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見族親二郎露親近
“這么說,殿下以后就要做皇帝?”饒是活了大半輩子,見到、聽到的事情多了,可聽了這個消息,王寧氏還是驚得不行。
“嗯,傳旨欽差昨日到的,皇帝留下遺旨,點世子承繼皇統,等過幾日祭拜完王爺,就要北上……王府那邊定下的扈從名單里,有孫兒的名字。我請了兩日假,回來陪陪祖母,也安排一下入監之事。雖說薦書早到手,可于情于理,我在進京前,往武昌府走一趟,可眼下實在不便宜,怕是還得請大族兄幫忙走一趟。”道癡道。
地方提學,多是由翰林官外放,任滿還要回京。這樣的人,即便不特意交好,也當禮貌周全才好。
王寧氏道:“世子是獨子,若是過繼到天家,王府這邊的香火怎么辦?”
雖說天家之事,百姓望而生畏,可想到未來登上龍椅之人,是孫子陪讀三年的世子,王寧氏忍不住多問一句。
“朝廷那邊意思,多半是從殿下的堂弟中擇人承繼興王府香火。”道癡道。
可是世子不會允的。朝廷只想要個小皇帝,朝廷格局不變,可小皇帝身上不管缺點是什么,卻有至孝這一優點。
王寧氏道:“到底是皇家規矩,不與民間同。若是在百姓人家,獨子不出繼是老規矩,頂多兼祧兩房。倒是七郎,真是好福氣,成了未來天子的姐夫。即便依舊是郡主儀賓,可定是比駙馬都尉還體面。”
換做其他人家,聽聞這樣的大事,怕是多要欣喜若狂。可是王寧氏向來是謹慎的性子,即便曉得世子成為嗣天子,對于王家是件大好事,對于孫子更是展開一條通天之途,依舊不敢歡喜,正色道:“二郎,雖說有了府學三年伴讀情分,可你也不可因此輕狂驕縱。若是只想著與殿下的交情,得意招搖,耽擱學業,那才是得不償失。”
道癡忙道:“祖母放心,孫子向學之心未改,科舉出仕,本就是孫兒打小的志愿。”
見孫子不驕不躁,王寧氏很是滿意,道:“家里這邊,你無需擔心,到了京城,只管保重自己,慢慢安置下來,等七月轉涼了,我就北上。”
道癡聞言,搖頭道:“那怎么行?這一路上,總要一個來月的路,孫子怎么能讓祖母獨行。等孫兒隨殿下到京城后,就返鄉回來接祖母進京。”
王寧氏道:“休要胡鬧,你才十四,要你往返奔波,是要心疼死我么?你身邊只能帶驚蟄幾個,我這里卻有幾房下人跟著,你只需不讓心就好了。”
道癡曉得王寧氏是個不容易改主意之人,雖心中對此事另有想法,可眼下也不予王寧氏爭論。
王寧氏聽說王琪不在,被殿下前幾日派進京城去,便道:“既是如此,你就去宗房去見見老太爺,省的老太爺得不到消息著急。”
昨天欽差是在安陸文武面前讀的遺詔與諭旨,王家與知州關系親近,想來早的了消息。
道癡曉得自己若是不過去,明日那邊怕是也得使人來請,還是主動走一遭的話,畢竟武昌府之事還需麻煩王珍。
家里定制的馬車還沒取回來,道癡便叫了驚蟄,主仆兩個步行去宗房大宅,走到半路,就遇到騎馬而來的王珍。
見到道癡,王珍忙勒住馬,道:“二郎,這是哪里去?”
道癡忙拱手做禮道:“正要去見伯祖父與大哥。”
王珍翻身下馬,將馬韁遞給小廝,自己與道癡步行,帶了幾分雀躍道:“不是在王府么?這是放假了?”
道癡點點頭,道:“長吏司從王府點人隨殿下北上,我也在名單上,趁著還沒啟程,請了兩日假。”
王珍按捺住心中酸澀,道:“恭喜二郎從龍北上,前程似錦。”
若是世子在安陸,王琪這個郡主儀賓分量就比道癡這個世子伴讀要重得多,宗房娶個郡主,三代之內都可以與王府保持親近;可是世子若繼皇位,王琪這個興王府儀賓,即便是皇親身份,可能沾多少光?反而是道癡,有天子伴讀的身份,前途不可限量。
昨晚欽差旨意的內容傳到王家,王老太爺與王珍祖孫兩個對坐到半夜。
若是當時送進王府為伴讀不是七郎,而是六郎,那宗房將來就又多了頂梁柱。退一步來說,王琪不娶郡主,以天子潛邸身份出仕,也能得以幸進。
如今只有得了一個儀賓,王府的好處反而落到道癡頭上。
即便比較看重道癡,可祖孫兩個心里也不好受。
只是事到如今,多說無益,道癡本身好強堅韌,又有這樣的好運勢,他們除了幫扶,還能做什么?若是只想著嫡枝壓制旁枝,那王家也不能在百五十年內發展成大族。
道癡道:“弟弟早就定好要入國子監讀書,提學那里舅舅走前都已經拖好關系,原想著明年初進京,這回不過是借了殿下的光,提前半年進京。”
見他的話從王府轉到國子監,王珍道:“三郎也在國子監,你們兄弟倒是能團聚了。”
道癡道:“原想著端午節時去拜會提學,現下卻是來不及。少不得求到大哥這里,抽空幫弟弟走一趟。除了大哥,弟弟還能求哪個去?”
見他言辭懇切,王珍精神震了震,道:“去拜會提學?是選貢之事?”
地方貢生,除了歲考“拔貢”之外,提學手中也有一定名額。要是學政官絲毫沒有好處,也不會這么搶手。崔小舅砸了銀子,手中得了提學的薦書與名帖為憑,換的就是提學手中的貢生名額。
因不是人情關系,屬于“貨銀兩訖”,道癡不好冒昧去見提學,原想著進京前去拜見一下,也算打聲招呼,結個善緣。沒想到時間倉促,眼下安陸戒嚴,又不好隨意出城,道癡只能將拜會提學之事拜托給王珍。
道癡道:“選貢之事,舅舅正月走之前,都安排妥當,薦書也早就拿回來。只是按理當去拜會一二,才好進京,如今卻是來不及。又不好失禮,只能請大哥以后去武昌府時,幫弟弟走一趟。”
王珍笑道:“原來是這個,不過是小事,我應了就是。想來那提學只有歡喜的,他舉薦了天子伴讀,倒是他的好運氣。”
嘴里說著,他心里卻想著道癡方才的話。雖聽王琪提過一句,道癡想要入監,可宗房這邊沒有細問。因為宗房二老爺做到三品,有資格萌子弟入監,可宗房子孫眾多,哪里能輪到外人。
沒想到劉萬山一個舉人出身的小官,卻能走通提學門路,都說他岳家在京城有些根基,看來不假。
雖說曉得道癡有兩個舅舅,可王珍只想到劉萬山,壓根就沒想到崔小舅身上。崔小舅回鄉,除了去十二房與外九房外,并不怎么見外人。外人只曉得他在外頭討生活,發了點小財,與劉萬山衣錦還鄉如何能比。
在世人眼中,也只有做官,才算是出人頭地。若是不做官,做其他行業,即便腰纏萬貫,也算不得什么。
因族兄弟兩個是兩家中間遇到,步行去宗房,說說笑笑,用了不到兩刻鐘就到了宗房。
王老太爺見到道癡,極為歡喜。
雖說對自己孫子沒撈到伴讀的身份昨晚難受一晚,可老人家想開,也就豁達了。就算道癡成勢,也要在一二十年后,那時候宗房二老爺該退下來,宗房幾個孫都已出仕,朝中多個能說得上話的族兄弟,不是壞事。
再說雖說名分上,外九房與宗房是族親,可實際道癡是十二房血脈。十二房的開房先輩,是宗房的嫡次子,是老太爺的親叔叔,這樣論起來,道癡是老太爺的堂侄孫。
道癡看著老太爺心無芥蒂、慈愛如往昔,心中有些不安。
看來宗房這邊,同世人一樣,壓根沒想到世子即位皇統后會尊奉生身父母為帝后,三郡主在不遠的將來,也會從郡主成為公主。那樣一來,對宗房一脈,就是滅頂之災。除了王琪之外,其他人都要退出官場。
宗房子孫,想要在出仕,就要等到王珍的孫輩。
道癡心中,存了幾絲悔意。
王老太爺人老成精,自看出他情緒有些低沉,道:“小小年紀,哪里那么多心事?這是再愁什么?”
道癡不好直言,只得說了王寧氏要獨自進京的話。
王老太爺慈愛地看著道癡,道:“好孩子,難為你這么孝順。只是你祖母說的是,王府那邊既點了你隨殿下進京,你安心北上就是。你祖母那里,無需你費心。到時候族里有人進京,送了你祖母一起去就是,定安排的妥妥當當。”
說到這里,老太爺想到道癡進京后之事,道:“到了京里,你先去你二伯家住。你二伯任京官多年,讓他出面幫你買一處清凈的宅子。別等你祖母進京時再張羅,老太太是個不愿意欠人情的,可你二伯不是外人。你若是外道了,我才真要惱了。”
雖說道癡骨子里也是不樂意欠人情的,京中又有親姐姐、親姐夫在,可他曉得人情往來也是拉近關系的必要程序。宗房老太爺與王珍待他不薄,他欠下幾分人情,以后想要為宗房盡力時,也有了借口。
因此,道癡便滿臉真誠道:“那真要是勞煩二伯父了,會不會擾了二伯父清凈。”
王老太爺擺手道:“你是他侄子,不去他那里去哪里。再說你七哥進京,也會在你二伯家住,你們兄弟兩個彼此也能有伴。”
道癡歡快道:“那太好了。我正擔心京中不熟,與七哥作伴,心里也踏實些。”
王老太爺摸著胡須道:“見了你七哥,告訴他無需著急回來,明年三月前回鄉就行。”
既遇國喪,宗室官員人家一年之內都要停婚嫁曲樂。
王琪與三郡主的親事,也要延到國喪完了后才能繼續。
王琪與其回安陸,還不若在京城,加深與世子的關系。
道癡將拜會提學與祖母進京之事都托給宗房,王老太爺與王珍祖孫并不覺得繁瑣,反而待他越發親近。在祖孫兩個看來,道癡如此不客氣,并非不知禮,而是對宗房“親近”的方式。
否則以道癡嗣天子伴讀的身份,即便不托付宗房,那兩件事也是極容易之事。
說話功夫,到了飯時,王老太爺又留了飯。
道癡也不客氣,陪著王老太爺吃完,才從宗房告辭回來。
王珍親自送出大門,早安排了馬車在這里,目送了道癡坐著馬車遠去,他才轉身回了老太爺的院子。
“祖父,二郎十四了,連叔祖母也跟著進京,看來有在京城長住。不管是二弟,還是二伯那邊,與二郎都不熟,過幾年疏遠了怎么好?”王珍道:“是不是請祖母出面,給二郎保個大媒?有了外家在安陸,也省的二郎與老家這邊遠了。”
王老太爺搖頭道:“不好。遲了。若是早先還罷,插手二郎親事,也不過是照拂他們;現下二郎身份已變,再提這個過于刻意。有七郎在,二郎與這邊遠不了。”
王珍沒有接話,心里卻有些著急。
老太爺已經有分家之意,現下沒分清楚,也拖不了兩年。等到分家后,王琪就成了宗房旁支,二郎與他關系再好,也與嫡支這邊不相干。
不過想著道癡托付下來的兩件事,都要落到自己頭上,王珍的心里又稍定。不管在族中其他同輩兄弟面前如何,在道癡跟前,他卻是算是一個好族兄,道癡對他也是親近又敬重……
道癡在家里待了兩日,二十九就回了王府。
王府這邊一片忙碌,都在為后日的大祭做準備。大祭之后,就是出行。
道癡說長吏司那邊選人,并非虛言。
世子北上,除了儀衛、護衛等,還有侍從、內官、婢子等人,王府屬官,也有半數隨世子北上。
之前府學只是暫停,眼下世子就要走了,府學復學無期,終于到了要解散的時候。
世子并沒有啟運殿傳召眾伴讀,而是親自到了樂群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