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青”的生母要來京城?三日后?
這個消息對俞清瑤不啻于晴天霹靂!她真想生病啊,最好纏綿病榻起不來的那種!奈何“孝”該做的,是拖著病體強撐著去接母親,而不能舒服的在朋友的別院中養病啊!
她勉強笑了兩聲,王鑾誤以為姚青乍青乍白的臉色是興奮過頭——曾經聽底下說過,寒窗苦讀三十幾年的學,一旦中舉,不是激動的臉色青白,然后昏厥過去了。//78無彈窗更新快//莫非姚青也是這般?便笑呵呵的拍著她的肩膀,用力的點點頭,“早日康復!”
等王鑾走后,俞清瑤酸軟的倒下去,兩只眼睛呆呆的望著床頂上蝙蝠連云的雕刻花紋,心說,完了!這下全完了!要被拆穿身份了嗎?
她簡直不敢想象三日后如何收場!
等姚青生母一來,真正的姚青無論是被金錢收買,或者被威脅無奈,總之,肯定要出面了!兩廂見面,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她不就像太陽光下的氣泡,一戳就破了?
此刻俞清瑤的心中,充滿了恐懼與傷心。騙了王鑾、段曉天倒罷了,看在沐薄言、景暄的面上,最多背地里痛罵她兩聲不守婦道,未必肯告發她,害得景暄名譽掃地。可、可……她在御前以姚青之名自稱過啊!長公主曾經說,皇帝知道她并非姚青。可這種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到時候皇帝大可以一推了之,說自己不知情,然后再以“欺君之罪”,制她個斬立決!
越想越可怕!
原本傷心再也不能以男裝出行,現在也被恐慌所代替。怎么辦!
這一著急,心火就上來了,真的病倒了!景暄看著人熬藥不提,借著林昶、沐薄言等一起去看望俞清瑤時,笑著提起妻如今在駙馬府。恐怕要三五日才能回來。
暗指已經告訴詩仙大人了。當初“姚青”的身份就是詩仙大人安排的,別人沒法,但俞錦熙一定有辦法。
奈何,俞清瑤聽說后。仍沒有辦法樂觀:身為一個母親,怎么可能眼睜睜看著她兒的身份被另一個人替代?況且據說那位姚青的生母,出身卑微,只有兒一個依靠!驟然知道兒沒了,不得發瘋才怪!
三天時間,太短了!短到父親或許剛剛找上姚青的生母,來不及做什么。她的身份就大白天下了!
時間過得極快,轉眼又過了一日。這一天的午后,王鑾忽然興致沖沖的進來,告訴一個“天大”的好消息——“勝藍,令堂已經到了城門口,我府里的小廝已經接到了,一面派人過來給我送信,一面護送這令堂去了伱宅里。”
說話的同時。俞清瑤搖搖欲墜的倒下了,手足酸軟,不停的顫抖。她拼了命的想“堅強面對”。可是,一想到身份揭穿后的殘酷后果,便控制不了恐懼。
無論如何,這種態度也扯不到“因為見到母親太過高興”上,可王鑾硬是視而不見,還對起了疑心的段曉天解釋,“有道是近鄉情更怯,何況與生母相見呢。曉天,若是伱有一天回到故國,怕是也會高興的失了常態。”
段曉天心理想想。也是。每個人對驚喜的表現方式不同,或許姚青就是這么另類特殊?便暫時放下了疑惑。
他們哪里知道,俞清瑤簡直快被逼瘋了,心中狂喊,不是說還有三天嗎?怎么今天就到了!父親能不能順利的見到人?到底有沒有說服人家……
她多希望現在王鑾、段曉天就發現她的身份,然后唾棄的離開。別堆滿了可親可近的笑意,理所當然的逼她上馬車!景暄居然也不幫她,笑瞇瞇的,說是多日未見溫如晦,正好一起去看望。
與長公主道別,長公主沒特別囑咐的,只對景暄一句“過夜的話,打發人回來說一聲,不可耽誤人家太久”。王鑾含笑說起“勝藍多年的心愿達成,可以把老母接過來享福”,長公主居然饒有興趣的點點頭,“應該的。老有所依、有所養,共聚天倫。”
然后,就對俞清瑤求救的眼神視而不見。
俞清瑤黔驢技窮,無奈的做好了經受最殘酷的磨難。
很久以后,她回想這一幕,才覺得自己真是太傻了。活了兩輩,從來不知道權勢怎么用。以長公主的決心和手腕,別說小小一個來自東夷的平民,就是王公大臣也被弄垮了。就是她的父親俞錦熙,也從來不是她了解的那樣,安全無害,好禮尚文書生。
換句話說,一天時間長了?當然!解決身份漏洞只不過是俞錦熙派人遞出一張紙條。后面發生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姚宅門口。
馬車停下的時候,俞清瑤臉色發白,好似一把鍘刀已經架到她脖上。偏偏身后的人,都在催促。拖拖拉拉,慢騰騰的跨過門檻,眾人似乎很希望看見“母抱頭痛哭”的畫面,連左右鄰里都趕過來瞧。
俞清瑤聽見細碎的聲音,
“伱看,那兒緊張的都抬不動腿了。”
“可不是。聽說他老娘為他受了不少的苦。母連心啊,要不然能一發達就把老娘給接過來?”
一聲聲話語,刺激的她無語淚流,有誰知道她的緊張痛苦?罷了!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躲是躲不掉了,那就痛快些吧!
大踏步走了幾步,繞過影壁,就見得一個頭發半白的老嫗,擁著厚厚的棉襖,坐在天井的翹頭椅上。俞清瑤可以發誓,她絕對是第一次見到姚青的生母,可是,有股熟悉感,似乎在哪里見過。
怪了!
不等她疑惑完,那老嫗顫巍巍的站起來,指著俞清瑤,“我的兒……我的兒啊!”哭著就撲上來了。
準頭十分正確,不是身邊俊美的王鑾,也不是風度瀟灑的段曉天,就是俞清瑤!在場的人看到了,自然覺得“很正常”,符合心理預期。哪有母親認錯孩的?
所以,這也成為俞清瑤成為“姚青”的佐證,是她能順利的糊弄京城百姓,最后在史書上留名的重要原因。
再說俞清瑤,簡直糊涂了。她有想過……姚青的母親可能被收買,但總會有一二不情愿露出來吧?怎么抱著她,哭得真像是多年未見的親人?
等老嫗哀嚎的聲音越來越大,最后哽咽了,旁人才來勸告,“保重身體”“如今母重逢,好日還在后頭,哭個什么”“這么多人呢,當心人看笑話”,漸漸的勸住了老嫗。
“老婦人叫各位看笑話了。”
聽說姚青的生母出身底下,眾人見她容貌衰老,可行動有禮有節,說話的口吻以及待人處世,并沒有小家氣,紛紛暗贊“不愧是生出十才之一的母親。”
不多時,左右鄰里都散去了,王鑾、段曉天也不好打擾人家母團聚,各自坐上馬車離開了。俞清瑤帶著一肚的疑惑,被老夫人領巾了后院。
進了屋,里面已經坐著等候多時的俞錦熙了。以及,一個虛弱無力的,坐在輪椅的少年。
真正的姚青……身體非常虛弱,是年幼時候被推進寒冷的冰湖里留下的后遺癥。天氣只要一轉冷,他就不會出門,整天窩在房里守著木炭過日。
“為……什么?”
老嫗不忙著看兒,而是鄭重的對俞錦熙行禮,喚了一聲,“三哥。”她的真實身份也呼之欲出,竟然是錢氏所出的大女兒!
因為一出生跟常人不同,帶了點高低腿,走路一瘸一拐的,錢氏從不讓她在正式場合出面,長到五六歲,索性幫她裹了小腳,直接嫁到遙遠的東夷,十多年不能回一趟家!
且不談錢氏作為母親是如何心狠,只說俞氏本是帝師的孫女,怎么嫁到東夷后淪落到悲慘地步?
全是因為坑爹的從母法啊!
俞氏的生母,錢氏,出身屠戶之家……在東夷的默認規則中,甭管伱生父多么高貴,女的階層依舊跟母親一樣!所以,俞氏的人生,就這么被她的親生母親給毀了。
她改嫁過兩次,第一次是成親第一年,那時她發現東夷的風俗跟大周完全不同,而府邸的下人都瞧不起她的“屠戶”出身,暗中罵她卑賤殘酷,就想和離。字字血淚的寫一封長信寄給俞家,被錢氏派人痛罵了一回,叫她“收收心,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除非快死了,打發人送信來。否則伱一輩都是夫家的人,別起不該有的心思。”
俞氏灰心,忍了兩個月,最后忍無可忍。因為丈夫在東夷的名門貴族中又尋了一個妻室。當時,她已經知道大概習俗,知道新娶的妻室是主,生下的孩才有繼承權,而她竟然要做妾!生下的孩跟奴仆沒什么兩樣!
堂堂大周帝師的孫女,竟做了妾侍!
實在不能忍氣吞聲,她就去東夷的衙門告丈夫騙婚,說在大周的時候行的是正妻之禮。雖然贏了,可她寫信回家,遭到錢氏前所未有的責罵“從此后被,我沒有伱這種丟臉的女兒。伱和離也好,跟人通、奸也罷,死活都跟我沒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