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縣長希望把張建中放到最艱苦的地方。他說,他已經跟邊陲鎮委書記打過招呼,讓他去做農村工作,多接觸農民,總呆在機關,雖然進步可能大一些,但對他的世界觀改造是不利的,只有到農村去,體驗一下復雜的工作環境,才是他唯一的出路。
縣長笑著問:“你有沒有征求娜娜的意見?”
副縣長說:“輪不到她作主,她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你那點心思,我還不知道?”縣委書記一針見血地說:“不是放下去那么簡單吧?還想給他弄個職務什么的吧?”
副縣長卻搖頭說:“我可沒那么想。”
縣委書記說:“沒這么想還不容易?邊陲鎮是你的聯系點,你想什么時候放他下去就什么時候放下去,我想李主任也不敢不放人。”
副縣長便“嘿嘿”笑起來,說:“邊陲鎮正好有一個黨委的名額,我想讓他掛這么個職務。表面上看,他似乎升了一級,從股級升到副科,但我覺得,也不是太過份。畢竟是縣委辦的干部,如果只是平調,到那么個艱苦的地方,人家不理解,會誤以為他犯了錯誤被發配去邊疆了。”
縣委書記問縣長:“你覺得過份嗎?”
縣長笑著說:“他沒叫你給他個鎮委副書記,或副局長已經很公道了。”
一個鎮的黨委委員對車上這幾個人來說,簡直就算不得官,每個鎮都有十個八個這等職務的人,而且,張建中去的還是一個那么邊遠的鎮。
縣委書記說:“既然,縣長沒意見,我也就不反對了。”
當初,不讓他當自己的秘書,是認為他與副縣長有那么一層特殊的關系,現在,還拒絕就有點說不過去了。“哪一天,你讓邊陲鎮委寫得請示呈上來,我們開常委會的時候,通過一下。”
不管在他們眼里算不算官,既然是副科,就要提到縣委常委會上討論通過,縣委書記和縣長都沒意見,自然也就沒有什么問題了。當常委會正式討論時,他們才發現,張建中是紅旗縣最年青的鎮委委員。那年,他才二十三歲。
由于,整個運作都是副縣長經辦的,就沒跟李主任打招呼,常委會都同意了,你就是不想放人也不行,而邊陲鎮也只有那么幾個人知道,他們討好的是副縣長,因此,也不必向張建中本人說什么,常委會討論通過了,張建中本人還蒙在鼓里。
這天下班回家,還沒進葫蘆巷,阿花正從里面出去,手一伸,攔住了他的單車。
“正想要找你呢!”
“找我干什么?”張建中一腳蹬在地上問。
“我家的燈管不亮了,白天忘了,晚上不亮才想起要找人修。現在,見到你,馬上想起來了,你去幫我修一下。”
張建中心里想,你是使喚我慣了,見到我,就想著法子使喚我。可你也不想想,你還是以前那個阿花嗎?我也不是以前那個張建中了,別想我還老老實實聽你招呼。
“我不會弄擺電器。”
“你以前在工廠不是開車床嗎?”
“開車床就一定懂電啊?”
“開車床是技術工,什么都懂才對啊!”
“你別瞎扯,鉗工更是技術工呢!為什么車間還專門配電工?”
阿花口氣變得硬了:“你不幫我是不是?”
“我沒法幫。”
“一定要你幫呢?”
“巷子里那么多人,你找別人幫不行嗎?住你們對角的五叔是電工,你叫你媽跟他說一聲,他還會不幫你。”
“你以為我說哪?我說的不是我媽家,是我的家。”
張建中愣了一下,明白了,她說的是華僑新村那個家,她與老公住的家。這也太遠了吧?別說我張建中不懂,就是懂,也不會跟你去。
阿花歪著頭說:“你就不想去看看我住的那幢別墅?”
“有什么好看的?”
“巷子里的人都去看過,我記得,就你沒去。你不會還記仇吧?還吃醋我嫁給我老公吧?”
“開玩笑,我記什么仇?我吃什么醋?你嫁給誰跟我什么關系?”
阿花笑“咯咯”地說:“你別死頂了,我嫁給我老公,你為什么對我總避而不見?你敢說,你不是心里有鬼?”
“我什么時候避過你?我工作太忙,你又不是經常回來,所以才很少碰面。”
阿花搖著頭說:“你現在越來越能了,說假話臉都不紅了。”
“我說什么假話?”
“你就是說假話。”
“隨你怎么說。”張建中懶得理她,蹬車想往巷子里闖,阿花還是攔住他不放。
身后響起一陣鈴當聲。有人下班回來,見他們堵住巷口,便按響了單車鈴,張建中只好下了車,把自己的單車移到一邊,讓人家過去了。
“算了,算了。你不幫我就算了。”阿花撒手了,“你回去吧,我不求你了。”
張建中見她生氣的樣子,又說:“我真的不會。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什么時候不幫你?只要你開聲,我能幫,一定會幫的。”
“我不跟你說了。反正,我知道,你現在越來越不說老實話了,明明不想幫,還要說得很想幫的樣子。”
張建中心里“咚”地一跳,想自己不會真變得虛偽了吧?別人或許看不出你張建中的真實面目,阿花對你了如指掌,你的一言一行,她會看不清楚?然而,他想,看清楚又怎么樣?我跟你有什么關系?
他右腿一跨,上了單車,正要進巷子,阿花又拽住了他的車。
“你真要走啊!”
“你還想怎么樣?”
“我要你掉頭。要你去幫我修燈管。”阿花就不信了,你張建中再怎么變也不能變得我阿花叫你幫忙你都不幫了!
“載我回去總可以吧?你別告訴我,你騎單車不會載人。”阿花在單車后面搖擺著車尾,弄得張建中不得不掉頭,然后,她也跨在車尾架上了。
“你也太不講理了。”
阿花笑著說:“我對你從來就不講理。”
“我說過的,我不會修燈管,載你回去就走。”
“你以為,我會留你啊!”
并不是第一次載阿花,但感覺完全不一樣,以前載的是沒嫁人的阿花,多少還有點自豪感。載著別人的老婆,街上的行人看的目光仿佛也帶著譏笑,你這明擺著就是車夫,被人使喚干活的主兒。
半路上,還是遇見了熟人,本來,張建中已經想著繞開可能會遇見熟人的路了,阿花還在后面問,你怎么走這條街?這條街遠很多路的。然而,還是避不開。
娜娜的男朋友也看見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