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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麗君姐妹得意放大的笑容,搖曳多姿的捧梅而去,俞清瑤怔怔的,許久沒有說話。紋繡、繪繡面面相覷,露出尷尬神情。按理,她們是俞清瑤的大丫鬟,有義務在主子不開心的時候安慰、開導,但偏偏是杜氏派來的,總不能順著話鋒埋怨杜氏吧?
“姑娘,天寒,要不早日回去吧?”
“哦。”俞清瑤回過神來,淡淡的應了一聲,“好。”
她沒注意,一轉身的時候,小丫頭碧璽與瑪瑙、翡翠二人視線交匯,擠擠眼,暗中傳遞信息。半個多月后,才知道底下的丫鬟背著她,做什么了。
碧璽是三等丫鬟,位分低,經常跑腿送信的,反倒比旁人多了自由。瞅個別人不在意的功夫,悄悄把這事跟俞子皓說了。口才不差的她,把麗君、麗姿此刻的嘲諷,還有俞清瑤當時的“無奈”,繪聲繪色的形容一番,邊說邊還氣憤的揮舞拳頭,稱要不是自己年紀小,真想上去揍人了!
聽得俞子皓也義憤填膺!在本家,有雪瑤、婷瑤屢次三番欺負姐姐,沒想到來了侯府也是一樣!為什么姐姐這樣好看又溫柔的人,別人都要難為她呢!
小家伙還沒練就“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領,心理藏不住話。日日見面,欲言又止的,很快被俞清瑤發現了。問他,他還支支吾吾,想滿混過關。可俞清瑤自從“張嬤嬤”事后,對弟弟十分在意,生怕因為細故導致感情疏遠了,非常鄭重的問詢了,
“難道姐姐不值得你信任嗎?有話都不跟姐姐說?”
小家伙這才吞吞吐吐吐的說了。
原來是這么回事!
俞清瑤都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感覺了。原本這事關系到她的姻緣。難以開口,再者俞子皓也太小了點。跟他參詳……八歲大的小孩子,能給什么好意見?所以,才緘口不言。如今看來,小弟精明聰慧,不能跟普通小孩并論,瞞著他,才會讓本來感情親近的姐弟,產生隔膜吧!
以后要謹記了!
想通了這一點,俞清瑤又開始了訓弟。
“皓兒。你以為姐姐受了欺負?一來,姐姐沒有受欺,二來,你怎么能光憑著別人的三言兩語。就認定事實了呢?且不聞‘偏聽則暗兼聽則明’?姐姐跟你實情說了吧!”
“三個月前。舅婆意外登門,送來吳嬤嬤和兩位教養嬤嬤。當時姐姐就覺得奇怪,請教養嬤嬤的事情應該舅母操心。因為我們姐弟住在舅舅家中,舅母又素有賢名,怎么舅婆繞過舅母,直接送人來了呢?這其中必有古怪之處!后來姐姐日日跟在教養嬤嬤后,終于得到她一句夢囈的話――為了七皇子選側妃!”
“啊!”俞子皓瞪大眼,小小年紀的他果然心思靈巧。一下子想明白了,“讓教養嬤嬤教好規矩。為七皇子選側妃做準備……七皇子,是皇帝的兒子,又是皇后嫡出,家世上貴不可言啊……”
看著小弟的雙眼露出興奮之色,俞清瑤的心,忽然下沉,渾身不安。大約這種熱衷功名權位的表情,讓她想起前世的……那個冷酷無情,又俊美非常的貴公子。
語氣不自覺的冷淡下來。
“皇子側妃?說得好聽,就憑我無父無母、無依無靠的,能嫁到皇家做正妻嗎?充其量是滕妾罷了。即便名義上給了文書,算是‘貴妾’,可真出了什么事情,誰敢跟皇家計較?換做普通人家,還能告上衙門,求一個公道。而皇子府,破草席一卷,每年要抬多少尸體出來!抑或死在爛井中,泡得發霉都無人知!”
激動的言辭,唬得俞子皓當場一個寒顫!
“這么可怕……姐,我不要你去了,姐你不能丟下我。皇家……皇家是太高高在上了,我怎么犯傻,姐姐嫁了進去我相見一面就難了。姐姐,不要去!”
說著,小家伙撲到俞清瑤的懷中,身體還在微微發顫。
如果不是兩世為人,見過太多驟然從云端跌落的貴族、世家,看穿了權勢背后的血腥與女子的悲哀,大概俞清瑤自己聽到有嫁到皇家的機會,怕是同樣激動不已,不會放過吧?
輕輕拍了拍弟弟的背脊,感受到他慢慢放軟了身子,仍在低低抽泣,“皓兒傻了,皇家的規矩那么多,姐姐去了,肯定不自在。還要應付那么多、那么多別有用心的女子,萬一她們比雪瑤堂姐、麗姿表姐還喜歡欺負人怎么辦?皓兒也不能沖進去幫你,皓兒真傻!姐姐,皓兒不想看到你受欺負,皓兒想看到你每天開開心心的。”
發自肺腑的童音,讓俞清瑤的眼眶有些泛紅,
“好了,多大了,還撒嬌。姐姐不是沒去舅婆家嗎?舅母壓根不曾帶我出過門,外人哪里知道你姐姐我長得是方是圓。放心,七皇子側妃的位置,讓麗君、麗姿去掙吧,我們姐弟,只要平安富足就好。”
“嗯!”
小家伙垂著兩行淚,濕漉漉的大眼睛晶瑩剔透,“原來舅母不帶姐姐出門,是一番好意……”才說完,腦瓜被彈了一記。
“你才知道啊!”
俞子皓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以后還胡亂聽了別人的話,就懷疑舅父、舅母嗎?”
“不了。”
“還把心事藏著,故意瞞著你姐姐?”
“不了!”
望著老老實實認錯,頭點得跟雞啄米似地的弟弟,俞清瑤心頭的陰霾一掃而空,忍不住呵呵笑起來。
經過此事,姐弟兩個有了一部分共識――關于皓兒未來姐夫。
他應該是什么樣的?身份地位、樣貌學問之類,先不考慮,他肯定是容許俞清瑤經常回家,時不時與弟弟小聚的。若這點小小的要求都不能答應,直接放棄!
且不細說俞清瑤回到清風苑,將碧璽交給吳嬤嬤處置,又一番敲打院里的丫鬟――雖說碧璽、翡翠告訴俞子皓的出發點是好的,但主子沒發話,就把主人的私事告訴別人,這算什么?往小了說,是替主人出頭、方式不當,往大了說,是背主!不小懲大誡,萬一將來主子有什么不想外人知曉的事情,底下做奴婢的一五一十的告訴了,豈不惹禍!
轉眼到了過了小雪、大雪,到了除夕正旦。舅父貴為禮部侍郎,凡屬節日必然忙碌,皇帝、皇后壽誕所設的“大宴”,皇子“婚禮”,公主下嫁,“賜宴”及以及其他慶典之設宴,均要細心準備宴會上陳設、應用物品,序百官之班次,分別定其禮節。亂了一丁半點,就是丟了朝廷的體面。而丟了朝廷的體面,多少人要掉腦袋,才能贖罪?
至于舅母管著整個安慶府邸,同樣忙得腳不沾地,光是給親朋好友送年禮,就是一團亂了。
臨水軒母女三人,自是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添麻煩,每天安安靜靜呆在屋里。俞清瑤呢,自從跟姨媽表姐們扯破了面皮,也不用假惺惺的應付她們了。若是麗姿偶爾譏諷她對長輩不敬,親姨媽也漠不關心,她便去臨水軒坐一坐,不管沐天怡怎么裝柔弱,打親情牌,她總是硬梆梆的,瞅個空隙刺上一刺,氣得臨水軒就差在門匾上貼“不歡迎”了。
這個年,注定過得記憶深刻。
杜氏再三挽留,大金嬤嬤還是告辭離開了。據說她在本家有個侄子,愿意供養她為她送終。人老了,講究落葉歸根,大金嬤嬤一輩子見慣榮華,沒什么其他奢望。送別的時候,俞清瑤塞了一只親手做的荷包,里面放了兩百兩銀子――不多也不少,想來那遠方的侄子不是太貪婪的話,足夠給大金嬤嬤養老的花用了。而小金嬤嬤女紅做的好,就留在俞清瑤身邊。
令誰也沒想到的是,亳城的俞家那邊居然也送了年禮來。雖說是些不怎么值錢的風土特產,沐天恩卻很高興,認為這是俞家發出和解的信號。
畢竟是血脈相連嘛,怎么可能一點也不關心呢?
休沐在家的時候,他暢快的喚了姐弟兩個來,鄭重的把一封信箋交給俞清瑤手里,捋著胡須,眼中一片欣慰,“老爺子是惦記你們的啊!看,親筆寫信來。快拆開看看吧!”
“姐姐,是太爺爺寫的信?寫了什么,姐姐快念給我聽!”
小家伙迫不及待的抓著俞清瑤的袖子。
俞清瑤對本家如堅冰一樣的怨忿破了一道縫隙――曾祖父在她心中的地位,畢竟不是常人能比的!同樣很想知道曾祖父寫了什么,趕忙拆開。
然后愣住了。
里面裝了一張銀票。
大周朝最有名的大通銀號,通存通兌的“一千兩”銀票,如假包換。
俞子皓呆住了,聲音干巴巴的,帶了些疑惑,“太爺爺不是把母親的嫁妝送回來了嗎?特意送來銀票,是什么意思啊?”
俞清瑤身子晃了晃,死死咬住自己的唇,才能不讓怨艾的情緒流露出來。
“是太爺爺擔心我們!他怕我們缺少銀錢花費,所以才送來!”
剛說完,反應過來,說錯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