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二年十二月,彭城--
幾近年關,在往常這個時候,彭城不說花團錦簇、但也是燈火通明,但是眼下,彭城為曹軍與黃巾十余萬兵馬所圍困,城內的百姓哪里還有絲毫慶祝年關的想法,一個個提心吊膽,生怕敵軍攻入城中。
尤其是曹軍,畢竟曹軍之主曹操曾對天起誓,要踏平徐州為生父曹嵩報仇雪恨的。
“真是萬萬沒有想到,袁術十余萬兵馬,竟在一夜之間灰飛煙滅,早知如此,我等……唉!”在彭城的軍議會上,曹性微微嘆了口氣。
不得不說,在先前的僵持中,袁術確實比較占優勢,光是兵力上便要多曹操數萬,是故,為了日后考慮,呂布一方退守彭城,也不是沒有打著要叫曹操與袁術兩敗俱傷的想法。
但是誰也沒有想到,黃巾軍竟然臨陣倒戈,投向了曹操那一方,兩軍聯手在一夜之間就給袁術造成了毀滅性的打擊,使得十余萬袁術有大半命喪徐州,其余皆崩潰四散,難以成軍。
聽聞曹性的嘆息之詞,陳宮微微點了點頭,凝重說道,“袁術與黃巾面和心不合,一方面欲借助黃巾之力,一方面又限制其發展,久而久之,黃巾這種必然心生怨恨……對于黃巾倒戈之事,在下倒不驚訝,在下只是驚訝于,那張素素竟有這般魄力……”
也難怪陳宮如此驚訝,畢竟黃巾的根基在下蔡,那可是袁術的腹地、眼皮底下,換做旁人,即便心有不忿,恐怕也沒有反叛的膽子,然而那張素素,卻就此毫無猶豫地反了袁術,這份膽氣,實在是常人所不及。
“這么說,驀哥豈不是又與我軍為敵了?”張遼滿是顧慮地望了一眼高順,卻見高順緩緩點了點頭。
“不好對付啊,”長長嘆了口氣,陳宮搖頭說道,“曹軍之中本來就多良帥猛將,如今又得了陳驀與張白騎二人……”
話音剛落,就聽曹性滿臉自信地正色說道,“公臺休要長他人士氣滅我軍威風,即便黃巾改投曹操又如何?我彭城之內尚有近十萬兵甲,至于領軍之將,也并非無人可用……”說著,他望了一眼堂下宋憲、臧霸、張遼、高順四人。
“曹將軍說的是……”陳宮苦笑一聲,不做爭辯。
但是說實話,他可沒有曹性那么樂觀,要知道袁術一敗北,曹軍勢必會毫無顧慮地進攻彭城,那動輒二十余萬的大規模戰場,即便呂布再是勇武,也無法單憑他一人扭轉戰局啊,要知道曹操可不比袁術,他麾下有諸多猛將,即便不敵天下無雙的呂布勇武,但是倘若只想著拖住他,那恐怕也并非難以辦到。
想到這里,陳宮下意識地轉頭望向呂布,卻愕然地發現呂布一臉茫然地望著手中的酒杯,時而皺眉,時而面露微笑,即便難以猜到他此刻正在想些什么,但是至少陳宮可以斷定,呂布此刻心中所想的,那必然不是關于城外敵軍的事
“咳!”皺了皺眉,陳宮重重咳嗽一聲。
“唔?”陳宮這一生重咳,呂布這才回過神來,見堂內諸人都看向自己,面色有些尷尬,為了掩飾方才的走神,他放下了手中酒杯,輕笑說道,“唔,諸位所言極是!——公臺,不知你有何高見?”
“……”陳宮直直望了呂布半響,直望地他眼神閃爍,但是最終,陳宮終究是打消了說教的想法,在微微搖了搖頭后,正色說道,“依在下看來,曹軍近日來動靜有二,其一,強攻我彭城,然而彭城城固兵多,曹軍若使強攻,必然是傷亡慘重;其二,折道襲下邳,斷我軍退路,將彭城困為一座孤城,如此一來,曹軍只需四面圍定、圍而不攻,效仿當日高祖困霸王,坐視我城內、軍中生亂,介時他再取彭城,不費吹灰之力……”
“公臺不必諸多顧慮,曹軍要襲下邳,本侯豈會如此輕易叫他得逞?只需三五千兵卒,本侯便能叫襲下邳之曹軍亡命奔走!”輕哼一聲,呂布自負地說道。
觀其豪氣萬千,視天下豪杰于無物,著實不下當年的西楚霸王項羽,只可惜,霸王亦有敗走之時……
“唉,”長長嘆了口氣,陳宮搖頭說道,“下邳距彭城雖不遠,亦有一日路程,步卒甚至要兩三日才能趕到,倘若曹軍佯攻下邳,誘使溫侯出城趕往下邳,繼而又強攻彭城……又如何?”
呂布啞口無言,在想了想后,皺眉說道,“出擊也不是,固守也不是,公臺究竟意欲如何?”
“非是在下意欲如何,而是眼下戰況實對我等不利,由不得再生半點亂子,”說著,陳宮摸了摸胡須,正色說道,“為今之計,在下苦思良久,總結一二……這幾年來,曹操東征西并,這才由當年區區一個陳留,打造如今這般遼闊治地,在下以為,常年征戰,其軍中必然缺糧,在下聽說,此次出兵前,曹操向陳留、許昌、東郡、濮陽等地世家豪門賒借了大批糧谷,如此可以證明,曹操對于徐州是勢在必得,否則必然難以支付對那些世家豪門的所欠,是故,我等應當固守不戰……”
“公臺方才不是說固守……”
“是,不過那是在曹軍能夠攻克下邳的情況下!”說著,陳宮頓了頓,拱手回顧呂布說道,“倘若溫侯不棄,我今夜凌晨便趕往下邳,總督下邳城防事宜,而溫侯則在彭城繼續與曹軍僵持,高掛免戰牌,任憑曹軍如何挑釁,也休要出城與其交兵,在下以為,來年二月之前,曹操軍中糧餉必然耗盡,介時溫侯親率一直強兵,趁曹操撤軍時揮軍掩殺,則勢必大獲全勝……退一步說,即便溫侯不行追趕,只要曹操未能拿下徐州,無法支付先前向世家豪門所賒借的錢財物資,則他治下必定生亂!”
平心而論,陳宮的眼光著實毒辣,畢竟曹操確實如他所言向各地世家豪門賒借了大批物資,而陳宮就是要耗盡曹操這批賒借而來的軍餉,要知道那些世家豪門可不是白白賒借錢財給曹操的,只不過是為了分享曹操攻克徐州之后的勝利果實,換而言之,倘若曹操軍中錢糧耗盡,卻又無法攻下徐州,可想而知那究竟會是怎樣一副局面!
不得不說,倘若陳宮的計策順利實施,且不論曹操治下世家豪門是否會離心生亂,至少曹操三五年內再無力攻打徐州。
不愧是陳公臺!即便是陳登,也聽到這番言論后也不禁在心中暗暗稱贊。
次日一早,就在陳驀與夏侯淵正一路追趕袁術之際,陳宮連夜趕到了下邳,督使城內將士鞏固城防,在短短半月間,便將下邳打造地如同鐵壁一般。
建安二年十二月十五日,整軍完畢的曹軍逐步開始對彭城用兵,然而因為陳宮的建議,呂布固守不出。
十二月二十一日,黃巾軍大將陳驀以及曹軍大將夏侯淵護送著下蔡眾多黃巾士卒以及其家眷來到了徐州。
而與此同時,曹軍大將樂進、于禁二人果然率三萬大軍趕赴了下邳,只可惜陳宮早有準備,親督此戰,使得樂進、于禁二人無功而返。
無奈之下,二人將戰報發給了曹操,這叫曹操有些始料不及,畢竟在他看來,袁術已經敗退,如今徐州之地唯有呂布一支兵馬,而他曹操無論在兵力上還是在將領上都要遠勝呂布,如此豈會不勝?
但是事實證明,曹操的想法過于樂觀了。
截止到十二月二十五日,攻打下邳的樂進、于禁二人連番勢力,而彭城這邊的局勢亦未有太大進展,畢竟彭城有天下無雙的呂布坐鎮。
無奈之下,曹操只好在其大營之中召開軍事會議,討論關于彭城的事宜,這也是自雒陽一別后,陳驀第二次見到曹操。
“陳將軍,別來無恙啊!”
不得不說,曹操對陳驀很是客氣,甚至于,當見到張素素、張白騎以及陳驀從帳外走入時,曹操竟然起身拱手相迎,這番舉動,無疑驚住了一批曹軍中的文臣武將。
一時間,帳內曹軍諸人的目光皆望向陳驀等三人,其中甚至包括荀攸、程昱這些一等一深謀之士,或許他們怎么也想不通吧,身為一路諸侯的曹操,竟這般降尊親迎此人。
就連陳驀也沒有想到,在猶豫了一下后,他抱拳說道,“勞曹使君掛念,陳驀愧不敢當!”
曹操輕笑一聲,似乎是察覺到了陳驀話中的疏遠,微微搖了搖頭,苦笑說道,“我曹操雖不受世人待見,然自思未曾虧欠他人,唯將軍……曹某愧對將軍!”說著,他竟當著眾人的面,對陳驀一記大拜。
說實話,陳驀對曹操確實有幾分怨恨,畢竟他當初履行承諾行刺了董卓,而曹操卻在敗露之際孤身逃離了皇宮,要不是呂布恰巧看中了陳驀,恐怕唐馨兒與其侍女多半要以窩藏刺客之罪被董卓加害。
對于自己險些害死唐馨兒主仆二人一事,陳驀這些年來一直耿耿于懷,但是眼下見曹操以諸侯之尊,當眾向自己賠罪,陳驀卻又有些不知所措。
或許,曹操是多半出于愧疚,但是,他顯然沒有想過,他的做法會給陳驀、張素素等人帶來多么大的麻煩,這不,帳內眾人中有大半已經露出了不善的眼神。
糟糕……
見到這副景象,郭嘉心中暗叫不妙,忽然,他見張素素望了一眼自己,心中頓時明白起來,起身打著圓場,笑道,“主公莫非與陳驀將軍早就相識?”
“奉孝說得不錯,”曹操笑著點了點頭,回顧陳驀說道,“曹某平生所敬之人不多,但陳將軍可列入其中……說來可笑,當初乃是曹某主動邀請陳將軍行刺董卓,欲為國除害,然而事跡敗露,曹某卻是那般不堪,非但丟下了陳將軍,更將陳將軍早前托付之事拋之腦后,一心只想著如何能夠逃離雒陽,實在是……何等狼狽!——今日得見將軍,可叫曹某一吐心中愧疚!——來來來,三位請入座!”
聽曹操這么一解釋,帳內諸人眼中的不善漸漸消退,畢竟他們原以為曹操是刻意降尊親迎、借此籠絡陳驀,卻沒想到二人早就相識,更別想到曹操竟然還欠陳驀一個人情。
倘若曹操是刻意招攬陳驀,帳內諸將多半會心生不滿,但是涉及到當年的恩怨,那么帳內主將也就無話可說了,反過來說,他們對于自家主公寬宏豁達的胸襟很是欽佩,畢竟似曹操這等諸侯,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這種地步的,至少袁術是絕對拉不下臉的。
“早前便聽聞曹公乃胸襟豁達之豪杰,今日一見,果不其然,小女子佩服!”見帳內的氣氛轉好,張素素小小恭維了一句。
“哈哈哈,天師褒獎,曹某愧不敢當啊!——請坐!”曹操哈哈一笑,請張素素、張白騎以及陳驀三人入席。
就在這時,劉備等人以踏足帳內,曹操微微一笑,笑著說道,“玄德、云長、翼德,何以來的如此之晚啊?”
只見劉備臉上浮現幾分苦笑,拱手說道,“只因營內之事,并非備有意延誤,實望曹公海涵。”
在他身旁,關羽微閉半目,不為所動,好似沒有聽到曹操的呼喚,而張飛卻是不停地轉頭打量帳內眾人,在看到陳驀后竟然咧嘴一笑,笑著喊道,“小陳,這幾日老張我手癢地緊,何時與我大戰三百回合啊!”
這渾人……
陳驀哭笑不得,正猶豫著想說些什么,卻見那劉備眉頭一皺,低聲喝道,“翼德,休要放肆!”
“哦……”張飛嘟囔一句,不再說話。
瞧著帳內夏侯惇等帳內諸將望向劉備三人時的不善目光,陳驀心中倍感詫異。
怎么回事……
劉備與曹操,這兩人麾下大將好似有不少矛盾啊……
正想著,陳驀忽然注意到劉備身旁的關羽似乎是注意到了自己,微睜雙目對自己點了點頭,好似與自己打招呼,這份殊榮,叫陳驀不禁有些受寵若驚,要知道關羽自進帳起,就連曹操也不曾正眼瞧過,更別說帳內諸人了。
久聞關羽、關云長心比天高、一身傲氣,今天陳驀算是見識了。
“來來來,玄德且入座吧!”也不知曹操并沒有注意到這件事,還是說他對此并不在意,只顧請帳內諸人入座,又叫侍候的士卒奉上茶水。
“今日將諸位邀至操帳中,所為之事并非其他,實呂布耳!”微抿了一口茶水,曹操環視了一眼帳內諸人,沉聲說道,“前些日子,操帳下智囊為操獻計,叫操圍彭城而不攻,先取下邳,卻不想呂布帳下亦有善謀之士,早早便看穿了此事,在下邳構筑防御,以至于操麾下于禁、樂進兩員大將無功而返……”
話音剛落,便見劉備拱手詫異問道,“且不知,究竟是何人擋曹公麾下二員大將?”
“陳宮,陳公臺!”苦笑一聲,曹操搖頭說道,“此人亦是曹某早年相識,只不過不滿操所為,是故投向呂布,此人雖只不過一文弱書生,卻精通謀略、兵馬,又善使一招驅霧妖術,借此連番敗我麾下樂進、于禁兩員大將數次……”
“妖術……”張素素聞言皺了皺眉,畢竟她始終認為妖術乃是她道門所有,如今道門典籍外泄,以至于世間一些儒士也從中學到了幾分,這不由令叫她有些不快。
“那曹公的意思是……”劉備疑惑問道。
“曹某以為,陳宮善使妖術,非尋常人能夠對付,是故……”說著,曹操轉頭望向張素素,輕笑說道,“傳聞太平道善使這類法術,而天師師兄張將軍又是內中翹楚,不知天師能夠叫張將軍助我麾下樂進、于禁二人一臂之力?”
“理當如此!”張素素微微一笑,轉頭望了一眼張白騎,張白騎會意,抱拳說道,“承蒙曹公看重,白騎豈敢不盡心盡力!”
“有張將軍前往,操無憂矣!”曹操哈哈一笑,隨即深深吸了口氣,沉聲說道,“說到底,關鍵之處還在彭城,如今呂布固守不出……唔,并非呂布固守亦或出戰的關系,只是有此人在彭城,我等十余萬大軍只敢圍城、卻不敢強攻……”說著,他環視了一眼帳內諸人,皺眉問道,“諸位皆絕世猛將,世間少有,可有人能擊敗呂布,為曹某分憂?”
一時間,帳內鴉雀無聲,即便是夏侯惇、關羽、張飛這等猛將,也不敢說能夠在一對一的情況下勝過呂布。
一般在這種情況下,首先想到的群戰,要知道呂布擁有窮奇命魂,能夠強制性吸收一定范圍內所有人的氣,倘若一擁而上,那簡直就是白白給呂布增強實力。
至于一對一的較量……
說實話,且不說陳驀,至少此刻帳內就有數人能夠與呂布一戰,尤其是即將到達武神級的關羽,關鍵在于,他們的命魂都被呂布窮奇之力所克制,畢竟呂布的窮奇之力,其能力在于能夠吸收周圍人的氣以彌補自身,人多時效果極其明顯,而一對一單挑時,卻并非沒有效果,除非能夠在自身戾氣耗盡之前擊敗呂布,否則,最終必然是呂布獲勝。
但是要在短時間內擊敗呂布,這無疑是難如登天,別說其他人沒有把握,就連即將到達武神級的關羽也毫無把握。
不得不說,武人命魂的相克,從某種意義上確實是無法改變的劣勢,巨大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