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洗一番,俞清瑤換上了金絲錢織成蝴蝶圖案的果綠色交衽襦衣,配著鵝黃色百褶裙,鬢角插了一根珍珠簪,整個人煥然一新,一掃剛剛風塵仆仆的倦怠之色。牽著弟弟的手,再次在凝暉堂拜見舅母杜氏。
“好孩子,快起來。”
杜氏坐在上首,雙手扶起,凝神一打量姐弟兩個,見俞子皓生得粉雕玉琢,靈活有神的大眼睛,粉嘟嘟的小嘴,膚色白皙,玉雪可愛,若不是知道是個男孩,還以為是漂亮的小姑娘呢!而俞清瑤身體單薄,瘦弱的風兒一吹就倒了,目光點點、嬌喘微微,一望就知有不足之癥,怕是當年的早產后遺癥吧!
心中憐憫更多。這樣的小女孩,即便進了宮廷,又能怎么樣呢?能承歡受寵?還是能在四面環敵的絕境中,廝殺出一個天地?
細看后,更堅定了絕不送俞清瑤進宮的決定。
“我已打發去找你們舅舅了,他今兒當值,早起的時候還問過:外甥女跟外甥什么時候到,若今兒到,務必打發人來,早些準備著,一家人好好吃頓飯。”
清瑤感激的福了福,“勞舅舅、舅母掛心了,都是清瑤的不是。”
杜氏笑了笑,“既是一家人,就別說兩家話了。估計這會子,父子兩人也該回來了。”
正說著,外面喧鬧起來,一陣風般沖進來一個人,身穿靛藍色的織錦錦袍,領口袖口都鑲繡著銀絲邊流云紋的滾邊,腰間束著一條碧色祥云寬邊錦帶,烏黑的頭發束起來戴著頂嵌玉小銀冠,銀冠下,是一張令人怦然心動的俊面。
俞清瑤眼角稍微一掃,就知此人是憑著一副皮囊能名列“京城七君子”之一的,表哥沐薄言了。
“人都來了也不早點告訴我,害我跟林昶那家伙多喝了半壺酒!好不容易才甩開!表妹人呢,哈哈,早說昨天的燈花爆了又爆,原來真應了今日!表妹一路辛苦了,表哥這廂有禮了!”
十四歲的沐薄言,正處在變聲的階段,可聲音微微的低沉暗啞,絲毫無損“美貌”。天生一副桃花眼,清泉里的兩粒石子兒,水汪汪的,看人都像脈脈含情,稍微一挑,便讓人心兒砰砰亂跳。
俞清瑤捫心自問,曾被這家伙迷惑過嗎?沒!真沒!她當初有意嫁他,完全是因為舅父對她無比的疼愛,想著親上加親,從此可以叫舅父“爹爹”了,住在侯府再也沒人敢說“寄人籬下”了。至于這個面若桃花,生得比她還美的人——除了第一次驚艷外,見得多了,也平常。
杜氏咳嗽一聲,“阿吽,見過了表妹,怎么不見表弟?”
“表弟?”沐薄言這才把視線往下移了移,瞧見了小不點,俊面上飛起一個笑容,露出晶瑩的八顆牙齒,“呀,你就是我表弟,表妹的親弟弟?”
俞子皓眨眨眼,心說這個哥哥腦袋有問題嗎?一句話問兩遍?但他喜歡貌美的人,對這個長相美麗的表哥,一點也生不出厭惡之心。
“娘,表弟表妹初來,我帶她們去府里轉轉吧!”
“這個不急,她們一路坐了許久的馬車,若不是要等你爹爹,我早叫他們下去歇息了。約莫你爹爹也該回來了,柳兒,去臨水軒,請大表小姐、二表小姐來,若是阿吽姑姑身子爽利,也請她來,晚上吃餐團圓飯。”
“是,夫人。”
……
掌燈時分,凝暉堂的偏廳各色菜肴擺上了,安慶侯沐天恩坐在主位,其次舅母杜氏,俞清瑤姐弟因是客,坐在右首上位,然后是沐薄言、麗君、麗姿姐妹。身后各站了一個丫鬟布菜。
這餐“團圓飯”,吃得各有滋味。
小家伙俞子皓,看一眼氣質清華、身著銀白錦袍的舅舅,再看一眼溫婉低頭的姐姐,抿嘴嘻嘻的笑。他初到侯府,本有些擔驚受怕,怕侯府的人眼高于頂,怕舅父舅母不喜歡,可看到舅父的一霎那,心穩穩的落回肚里。舅父,不僅沒有絲毫架子,還……
“你一個人在那里嘻嘻笑什么?”
“我笑姐姐跟舅舅生得真像!不知道的,還因為姐姐是舅舅的親生女兒呢!”
俞子皓眨巴眨巴眼睛,快活的說。
沐薄言也笑,“小表弟,這會子你不怪我剛剛只看到你姐姐,沒看到你了吧?爹,您不知道,我到凝暉堂的時候,一眼就瞧見了表妹,心理大吃一驚,誰曉得沒當場給表弟見禮,他就氣鼓鼓的,不愛搭理我呢。”
俞子皓臉紅起來,低著頭,偶爾偷瞧下舅父舅母,一副可憐可愛的模樣。
沐天恩搖頭笑了,讓人把自己素來喜歡的“金腿燒圓魚”“菊花佛手酥”和“明珠豆腐”端到俞清瑤姐弟面前,
“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與你們母親是一母同胞,自幼一起長大的親兄妹。皓兒,你跟你姐姐不也生得相似嗎?”
俞子皓笑嘻嘻的看著姐姐一眼,低聲含糊,“也不知道將來姐姐生的孩子像不像我……”
“說什么呢?”
“呃,沒什么!”
俞清瑤瞟了他一眼,輕輕揪了弟弟的小耳朵,輕聲呵斥,“快吃飯。”
她們這里和睦和諧,渾似一家人,旁邊的麗君、麗姿,心理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細論起來,她們二人也同俞清瑤一樣,是安慶侯的外甥女,容貌才華,沒有半點比不上的。做侯府住了三四年了,感情也要深厚些。可誰讓俞清瑤生得太像舅舅呢?
只這一點,就永遠比不上了!
深感地位受到動搖的麗姿,忍不住心理的嫉妒,有些酸酸的說,
“清瑤妹妹,你們姐弟的感情真好。對了,怎么突然千里迢迢的來了呢?一個月前,我明明聽舅母說,是派了李嬤嬤去俞家送賀禮的?”
俞子皓臉上再沒了笑容,皺著眉。
麗姿瞧見了,抿嘴笑了笑,“因為不知你們回來,過來時也沒帶什么禮物,清瑤妹妹、皓兒弟弟別見怪。哦,怎么沒見到俞家派人跟著?這一路水路旱路上千里了,就這么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