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珠江水系比作一條長龍,那么南北盤江和紅水河,便是龍腳龍尾。(下.載.樓)././龍腳是南北盤江,在三江口匯聚成龍尾——紅水河。
他們先沿著南盤江而下,這一段河面灘陡、流急、水淺,稍微大點的船就無法通航。為解決這些問題,沈括提出在水流較急或渠水較淺的地方,設立‘陡門’……把渠道劃分成若干段,裝上閘門,打開兩段之間的閘門,兩段的水位就能升、降到同一水平,便于船只航行。
沈括不愧為千年才出一個的科學天才,陳恪雖然與他不謀而合,卻無法像他那樣,利用自創的‘隙積術’和‘會圓術’等數學方法,精確計算出河道地形、水準高度等工程所必須的數據。
陳恪雖然比沈括多了千年的見識,而且昔年在學校時,還是數理化尖子,也用了好半天才看明白,原來所謂‘隙積術’,是二階等差級數的求和法。而‘會圓術’,則是已知圓的直徑和弓形的高,求弓形的弦和弧長的方法。
這方法,歐洲人要過好幾百年才掌握,而在中國,更是空前絕后的!
誰也不知道,這家伙是怎么琢磨出來的。不過陳恪已經不再驚嘆了,因為合作這半年以來,他早就見慣了任何技術難題,總在這妖孽面前迎刃而解。且這廝與世人不同的是,別人靠經驗來解決問題,他卻靠數學和邏輯!
而且這廝涉獵之廣,聳人聽聞。他對天文、地理、數學、物理、化學、地質,氣象、地理、農學和醫學,都有著深厚的興趣和不淺的造詣……考慮到他只有二十六歲的年紀,可見這廝有多恐怖。
要問誰是大宋第一才子,陳恪一定選這家伙,而不是自家大舅哥。他甚至一度以為,對方是跟自己一樣的穿越者。而且是理科博士穿越。甚至數度出言試探,弄得沈括一頭霧水——人家可是地地道道的宋朝人。
好吧,不得不承認。有些人就是天才,一千年才出一個的天才。你說陳恪有什么理由不保護好他?當然,還有另一位恐怖的科學達人蘇頌……
從他們抵達軍營的第一天。陳恪就宣布,他們享受最高規格的警衛,僅次于大帥范鎮,而高于自己,至于一應待遇也是如此。很多人,包括他們自己都不理解,堂堂大宋狀元,數萬大軍的副統帥,為何會如此重視這兩個不起眼的官員?
蘇頌還好理解些,雖是散官。但畢竟是館職,日后飛黃騰達也未可知。至于沈括就實在讓人費解了……要知道,這貨連進士都不是,他是靠他爹的恩蔭才進入官場的。
但這是個科舉的世界,官場上進士為王。就算孔夫子不得科第。誰也不承認他有真才實學。那些靠恩蔭入仕的官二代們,一樣是被鄙夷被排擠的貨。
倘若爹在高位或者余蔭猶在還好些,就怕沈括這種,爹死茶也涼的,那真是姥姥不疼、舅舅不愛。哪怕再兢兢業業、政績突出,上司也視而不見。只有一種時候。上司才會看見他,那就是出了事兒要人頂缸……
提起這些年來,沈括那真是一把辛酸淚,十日道不盡啊。這次接到命令南下從軍,他自然以為又是進士官們不愿接的苦差事,最后才落到自己身上。沈括暗叫晦氣的,可軍令如山,借他三個膽兒也不敢違抗。
只好訣別了妻兒、安排好后事,滿心灰暗的南下,誰知一來到軍營,竟得到如此高規格的禮遇,你讓沈括怎么能不敢動?
雖然知識分子的臭清高,讓他不愿意當面表達什么,但陳恪交給他的任務,全都超額完成,甚至陳恪沒想到的問題,他也主動去解決,這就已經表明他的態度了。
而且隨著接觸的日子越來越長,沈括也越來越佩服這位新科狀元。
能讓科學家佩服的,只有另一位同樣優秀的科學家。盡管陳恪遠遠稱不上科學家,但他那超越千年的見識,真的只有超越的時代的頭腦才能欣賞。比如蘇軾就很佩服陳恪的無所不知,但他那顆浪漫的大腦,注定了不會去窮究枯燥的真理。所以陳恪也從沒刻意向蘇軾介紹過那些,超越時代的知識。
他的那些知識,真的只有沈括能理解,能欣賞,能接受。而沈括的那些發現和見解,同樣也只有陳恪能真正理解、欣賞和接受。
無論如何,兩人之間的交談越來越廣泛,越來越深入,往往是從眾人閑聊開始,漸漸的旁人就插不進嘴,只能聽他們倆講天書……
比如陳恪搗鼓出了水泥和混凝土,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它對戰爭、工程的影響上。沈括說,有了水泥,人們就不用大量砍樹了,這是件功在千秋的好事。
眾人不解,問砍樹還能影響千秋萬代?陳恪給予了肯定,他從樹木可以保持水土、改變氣候說起,講到過度砍伐樹木,會導致水土流失,土地貧瘠、環境惡化,最終不適宜人類居住。
這又得到了沈括的強烈贊同。他告訴眾人,根據多方查閱史書,可以斷定黃土高原原來是林密草茂,野鹿成群的。這種情況在秦漢時期開始惡化,但改變并不大,因為據《山海經》記載,白于山‘上多松柏,下多櫟檀’。北魏酈道元在《水經注》一書中,也記載榆林附近還是一片‘榆柳之藪’,這說明草原帶南界應在環縣和榆林一線之北,之南則為森林。
而在唐宋時期,黃土高原上的森林急速減少,沙漠化十分嚴重,以至于‘環慶以北,千里不毛’。那么黃土地上的綠森林哪去了?一是修宮殿,定都關中的朝代就近從此取木;二是民間砍伐,以為建造和薪炭之用。但破壞最嚴重的行為,還是修軍事堡壘,本朝與西夏長期對峙,幾十年來大修堡壘近萬個,每修一座堡壘便要毀掉一片森林!
若是水泥推廣開,黃土高原上所剩不多的森林,總算能保存下來,日后再慢慢補種樹木,恢復古代的林木繁茂、山清水秀也說不定!
沈括的生態觀念,并非是被陳恪的水泥啟發出來的。事實上,在此之前,他便上書朝廷,大規模采集石炭,作為民間和朝廷的主要燃料。他還從書中讀到‘高奴縣有脂水,可燃’這句話,曾經利用丁憂期間,親自去邊境考察,發現了一種褐色液體,當地人叫它‘石漆’,‘石脂’,用它燒火做飯,點燈和取暖。沈括給這種液體取了一個新名字,叫石油……他早就想用石炭和石油,代替松木來作燃料。他說不到必要的時候決不能隨意砍伐樹木,尤其是古林,更不能破壞!
在陳恪看來,其觀點是絕對正確的,可其他人卻并不在意……
所以,這不是所謂的高山流水、伯牙子期,而是先知者的孤獨。
考察南盤江、紅水河期間,兩人在晴明的夜里,總要一起看星星……這種令柳月娥不寒而栗的行為,卻沒什么基情,而是因為在這里仰望星空,能比在內地看得更加清楚。
此前,他們用小孔成像的實驗,向人們證明光是直線傳播的。并用這個原理,解釋了日月食的成因,和月相圓缺的規律。為了向眾人講清楚這一情況,沈括還設計了模擬實驗……用一個彈丸,將其表面一半涂上白粉,表示向陽的一面,側視之則粉如鉤,對視之則正圓。而陳恪則制作了更大的模型,也用這種室內演示的方法,向眾人展示日月星辰天體的運動。
聽他說自己腳下是個球體,月亮繞著地球轉,地球和土木水火金星繞著太陽轉……盡管因為他的身份,沒人好意思嘲笑陳恪,但眾人還是用贊美他想象力的委婉方法,表達他們的態度。
陳恪一時又拿不出直觀的方法,讓他們相信,所以也只能一笑了之。但是沈括卻對他的說法十分感興趣,認為這種假設,可以解開自己許久以來的疑惑。
而且陳恪送給他一種千里鏡,可以更加拉近與天空的距離,觀星的條件實在前所未有的好,讓沈括一刻也不愿浪費。每當星光燦爛的夜晚,他便把千里鏡瞄準深邃遙遠的蒼穹,不顧疲勞和寒冷,夜復一夜地觀察著。
盡管這只是普通的千里鏡,但已經為沈括掀開夜空神秘的面紗……他看到了月亮上的‘月宮’,其實是高峻的山脈和低凹的洼地。他還從月亮上亮的和暗的部分的移動,發現了月亮自身并不能發光,月亮的光是透過太陽得來的。
他還觀測到了木星周圍環繞著它運動的衛星,以此初步佐證了陳恪的說法。
陳恪這個汗顏啊,他搗鼓出望遠鏡已經快十年了,除了獻給狄元帥外,就是用來看看風景,討好下小娘,基本上是浪費了。可這玩意兒一到了人家沈括手里,就成了一件揭開宇宙秘密的神器。你說人和人的差距咋這么大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