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名字。”陳恪有些出神道。
“好在哪里?”蕭峰問道。
“大殿下叫耶律俊,二殿下叫耶律逸,俊逸非凡!”陳恪擠出一絲笑容道:“皇后娘娘乃北朝第一美女,所出二子自然當得起這兩個字。”
“大殿下是‘莫浚匪泉’的浚,二殿下是‘能不憶江南’的憶。”蕭峰卻頗不識趣道。
“呵呵,是么……”陳恪干笑一聲。
“而且大殿下長得像陛下,面容剛毅。”蕭峰看一眼陳恪,幽幽道:“二殿下卻既不像陛下,又不像娘娘,卻是自己一個樣。”
“小孩子么,樣子會變的。”陳恪低下頭道:“大了就像了。”
“但愿。”蕭峰嘆口氣,像是開玩笑道:“突然發現,二殿下和學士倒有些相像呢。”
“咳咳……”陳恪的心一揪,苦笑道:“熟歸熟,話不能亂說。可能我這人有些大眾臉,看著和誰都有些像。”
“原來如此。”蕭峰恍然道。
陳恪不敢再玩火,趕緊把話題掐住道:“再說了,小孩子聰明健康最重要,長相像誰倒真無所謂。”
“二殿下倒真是聰明非常,才剛兩歲便能吟詩背詞了。”蕭峰淡淡道。
“哦?”陳恪的心弦猛地一顫,竟有些想掉淚道:“會被什么詩詞?”
“全是學士的作品。”蕭峰面無表情道。
“其實唐詩還是要學的,尤其是邊塞詩,那才是男兒當學的。”陳恪情不自禁道。
“學士此言……”蕭峰表情怪異道:“邊塞詩,適合我們遼人學么?”
“呃……”陳恪才想起來,邊塞詩里的反面角色,都是匈奴突厥之類的游牧民族,那可是契丹人的老祖宗……不禁尷尬的笑道:“罷了,是我失言了。”便把話題引開,不再觸及那位二殿下。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均是滿腹心事。終于捱到了日頭西斜,陳恪便起身告辭道:“明日再會。”
“我送大人。”蕭峰起身與他攜手走出去,一直把陳恪送上車才轉回。
馬車上,陳恪從袖中掏出一張紙箋,這是蕭峰借攜手時,塞到他手里的。不知道是什么名堂。
展開一看。險些魂飛魄散,只見上面赫然是半闕《鵲橋仙》:
‘纖云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這正是當初陳恪,寫給蕭觀音的半闕詞,時隔數載還透著濃濃的奸情。這、這怎會落到蕭峰手中呢?
‘莫非這廝想要挾我?’這是陳恪的第一個念頭,但轉念就否定了。蕭峰是蕭皇后最親信的族人,當年還受蕭后密令。找自己問計呢。事情敗露了,他一樣跑不掉!
‘那他想干什么?’回到府中,陳恪依然坐臥不寧,猜不透蕭峰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忽然想到一種可能,莫非這廝只是個傳聲筒?否則他怎會知道這要人命的半闕詞?
若是傳聲筒的話,倒也不用擔心了。只消等他傳話便是。遂安下心來上床睡覺。
第二天,陳恪依舊到使館作陪,接伴使也好館伴使也罷,其實就是三陪,陪吃陪玩陪聊天,實在是美差一樁。
蕭峰今天不想下棋了,道:“整日悶在使館好生無聊。不如出去轉轉。”
“想去哪?”陪玩是義務,陳恪自然不會反對。
“早聽聞有汴京八景天下聞名。”蕭峰問道:“不知是哪八景?”
“繁臺春色、鐵塔行云、金池夜雨、州橋明月、梁園雪霽、汴水秋聲、隋堤煙柳、相國霜鐘。”陳恪如數家珍道:“繁臺春色,隋堤煙柳正是時候。王爺要去,本官這就安排。”
“還是去相國寺。”蕭峰卻很有主見道:“我們契丹人都信佛,久聞相國寺的大名,我想去拜一下。”
“呵呵,”陳恪卻搖頭笑道:“只怕你會失望,因為相國寺的和尚,現在都改行經商了,現在是大宋最大交易市場的業主,王爺還要去上香么?”
“呃……”蕭峰不禁尷尬道:“那開封哪座廟靈驗些?”
“屬開寶寺了。”陳恪笑道:“而且開寶寺的靈感塔,是汴京城的制高點。”
“就是站在院中能看到的那座鐵塔么?”
陳恪點下頭道:“就是那個。”
“那好,就去那了。”蕭峰道:“陳大人稍等,在下去換身衣服。”
“彼此彼此。”陳恪笑笑道。此時的高官富賈,都在馬車上備好幾身衣服,以備不同場合穿戴,陳恪雖然不那么窮講究,但至少還是備著身便服的。
他三兩下換好衣服,便等蕭峰出來,誰知左等右等都不見人影。也得虧陳恪現在耐性好,也不催促,坐在那里閉目養神。前后得過了小半個時辰,才聽到腳步聲響起。陳恪睜看眼,只見蕭峰穿一身漢人的華貴長袍,頭戴著垂角幞頭,在一眾侍衛侍女的簇擁下轉出來。
“讓學士久等了。”蕭峰歉意道。
“無妨無妨。”陳恪笑道:“王爺出行,沒有不麻煩的。”
“呵呵……”蕭峰笑笑,也不解釋。于是有官差引路,五輛馬車向開寶寺行去。
開寶寺位于汴京城內東北隅,營建于大宋開寶年間,其實是座皇家寺院,雖然也允許尋常香客前來拜佛,但終究要比尋常寺院更妥帖些。寺內聳立著汴京第一高塔靈感塔,塔高十七丈,通體遍砌鐵色琉璃磚,遠遠望去如一根擎天鐵柱矗立在大宋京城,因此又名開封鐵塔。
這塔每月對市民開放兩次,沿著塔內的旋梯,可拾階盤旋而上,直登塔頂。據說五層可看到汴京街景,七層能看到護城大堤,九層可見到黃河如帶。登到十二層直接云霄,頓覺祥云纏身,和風撲面,猶若直登天宮,故有‘鐵塔行云’之稱。
拜完佛之后,蕭峰興致勃勃的提出想要登塔鳥瞰,今日本不是開放的日子,但陳恪一聲令下,偌大一座寶塔,便成了二人的專屬。
“你們都去拜拜佛。”蕭峰看一眼眾侍衛和侍女道:“這里留一個伺候的就行了。”頓一下道:“依古麗,你留下。”
那依古麗穿著肥大的長袍、帶著蘇幕遮……北地風沙如刀,女子無論老幼尊卑,出門都帶蘇幕遮,雖然汴京城春風和煦,但契丹女子的習慣改不了,仍然都戴著。
依古麗點點頭,含糊應一聲,便跟著王爺和陳學士進了塔。
陳恪感覺有些怪怪的,雖然他可以不進塔,但一種強烈的感覺驅使著他,讓他無法停下腳步。
上到九層,蕭峰嘆口氣道:“迢遙千里道,依倚九層臺……我累了,依古麗,你陪著學士爬到頂。”
那依古麗點點頭,見陳恪站在那里發呆,便聲如蚊鳴道:“學士請。”
陳恪就是傻子,也已經意識到,自己身邊站的是誰了……他的心跳劇烈加快,絕不是因為爬了九層,以陳學士今日之功力,就是爬十九層也不帶喘的。
那是一種偷情的刺激?
見陳恪跟著那契丹女人往上爬,陳忠想跟上,卻被蕭峰伸手攔住道:“蠢小子,你家學士讓你跟上了么?”
“大人……”陳忠根本不理會蕭峰,越過他問道。
只見陳恪搖了搖頭……
依古麗提著長裙的下擺往上面爬,陳恪默不作聲的跟在后面,望著隨她大腿擺動,臀部勾勒出的渾圓曲線時隱時現。思緒卻回到了三年前的草原上……雖然已經過了三年,但那如蘭似麝的體香,那修長無瑕的嬌軀,那對柔軟高聳的墳起,還有那兩點嫣紅,全都依然清晰在目,余香繚繞……
多少年的險惡斗爭,已經將陳恪鍛造的心如鐵石,但此刻他卻幾乎失神了……美若天仙的當世第一強國的皇后,竟不顧一切、甘冒奇險來敵國首都與他相會,僅僅虛榮心的膨脹,便讓他像踩在云端上一樣,輕飄飄跟著上到了頂層。
寶塔頂層的樓面僅有七尺見方,陳恪上來時,看到她已經解下了寬松的外袍,露出內里的天藍色及地長裙,她的頭上仍戴著綠色的蘇幕遮,像一朵水蓮花不勝的嬌羞,正在無風搖曳……
三年前,她便是這般打扮,分毫不差,連微微發抖都一模一樣。
只是上次是緊張,這次卻是激動……
“來了……”恍惚間,陳恪分不清此刻和當年,嘶聲道:“來了……”和當年一樣的臺詞。
那女子點點頭,沒說話。
“拿水來喝……”陳恪的目光愈發火熱,渾身血流都加快道。
女子站在那里,還是沒有動。
陳恪笑了,一探手,將她的蘇幕遮摘了下來。
與此同時,一柄閃著幽幽藍光的鋼簪,倏地刺向了他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