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聽到什么了沒有?”俞夫人急急地問丈夫。
俞閣老沒有做聲,而是神色冷峻地看了俞敬修一眼,沉聲道:“我們書房里說話。”
俞夫人忙跟著俞閣老往書房去。
俞敬修心里卻“咯噔”一下,升起股不好的感覺來。
進了書房,俞夫人服侍著俞閣老更了新,父子分尊卑坐下,小丫鬟上了茶,俞夫人遣了屋里服侍的,親自關了門,坐到了俞閣老的身邊。
俞閣老這才道:“你可知道傅氏的三堂姐嫁了誰?”
俞夫人錯愕。
這件事和傅家有什么關系?
傅家遠在華陰,兩家的親事早就作罷,她怎么知道傅庭筠的三堂姐嫁給了誰?
“妾身倒沒有注意,”俞夫人道,“要不要我去打聽打聽——吳夫人和傅氏住隔壁!”
俞敬修卻跳了起來:“難道那個沈任思就是傅氏的三堂姐夫不成?”
引/誘左俊杰做偽證的時候,他曾把俞家上上下下查了個遍。
傅庭筠的三堂姐為了嫁給一個有功名的人,竟然做了鰥夫的繼室。他還隱隱記得,那個鰥夫好像姓沈……
見父親點了點頭,他不由瞪大了眼睛。
“不可能!不可能!”俞敬修嚷道,“當年我可是把傅家的姻親都查了個遍,他們不過是在像華陰這樣名不見經傳的小地方被稱為官宦世家罷了,近五十年來沒有一家出過三品以上的大員,更不要說在朝中有什么過硬的后臺,要不然。我當初也不可能去動傅家了……”
他的話還沒有說話,就聽俞閣老冷冷地“哼”了一聲,厲聲道:“豎子!你還敢提當年的事!”
俞敬修忙打住了話題,臉卻脹得通紅,依舊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
俞閣老見狀不由心頭大怒。臉色發青:“那沈任思就是傅氏的三堂姐,他走了傅氏的路子,皇上招見錢東林和陳丹亭的時候。親自向錢東林打得招呼,錢東林為報皇恩,赤胳膊上陣。怕自己剛進內閣。根基不穩,甚至拉上了沈閣老同去吏部……”說到這里,他不由得大為惱火,譏諷道,“我見過吃相難看的,可沒見過像錢東林這樣吃相難看的——堂堂的閣老,竟然阿諛諂媚到這個份上,正事都沒做。就先急著幫皇上排憂解難了……以后的內閣,可想而知是怎樣的內閣了……”
俞敬修知道,父親的抱怨全因這次丟了吏部左給事中而起……從前沈閣老當首輔的時候。不過是偶爾陽奉陰違,卻也不敢對皇上交待的事有所怠慢。
而俞夫人卻不管這些。她只知道,現在傅庭筠出面幫著自己的三姐夫搶了本應該由她兒子得的肥差。
“這怎么可能?”她滿臉的震驚,頻頻地搖頭,“不,不可能!她一個婦道人家,有什么本事能影響廟堂之爭……若是趙凌在家還說得過去,趙凌如今可在貴州啊……”
“這消息是乾清宮傳出來的,不會有錯。”俞閣老也想不明白,他分析道,“既然皇上做主給她和趙凌賜婚,可見皇上對趙凌寵恩有加,傅氏能把遞給皇上,多半也是借了趙凌的力……”
“那現在怎么辦?”相比之下,俞氏更關系兒子的前程,“難道就這樣算了?有沒有更改的余地?”她嫁給俞閣老多年,出身大戶人家,又是一品誥命夫人,見識不弱,既然吏部已出公書,斷無更改的可能,可她還抱著幾絲僥幸,忍不住問丈夫。
“我想起來了,”一旁的俞敬修恍然道,“那個沈任思和我是同科的,二甲三十二名……”想到這里,他又羞又惱,他是那科的狀元郎,祖上出個三個祭酒,父親貴為閣老,那個沈任思算什么東西,韓城鄉下的一個土紳,差一點就是三甲同進士……竟然和他爭,還把他給擠了下去……“娘!”他忿忿然地站了起來,“不過是六部的一個從七品官員罷了,不做就不做。行人司也是出人才的地方,遠的不說,沈閣老、田閣老都是從行人司的行人做起的,用不了兩年,我就會擢升。”
俞夫人最擔心的就是兒子因此而意志消沉,聞言忙道:“你這樣想就對了。哪個名留青史的人物不要受些挫折。”
俞閣老卻眉頭一皺,欲言又止,沉默了片刻,道:“要不,你就去都察院吧?做個巡視御史,一來可以趁著這個機會多了解一些民情,二來可以認識一些人……雖說在行人司常奉承皇上左右,可水能載舟也能覆舟,你已經有了這樣的資歷,再做出些實績來,有我在,你擢升也快些。”
俞敬修愕然。
難道父親就這么不看好他?
他想擢升就一定得靠父親嗎?
可看著父親鐵青的面孔,想到丟了吏部左給事中之缺的事畢竟與自己有千絲萬縷的關系,他不由緊緊地閉上了嘴,認識思考起父親的提議來。
父親是從都察院左都御史入的閣,在都察院人脈深厚,繼任的葉碧雖然與父親有罅隙,去年卻因病致仕,現任左都御史曾是父親的下屬……
俞敬修就朝著父親恭敬地行禮:“全憑父親吩咐。”
俞閣老點了點頭,道:“這件事不過是你我的打算……你先下去歇了吧!至于吏部左給事中的事,就不要多想了。”
俞敬修知道父親這是在告誡對想謀得都察院御史之職的事不要聲張,對丟失了吏部左給事中的事也不要抱怨——畢竟他們之前對吏部左給中這個缺不過是個想法而已,若是嚷了出去,大家就都知道他們是沒能謀得這個差事,俞閣老失了首輔之位,已有人幸災樂禍,如果知道他連給兒子謀個小小的從七品缺都不能成。那時候恐怕就會有人要落井下石了。
他恭聲應“是”,退了下去。
心中卻思忖著父親怎么變得這樣小心翼翼了?難道還有什么事瞞著他不成?
想到這些,他不由停住了腳步,問跟著他身后的墨硯:“黃先生現在何處?”
黃先生,是俞閣老的幕僚。
墨硯忙道:“我這就去打聽。”
“不用了。”俞敬修沉吟道,“我去偏院找他。”說著,急步去了偏院。
書房里。回過神來的俞夫人憂心忡忡地問著傅閣老:“德圃本已是七品,難道平級調撥也很困難嗎?”
當然著妻子的面,俞敬修不再隱瞞什么。凝聲道:“怕就是怕那傅氏不甘心——有時候說好的不靈。說壞的卻很靈。”
“不至于吧!”俞夫人反駁道,心里卻信了幾分,“難道我們就任她這樣捏著喉嚨過日子不成?”然后求俞閣老,“你快想想辦法吧?這可事關德圃的前程!”
“我知道。”俞閣老目光一閃,道,“我正要托人打聽,看傅庭筠是怎么求到皇上面前去的。”
史家胡同內院的廳堂里,七姐夫笑聲爽朗而暢快:“這樣說來。是肁先生直接去求的皇上了?”
沒有謀到圍棋,卻買了本前朝的善本,還是前朝慧悟大師親手書寫的《法華經》。這讓傅庭筠高興不已。
用了晚膳,三姐夫和七姐夫還談興不止。兩人又移到內院的廳堂喝茶,在內院用了晚膳的傅庭筠、三堂姐說著今天的事。
“若不是這樣,錢閣老怎么會那么強勢?”三姐夫笑道,眉宇間一片飛揚,“他這也是狐假虎威——沈閣老在吏部經營多年,他根基不穩,正好趁著這件事立威……”
“若是有人反對,到時候就搬出皇上這尊大佛。”沒三姐夫的話說完,七姐夫已笑呵呵接了話茬,“到時候那些敢跳出來質疑的人就會兩面不是人!”他說著,伸出了大拇指,“這個錢閣老,不簡單啊!”
“能當閣老的人,有幾個是簡單的。”三姐夫不以為意地笑道,“不過,錢閣老也的確是個厲害的人物。那陳丹亭早年曾在萍鄉任過縣令,那里和湖廣接壤,皇上潛邸就在那里,能得皇上的青睞,倒也有些因緣。可錢閣老卻能以翰林院掌院學士的身份直接進入內閣,那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了。”
“翰林院掌院學士不也天天在皇上眼皮子底下晃悠嗎?”七姐夫笑道,“反正吧,我覺得要想擢升,就得讓皇上記得有你這個人……”
兩人說著朝中大事,三堂姐見傅庭筠靜靜地坐在一旁聽著,怕她無聊,笑著打斷了兩人的話:“這朝中的事是說不完的。時候不早了,九妹妹明天還要去潭柘寺,我們早點散了吧!她也好早點歇下。”
“看我們,說起這些就沒完沒了了!”七姐夫搔頭站了起來,“那我們就先散了吧!等三姐夫安頓下來,我再去討杯酒喝。”
“你想喝酒隨時來,何必非要等我安頓下來!”
大家說說笑笑,各自打道回府。
傅庭筠則連夜給趙凌寫了信封,把她聽到的事說了趙凌聽,最后問道:“是否要上道密折謝恩?”然后第二天一大早就叫了鄭三進來,吩咐他把信交給林遲:“說有要緊的事,請林大人幫個忙,越快送到貴州越好。”
鄭三應聲而去。
傅庭筠坐下來用早膳,把雨微留在了家里照顧孩子,帶了珍珠準備去潭柘寺。
月川卻進來稟道:“太太,有個小沙彌,說是從潭柘寺來,要見太太!”
傅庭筠很是意外,忙讓月川把那小沙彌領了進來。
小沙彌恭敬地給傅庭筠行了禮,道:“我是服侍正和大師的。大師說,事情的經過他已經知道了。您剛剛坐完月子,不宜四處奔波,在家好生歇著就行了,不用去他那里了。等趙大人回來,讓趙大人去陪他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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