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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稟殿下,周首輔趕過來了。”
聽聞稟報之后,朱和堅不由是心中一凜,認為周尚景的抵達時機著實不巧。
如果周尚景更早一點時間抵達,朱和堅就可以與周尚景打打機鋒、趁機試探周尚景的后續計劃,也就可以見招拆招、隨機應變。
如果周尚景更晚一點時間抵達,那朱和堅就有充裕時間可以說服錦衣衛與南京守軍的眾位武官,義正言辭的身赴虎穴、執行交換人質的計劃。
但偏偏,周尚景的抵達時間不早不晚,恰巧趕在了朱和堅鋪剛剛墊好一切、即將要推行后續計劃之際,讓朱和堅既沒有機會試探對方,也沒有時間搶先出手,這種不上不下的感覺,極為難受。
難受之余,朱和堅也察覺到了蹊蹺之處,追問道:“只有周首輔一人趕過來了?霍正源霍大學士呢?是否與周首輔同行?”
稟報消息的南京守軍微微一愣,搖頭道:“小人只看到周首輔一人趕來,并未發現霍大學士同行。”
聞言之后,朱和堅愈發是心思凝重、如臨大敵。
周尚景趕至南京善堂的時間,明顯是比預計之中晚了許多,按理說與他同行的霍正源現在也是不知所蹤……
周尚景究竟為何延誤了行程?霍正源目前又身在何處、正在做什么事情?
這般情況,頗為可疑。
極有可能,周尚景與霍正源二人正在暗中謀劃著什么,意欲對自己不利!
想到這里,朱和堅下意識的轉頭看向呂德。
不知不覺間,朱和堅已經開始把呂德視為自己的心腹幕僚了,遇事之后也會第一時間向呂德征詢意見。
但目前情報太少,呂德也無法提供任何意見,只是沖著朱和堅輕輕搖頭,表示他們現在應該靜觀其變。
朱和堅別無他法,只好強行壓下心中不安,擺出一副恭敬謙遜的模樣,揚聲道:“周首輔親赴于此,咱們必須要盡快恭迎,絕不能失了禮數。”
說罷,朱和堅率先轉身,向著周尚景的位置迎去,而呂德與眾位武官則是紛紛隨在朱和堅的身后。
半途中,呂德快走兩步趕到朱和堅身側,輕聲建議道:“殿下,情況不對勁!目前不僅是周尚景姍姍來遲、霍正源不知所蹤,甚至就連席鎮守、徐守備、宋老家主這幾位的行蹤也不對勁,他們離開瞻園的時間,僅僅就比咱們二人稍晚一步罷了,按理說現在也應該趕過來了,但他們同樣是遲遲不見蹤跡,或許是南京局勢又有變化……學生認為,以防萬一,咱們必須要盡快推動既定之計、徹底控制變數才行!”
朱和堅微微點頭,表示自己心里有數。
下一刻,朱和堅已經遠遠望見了周尚景的身影,只見周尚景也正在顫巍巍的向著自己走來,當即是加快腳步、迎到了周尚景面前。
隨后,朱和堅抬手揮退了周尚景的身旁隨從,就好似親密晚輩一般親自攙扶著周尚景的枯瘦身體,關切問道:“周首輔,您怎么親自來了?南京善堂之事,說小不小、說大不大,雖然關系著百余人質的性命安危,但終究只是一群匪患鬧事罷了,并不值得您親自出面啊!
這邊的事情,自有晚輩應付,您還是留在東園之內繼續休養身體比較好,如果只是因為這點事情就要驚動您、耽誤您的休養,那豈不是說明晚輩無能?還是說……首輔您并不信任晚輩、認為晚輩無法妥善處理此事?”
這般表態看似是恭敬有加,但細品之下卻又暗藏著一股咄咄逼人的質問之意。
周尚景的蒼老面龐上滿是欣賞,搖頭笑道:“不礙事、不礙事,老夫的身體狀況勉強還能維持,不至于因為這點奔波就耽誤修養!老夫趕來這里,主要還是為了殿下考慮……
一群來歷不明的悍匪,沖進善堂之中挾持了大批人質,這種事情放在平常時候,自然不需要老夫親自出面,但眼下局面卻又不同,正值殿下執掌南京政令之際,時機極為敏感,若是無法妥善解決此間之事,殿下的朝野風評就必然是要嚴重受損!
而老夫之所以趕來南京,就是奉陛下之旨意、為殿下保駕護航的,這種時候又豈能坐視不理?那不僅是辜負了殿下的敬重,也愧對了陛下的信任……所以啊,無論于公于私,老夫都必須要親自趕來現場坐鎮才行!”
朱和堅心中冷笑不已,只覺得周尚景虛偽至極,明明是不遺余力的處處給自己下絆子,一心想要阻礙自己接任儲君之位,但表面上卻好似是全心全意為自己考慮一般。
而就在朱和堅準備接話之際,又有一名南京守軍匆匆趕來稟報,說是太子太師王保仁趕來了。
但只有王保仁一人趕來,此前與王保仁一同離開瞻園打算趕來善堂的那些大人物,譬如南京鎮守太監席成、南京守備徐盛英、宋家家主宋承仁等人,卻不知為何皆是沒有現身。
朱和堅這一次卻不打算親自迎接,只是轉頭向呂德打了一個眼神示意,讓呂德代表自己迎接王保仁,而他自己則是要陪著周尚景繼續打機鋒,抓緊時間試探周尚景的真正圖謀。
待呂德轉身離開之后,朱和堅依然是關切不減,又問道:“這些日子以來,晚輩聽說您的身體狀況不佳,也屢次想要前往東園探望,但總是受宋老家主阻攔,說是盡量不要打擾您休息,晚輩就只好是強行按捺心切,派人收尋了一批珍貴藥材送往東園,盼著您盡快養好身體……卻不知您的身體近況如何?聽說是胃疾加重了?情況可有改善?”
若論虛偽,朱和堅相較于周尚景也是絲毫不差,甚至是猶有過之。
畢竟,周尚景之所以患上胃疾,抵達南京之后又之所以是胃疾迅速惡化,皆是因為朱和堅的暗中投毒,但這個時候朱和堅也同樣是可以毫無心理負擔的表達關切。
周尚景深深打量了朱和堅一眼,搖頭嘆息道:“因為章神醫的妙手診治,老夫的胃疾并沒有再次惡化,但也沒能順利改善,只能說是勉強維持著……唉,這場胃疾,毫無預兆的出現,又毫無預兆的加重……嘿!這種情況,就像是遭人暗害一般!”
聞言之后,朱和堅心中一跳,總感覺周尚景的這一番話乃是意有所指。
但下一刻,周尚景又搖頭苦笑道:“只可惜,老夫已經反復調查過了,并沒有發現任何可疑跡象,章神醫為老夫診斷之后,也認為這場胃疾只是因為老夫年邁體衰的緣故!其實,老夫反而希望自己就是遭人投毒暗害了,那就說明還有解藥可治,但如果只是因為年老體衰的緣故,也就意味著無藥可醫、天命將終啊……”
說話間,周尚景蒼老面龐上滿是凄涼之意,似乎已經接受了自己即將要撒手人寰的命運。
朱和堅一時間無法摸透周尚景的真實想法,只好隨口寬慰道:“周首輔過慮了,您吉人自有天相,必定是不礙事的……”
然后,朱和堅話鋒一轉,老話重提道:“不過,既然您身體尚未痊愈,趕來這里也只是為了給晚輩撐腰助陣,那南京善堂的事情接下來就全憑晚輩做主,而您就大可不必過于操心了,如何?”
朱和堅最初還以為,周尚景一定會與自己爭奪控制權,至少也會想盡辦法的插手干涉。
誰曾想,周尚景聽到他的提議之后,當即是笑著點頭同意道:“當然是由殿下做主!老夫趕來這里就是想為殿下分擔壓力罷了,并不會喧賓奪主、搶走殿下的表現機會……若是殿下可以順利解決此事,老夫也樂得輕松!”
接下來,周尚景抬頭看向南京善堂的方向,緩緩問道:“卻不知……南京善堂的局勢已經發展到何般地步了?殿下又打算如何解決善堂內的那群悍匪、解救善堂內的諸多人質?”
朱和堅萬萬沒有想到,周尚景竟然這般痛快就把主導權交給了自己,不由是微微一愣,也愈發摸不透周尚景的真實意圖了。
而就在朱和堅想要回答周尚景的詢問之際,又看到呂德帶著太子太師王保仁匆匆趕來。
最開始,王保仁并沒有理會周尚景,首先向朱和堅解釋道:“還望殿下見諒,南京城內局勢又有變化,就在殿下離開瞻園之后不久,老夫與徐守備、宋老家主、席鎮守他們,原本也想要盡快趕來,卻沒想到南京城內各方勢力毫無預兆的紛紛愈發躁動了起來,與錦衣衛之間沖突愈演愈烈,一時間甚至還有刀兵相向的危險,徐守備、宋老家主、席鎮守幾人皆是不敢怠慢,只好優先趕往各處控制局勢、穩定人心,所以就只有老夫一人可以趕來這里協助殿下處理南京善堂之事了。”
朱和堅眉頭緊鎖,點頭道:“這是自然,如今正值局勢敏感之際,而徐守備、宋老家主、席鎮守他們又皆是關鍵人物,自然應該優先維穩大局!至于南京善堂這邊的事情,原本也不必牽扯所有人的精力、耽誤大局與正事。”
王保仁感謝了朱和堅的理解之后,終于是轉頭看向了周尚景,意味深長的問道:“但老夫卻是無法理解,南京城內各方勢力為何會在同一時間、毫無預兆的如此躁動?就好似有某位大人物躲在幕后推波助瀾、煽風點火一般!周首輔,您認為呢?”
周尚景表情不變,緩緩搖頭道:“老夫這段時間以來一直留在東園之內專注于修養身體,無暇關注局勢,知曉情報不多,恐怕是無法提供任何意見,讓王太師失望了……但老夫認為,今夜的南京局勢雖然亂了一些,但只要徐守備、宋家主、席太監他們幾人在維穩之際齊心協力,就大可不必擔心局勢失控,咱們現在還是專注于處理南京善堂的事情比較好。”
王保仁面現冷笑,追問道:“南京善堂這邊的事情固然是需要迅速解決,但終究就是一群匪類鬧事而已,疥癬之疾罷了!但如果當真有人躲在幕后推波助瀾、煽動民亂,簡直是與謀反無異,就必須要嚴查真相才行!”
很顯然,王保仁就是懷疑,南京城內各方勢力毫無預兆的愈發躁動、不惜與錦衣衛正面沖突,就是收到了周尚景的暗中指示,而周尚景的這般做法則是為了調虎離山、拖住鎮守太監席成與南京守備徐盛英二人。
只要拖住了鎮守太監席成與南京守備徐盛英這二人,讓他們無法及時趕來南京善堂這邊,就意味著朱和堅失去了兩大臂助,無法隨意調動錦衣衛與南京守軍這兩大暴力機構,也就讓朱和堅失去了最大底牌。
朱和堅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但他現在還不愿意與周尚景直接撕破面皮,也就不能像是王保仁一般直接表現出質疑之意。
再加上朱和堅現在只想著盡快解決南京善堂的事情、掩蓋自己暗中豢養死士的罪行,所以朱和堅反而是抬手阻止了王保仁的咄咄逼人,緩緩道:“周首輔所言有理,咱們的當務之急,還是需要盡快抓捕善堂內的那些匪類、解救善堂內的大批人質……至于王太師懷疑有人躲在幕后煽動民亂之事,今后還有大把時間可以慢慢調查真相。”
頓了頓后,朱和堅又說道:“晚輩趕到這里的時間更早一些,也已經大致摸清了狀況,先向兩位前輩通報一下目前狀況,還有一件事情……也需要征詢兩位前輩的意見。”
然后,朱和堅就把南京善堂內的目前狀況向周尚景與王保仁二人詳細講訴了一遍,又說了善堂內那群悍匪所提出的條件,也就是悍匪們愿意釋放善堂之內的諸多人質,但前提是朱和堅親身赴險、成為悍匪們的新人質。
朱和堅邊走邊講,眾人很快就已經走到南京善堂大門外的不遠處,可以近距離觀察南京善堂的具體情況。
而朱和堅提及悍匪們所提出的條件之際,表情明顯有些猶豫,似乎已經有意答應悍匪們的條件。
聽完了朱和堅的通報之后,周尚景與王保仁這兩只老狐貍的反應極為相似,皆是若有所思、目光閃爍,顯然是一瞬間就想明白了許多事情。
這二人皆是精明無比、見慣風雨的老狐貍,他們根據現有情報,或多或少皆已經猜到了善堂內那些悍匪與朱和堅的真實關系,也已經大致推測出了朱和堅的后續計劃。
很顯然,善堂內的那些悍匪其實就是朱和堅暗中豢養的死士,而悍匪們所提出的“交換人質”條件,十有八九也只是朱和堅與麾下死士的配合演戲。
當朱和堅淪為人質之后,官府力量就再也不敢輕舉妄動,而朱和堅就可以順利掩護自己的麾下死士逃脫官府圍捕,讓自己暗中豢養死士的罪行無證可查。
下一刻,周、王二人也是異口同聲,皆是“態度堅定”的表明了反對態度!
只見王保仁表情間滿是震怒,搖頭罵道:“豈有此理!這些悍匪果然就是一群瘋子!威脅朝廷也就罷了,竟然還想讓殿下成為他們的新人質?但殿下是何等貴重的身份?又豈能淪為人質?更又豈能與善堂內的那些孤寡婦孺相提并論?哼!別說他們只是挾持了百余人質,就算是挾持了成千上萬的人質,也完全不值得殿下交換!這些悍匪就是認定了殿下愛民如子、心存仁義,所以才會癡心妄想,但咱們可不能本末倒置!”
聽到王保仁的反對意見之后,朱和堅目光之中閃過了一絲喜色。
下一刻,周尚景同樣是連連搖頭,道:“殿下素有賢名,所以這些悍匪才會癡心妄想,認為殿下有可能答應他們的條件,僅僅是為了解救善堂內的百余人質,就甘愿親身涉險、主動接受他們擺布……但也就是癡心妄想罷了!那些人質就是一群無人在乎的孤兒寡母,與殿下之貴重根本不可同日而語,即便是那些人質盡數死于非命,也不值得殿下損傷一根毫毛!”
再聽到周尚景的這般表態之后,朱和堅、王保仁、呂德等人卻皆是不由一愣。
他們萬萬沒有想到,周尚景竟然完全附和了王保仁的說法。
王保仁乃是朱和堅的政治同盟,這個時候自然是要想辦法支持朱和堅,所以他才會“態度堅決”的表達反對意見。
這種時候,王保仁必須要公開表達反對態度,否則就是故意把當朝皇子推入險地,不僅會引發朝野各方的置疑與抨擊,德慶皇帝事后也一定會認為他輕視皇子安危,進而是心中不喜。
但與此同時,王保仁又必須要想辦法促成朱和堅的后續計劃,所以他在表達反對意見之際,就故意留下了許多話柄,又是說朱和堅愛民如子,又是說朱和堅身份貴重,與善堂內的那些人質不可相提并論,這些理由皆是看似正確無比、但又很容易就可以辯駁。
只要朱和堅說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譬如是“民貴君輕”、譬如是“仁民愛物”、又譬如是“天下百姓供養天家,而我身為皇子又豈能棄百姓于不顧”、“只要可以拯救無辜百姓、即便身赴虎穴吾又有何懼”等等,就可以直接占據道德高位,在駁斥王保仁的反對意見之余,這些言論還可以傳為一段美談,讓朱和堅的朝野聲望暴漲!
所以,王保仁的態度看似是反對交換人質的事情,但實際上則是留給了朱和堅更大的發揮空間、暗中支持朱和堅的后續計劃。
然而,周尚景在表態反對之際,理由內容竟然與王保仁別無二致,毫無新意的重復了王保仁的說法,同樣是表面反對、實則支持,好似也在暗中促成朱和堅的后續計劃一般,這就非常奇怪了。
一時間,朱和堅愈發搞不清楚周尚景的真實企圖了,只是認定了周尚景必然是另有算計,心中也是愈發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