就要換地方,當然仕途上將會有一個進步,大明官場,無錯就是佳,能夠勝任工作就算是優良的考績了。
按照常友章自己的打算,他這一輩子能夠入閣就算是祖上顯靈,燒了高香了,但是這一切預料都被自己的兒子給徹底打亂了。祖上不是燒了高香那么簡單,也不知道是放火燒了幾座寺廟才積攢下這么一筆福蔭。
常笑是叫常友章恨不得笑不得的名字,他們老常家就這么一個兒子,獨苗一根,但卻是個闖禍精,從小常笑就不安分,欺壓良善那都是輕的,欺男霸女更都是常事,本來以為這個兒子一輩子也就是在五峰縣混著的出息了,沒想到有一天他去了京師,后就是接二連三的惹下了滔天的禍事。
嚇得常友章在蘇州最怕聽到的就是常笑的消息,先是在崇禎面前說什么大明將亡的妖言,駭得整個常家上上下下雞飛狗跳,后面的事情就更多了,每一件事都叫常友章夜不能寐,在蘇州織造這個位置上如坐針氈。
常笑是常家獨苗,常笑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常家就算是徹底絕后了。
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常笑的所作所為,猶如刀上疾行,稍有差池就是禍及滿門,就在這樣的情況下,常友章一直都在提心吊膽之中度過,時不時的寫一兩封書信去勸說常笑,教導常笑要低調做人小心做事,最重要的先生個兒子,延續常家香火。
結果這些信件全都石沉大海,最多也就是送回個口信說什么兒知道了之類的不著邊的言語,常友章知道,這個兒子已經不是他能夠拿捏得住的了。
忽然有一天,常友章的管家通稟,說是林管家求見,林管家常友章自然知道是誰,那是常家看家護院的大管家之一,常笑去京師都是這位林管家帶路相陪,由此可見林管家在常家的重要性。
常友章以為常笑又做了什么大孽,嚇了一跳,連忙將林管家喚了進來,林管家還帶著三個人,其中一個是王貴,這個人常友章也有印象,王貴是王洵風的手下親衛,王洵風和常老爺子交情匪淺,早年間有不少走動,所以常友章對于王貴有些印象,后來也聽說這個王貴追隨了自己的混賬兒子常笑,別的情況就不甚了然了。
其他兩個人常友章卻不大認識了,一個是個三十出頭十分單薄消瘦有些書卷氣的人物,一雙眼睛十分靈動,顯見是有些想法的人物,林管家介紹了下,常友章知道這個人叫做寇章,是常笑最器重的一個,頗有些才學。
另外一個是一個虎背熊腰的江湖客,至少應該是個草莽之輩,但林管家一番言語介紹之后,常友章才知道這人是個游擊將軍。
常友章被這幾個完全不搭調的人物搞得一頭霧水,林管家此時賊忒兮兮的給常友章一個眼神,林管家也跟著常友章十來年之久,算下來的話,比跟著常笑的日子可長太多了,常友章想了想后揮退了下人,連最親近的師爺也都請了出去。
幾個人在屋中一直呆了整整一天的時間,連飯都沒吃,據說常友章出來的時候腦門子上全是汗水,整個人都要虛脫了,就像是大病了一場一般,從那之后,常友章便稱病沒有去制造衙門,整個常家府邸進駐了許多下人,這些下人一個個腰間都別著從未見過的東西。
也正是與此同時,常府周圍的大片民宅被拜龍教的教民們占據,在常府隔壁的自然也是顯貴,其中一個叫謙和的三品致仕士紳和常友章頗有點不對付,鄰里鄰居鬧得相當不和諧。
其實常友章和這位鄰居之間本身也沒什么交惡之處,毫無利益瓜葛,但兩者之間有著隔代仇,據說是常老爺子的爹曾經在朝堂上參了謙和的父親一本,使得謙和的父親降官兩級,斷人官途,這就像是斷人仙道之途一般,可是大仇大恨,尤其是謙和一直認為自己的父親要不是降官兩級,他現在也不至于只做到一個三品官員便致仕歸家,這謙和是個犟老頭倔脾氣,所以常友章搬來之后,兩者之間便一直不對付,小的嫌隙多不勝數,大的沖突都有那么兩三次。這就是所謂的官場沉疴了,在官場呆久了的家族,有些時候自己的仇人是誰都是一團亂麻,這樣的恩怨罅隙越多,對于朝廷來說越不好,最終的結果就是你斗我我陰你,互相爭斗而慢慢荒廢了政務。
就是這位犟老頭,拜龍教想要以重金租賃他的宅子,結果這犟老頭就是不允,拜龍教的價錢一加再加,這倔老頭也不缺錢,是一推再推,本來拜龍教現在已經在蘇杭成了氣候,在蘇州一地更是興旺,一般拜龍教開口借用宅邸,那都是一件榮光,根本就和價錢沒關系,常家四周的顯貴都已經讓地方了,只有這個倔老頭不知道發什么神經,就是不肯走。對于拜龍教來說,時間越來越緊迫,寇章此地拜龍教的教首,他身上的干系重大,萬萬不能出錯。
結果半夜里這倔老頭就過去了,大夫說是胸痹發作,反正究竟是怎么死的誰都不清楚。反正從那之后,拜龍教就租賃了謙家,進駐其中,設立的堂口,四周百姓信眾都到這里集會。
在這之后的第三天就是常笑京師忽然稱帝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