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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尚景的登場時機,就好似精心設計過一般,愈發讓朱和堅感覺不舒服了。
就是因為周尚景的登場時間過于不巧,朱和堅現在不僅是完全無法摸透周尚景的真實企圖,也完全沒有機會繼續試探,而他自己的后續計劃,卻已經是箭在鉉上、不得不發。
這般情況,簡直是讓朱和堅如芒在背。
但局勢已經發展到這般地步,朱和堅也只能是硬著頭皮繼續表演。
聽到周尚景與王保仁二人“態度堅定”的反對意見之后,朱和堅當即是表情嚴肅,義正言辭道:“周首輔、王太師,兩位前輩的關愛與袒護,晚輩深為感激,但晚輩依然認為兩位前輩的所言不妥!即便是善堂之內的那些人質皆是些無依無靠的孤兒寡母,但也是大明治下之百姓,又豈能這般輕視?
孟子曰‘民貴君輕’,而晚輩只是一個尋常皇子罷了!雖然出身于天家,但也絕不敢說自己就比尋常百姓身份貴重!更何況,正是因為晚輩出身于天家,自幼就受到天下百姓之供養,反而格外需要懷有感恩之心,更加竭盡所能的回報百姓!”
說話間,朱和堅的神態愈發是正義凌然,在周圍燈火的照耀下熠熠生輝,好似圣賢在世一般,說話音量越來越大,語氣也是愈發堅定:“既然那些悍匪已經提出條件,要讓晚輩來交換善堂之內的諸多人質,那晚輩就答應他們!只要可以順利搭救那些無辜百姓,即便是以身試險、踏入虎穴,晚輩又有何懼?”
對于周尚景、王保仁、呂德三人而言,朱和堅的這般表態完全沒有任何意外可言,就連臺詞細節都與他們的預想之中別無二致。
然而,周圍那些不知內情的錦衣衛與南京守軍的武官們聽到了朱和堅這一番話之后,卻皆是大為震驚、欽佩至極,紛紛是不可思議的看著朱和堅的精彩表演。
朱和堅作為天家皇子,而且還是一位極有可能繼承大統的未來儲君,竟然是甘愿身赴虎穴、以自己作為人質、交換百余名孤兒寡母的安全……這世上還真有這般至人?
然而,不論周圍眾人這個時候究竟是欽佩感動、還是不以為然、又或是譏諷嗤笑,但他們表面上依然是反應一致,紛紛是再次表態反對。
此時此刻,哪怕是明知道朱和堅淪為人質之后也根本不會遇到任何危險,也絕對不能表現出任何支持態度,否則即便是朱和堅最終安然無事,他們這些人將來也一定會受到朝廷追責。
然而,就在所有人紛紛出言勸諫之際,朱和堅則是表情嚴厲,大聲喝道:“我意已決!各位不必再勸了!”
隨后,朱和堅的表情稍稍緩和了一些,再次看向了周尚景與王保仁二人,態度誠懇的解釋道:“兩位前輩也不必再做勸阻,晚輩剛才已經想的很明白了!若是拒絕了悍匪們的條件,只會讓這些悍匪愈發輕視朝廷、也愈發輕視皇家,認為我天家之人就是一群只知道養尊處優、毫無擔當的廢物,也就是一群毫不在乎百姓的無情無義之輩,而且這種事情一旦傳到民間,也一定會讓天下百姓寒心!所以晚輩必須要答應他們的條件,這不僅是為了搭救善堂內的眾多人質,也是為了維護朝廷與我皇室的威望!
而且兩位前輩也不必擔心晚輩淪為人質之后會遇到危險,晚輩認真考慮過了,這些悍匪雖然膽大包天,但他們也不至于有膽子傷害晚輩,只看他們愿意與官府交涉,所提條件雖然有些苛刻,但也不是純粹的瘋子!所以他們必然是十分清楚,傷害了晚輩究竟是怎樣的后果!
他們想讓晚輩成為新人質,理由其實也很簡單,就是相較于挾持著善堂內的百余人質,僅僅挾持晚輩一人在逃離官府圍捕之際更為便利罷了!若是晚輩所料不差,待他們順利逃至南京城外之后,就一定會遵守承諾、迅速釋放晚輩的!
晚輩思來想去,認為答應他們的條件乃是解決眼前這場困局的最佳手段,只要可以順利解救善堂內的眾多人質,再等到他們釋放了晚輩之后,咱們就可以毫無后顧之憂的繼續追捕他們,這些悍匪即便是僥幸逃出了南京城,難道還能逃出南直隸不成?”
若是尋常時候,朱和堅的這些理由看似冠冕堂皇,實際上根本就經不起推敲,也根本不足以說服任何人——身為朱元璋的后人,竟然大談孟子之言,這件事情本身就極為荒唐。
若是周尚景與王保仁不在這里,錦衣衛與南京守軍的武官們就算是以下犯上,也一定會強行阻止朱和堅的親身涉險。
但此時此刻,周尚景與王保仁二人就在這里,錦衣衛與南京守軍的武官們根本就沒資格插話表態,只好是眼巴巴看著周、王二人,指望著周、王二人可以阻止朱和堅的不智犯險決定。
只可惜,周尚景與王保仁二人出于不同考量,反而皆是想要順水推舟、暗中促成朱和堅的后續計劃。
所以,在眾位武官的期盼目光之下,周尚景與王保仁卻好似是讓朱和堅的理由給說動了,皆是沉吟不語、面現猶豫,并沒有像是剛才一般“態度堅定”的直接反對。
而看到周、王二人的這般表現之后,朱和堅首先是仔細觀察了周尚景一眼——他依然拿不準周尚景究竟在打著什么主意,但局勢發展到這一步,他就只能是硬著頭皮繼續演戲——然后則是再次肅容,不容置疑的質問道:“怎么?難道兩位前輩還想要阻止晚輩擔當責任?任由天家威望受損、百姓們大失所望?”
周尚景嘆息一聲,表情間又是為難、又是欽佩,搖頭道:“既然殿下心意已決,老夫深為欽佩,自然是不會再阻止殿下的仁義之舉!只希望殿下親身涉險之后,一定要以自身安危為重,若是殿下接下來發生了任何意外,老夫可就萬死莫辭了!”
王保仁轉頭瞥了周尚景一眼,稍稍猶豫后,也點頭道:“殿下為了解救善堂內的眾多人質,寧愿是以身試險,這般義舉足以是感天動地,必將是流芳百世、名垂千古!既然殿下有這般決心,那老夫又何需顧忌朝野抨擊?就陪著殿下冒險了!”
而呂德更是當場就向朱和堅行了大禮、五體投地,語氣激動道:“天家之中竟有殿下這般至人,江山之幸!朝廷之幸!百姓之幸!想必今日之事傳揚出去之后,世人皆是會贊嘆殿下愛民如子的恩德!還望殿下恩準,讓學生與殿下同往!”
就這樣,隨著周、王二人的表態贊同,以及呂德不遺余力的火上澆油,周圍那些不知內情的錦衣衛與南京守軍的武官們根本就沒有任何機會阻止反對,只是目瞪口呆的看著朱和堅、周尚景、王保仁、呂德這四人的默契演戲。
而朱和堅與善堂內諸多人質進行交換的事情,就這樣近乎兒戲一般的迅速確定了下來。
再然后,朱和堅斷然拒絕了呂德想要與他同往的提議,只是安排呂德進入善堂之內、與悍匪們再次進行交涉,向悍匪們告知朱和堅的決定。
而就在呂德再次進入善堂之中與悍匪們進行交涉之際,朱和堅則是抓緊最后機會,使用各種話術不斷試探周尚景的真實意圖。
眼看著自己的計劃即將告成,但周尚景的意圖不明與可疑表現,反而是讓朱和堅愈發的心中不安,總覺得周尚景已經在前方挖好了陷阱,正在靜候自己主動跳進去。
只可惜,周尚景總是滴水不漏,毫無破綻可尋,往往只是三言兩語之間,就可以巧妙化解朱和堅的試探話術,甚至就連霍正源的目前行蹤也不愿意向朱和堅透漏絲毫,只是表示霍正源另有想法、早就與他分開行動了,讓朱和堅一無所獲。
接下來,就是緊張且又繁瑣的交換之事。
根據呂德的交涉結果,善堂內的悍匪們需要首先釋放一半數量的人質,待朱和堅孤身進入善堂之中成為新人質之后,悍匪們就會再次釋放另外一半數量的人質。
這一系列事情,皆是在朱和堅的計劃之中,善堂內的蔣梟與“嘲風”死士也是積極配合,自然是不會發生任何意外。
看到善堂內的悍匪們按照約定釋放了一半數量的人質之后,朱和堅轉頭向周尚景與王保仁二人點頭笑道:“看樣子,這些悍匪確實是愿意遵守承諾的,所以兩位前輩大可不必擔心晚輩的安危,若是不出意外的話,晚輩很快就可以與兩位前輩再次相見了!”
說完,朱和堅已是毅然決然的大步邁向了善堂方向。
隨著朱和堅大步走進了南京善堂之內,悍匪們也是信守承諾,很快就釋放了另外一半人質。
在諸多人質之中,絕大多數人皆是安然無恙,唯有南京善堂的最大資助人、皇商葛振業不知為何受了酷刑折磨、陷入昏迷之中,甚至因為受傷太重,還有生命危險,隨時都會死于非命。
但這個時候,因為朱和堅的親赴險地、淪為人質,已經沒有任何人會在乎這位“葛佛”的死活了,所有人皆是密切關注著善堂內的局勢變化,擔心悍匪們會動手傷害朱和堅。
根據善堂內悍匪們的要求,官府接下來還需要為他們準備一百匹快馬以及各種物資,還要打開南京東城門、清空善堂通往東城門的道路,讓他們可以毫無阻礙的迅速逃離南京城。
而就在錦衣衛與南京守軍為了滿足劫匪們的各種要求而匆匆忙碌之際,周尚景則是從容不迫、不疾不徐,就好似眼前局勢根本無關緊要一般,還派人在南京善堂附近不遠處尋了一間屋子用以避風休息,蒼老面龐上偶爾還會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
王保仁注意到周尚景的這般表現之后,再聯想到周尚景今天晚上的各種奇怪表態,同樣是認為周尚景另有所圖,不由是陷入沉思。
思索片刻后,王保仁突然間冷笑一聲,揮手召來了幾名心腹幕僚,向他們仔細交代了某些任務。
很顯然,王保仁同樣是另有算計。
這段時間以來,王保仁就與周尚景一樣,一直冷眼旁觀朱和堅與南京城內縉紳勢力的不斷沖突,他雖然也在暗中支持朱和堅,但至始至終都沒有親自下場出手,也一直沒有直接動用自己的勢力干涉局勢。
而此時此刻,眼看著南京局勢即將劇變,朱和堅與周尚景之間也極有可能就要迅速決出勝負,王保仁也終于是決定要下場動手了。
向幾位心腹幕僚吩咐了任務之后,王保仁就轉身走向了周尚景正在避風休息的房間。
周尚景所尋的這處房間與南京善堂只隔著十余米距離,正對著南京善堂大門,坐在房間之中可以近距離直接觀察南京善堂的情況變化。
當王保仁邁步進入房間之后,就看到周尚景正坐在一張圓桌旁,又已經派人取來了茶盞與參片,正在輕飲參茶提神。
王保仁則是直接坐在了周尚景的身旁,主動開口道:“周首輔,你我二人靜候局勢變化,反正也是閑著無事,打個賭如何?”
周尚景轉頭瞥了王保仁一眼,問道:“哦?王太師有這般興致?卻不知你要打什么賭?”
王保仁緩緩道:“就賭一件事……老夫預言,待明天傍晚時分,你的那位至交好友、宋家家主宋承仁,必然將是主動認罪,淪為官府的階下囚,而周首輔你……到時候將是再也無力庇護于他!”
周尚景目光一閃,然后笑著點頭道:“好!就打這個賭!老夫也學著王太師預言一下,待到明天傍晚時分,宋承仁他不僅不會淪為階下囚,反而會成為七皇子殿下的座上賓,而且這位七皇子殿下到時候還會主動向宋承仁低頭認錯,如何?”
針鋒相對之際,兩人相視一笑,皆是自信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