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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席成一聲令下,一小隊錦衣衛就急忙沖了進來。
席成乃是南京鎮守太監,轄制南京城內的全部廠衛與軍隊力量。
尤其是錦衣衛,更是受到席成的直接指揮,南京城內各大衙門皆是無權干涉。
但這些錦衣衛聽清楚了席成的命令之后,卻依然是陷入了遲疑,不敢立刻動手。
宋承仁是誰?那可是曾經的封疆大吏、江南縉紳之首、首輔周尚景的親密盟友、吏部尚書宋啟文的父親!
這一系列頭銜,皆是讓錦衣衛們不敢隨意冒犯。
看到錦衣衛們有些猶豫,席成大怒催促道:“你們在等什么?!沒聽到咱家命令嗎?立刻抓捕宋承仁押往京城!”
而就在錦衣衛們在席成催促之下就要動手抓人之際,周尚景終于出聲喝止道:“且慢!”
周尚景緩緩起身,親自走到席成面前,居高臨下的盯著席成,冷聲質問道:“你剛才說……掌握了宋家主插手南京兵權、意欲不軌的確鑿證據,但口說無憑,完全無法令人信服!宋家主是何等身份?影響力何其重要?又豈是憑你一面之詞就可以定罪的?”
出聲質問之際,周尚景終于是不再低調,執掌朝綱數十年的權臣威勢也是徹底展現。
在周尚景的冰冷盯視之下,席成就感覺自己好似驚醒了一只看似垂垂老矣、但實際上依然可以噬人的蒼老雄獅,而這只蒼老雄獅已經被自己激怒,正在鋸牙鉤爪、仿若下一刻就要把自己撕成碎肉。
席成受到威懾,囂張氣焰全消,一時間竟然完全不敢答話。
但下一刻,在場眾人就聽到太子太師王保仁的聲音。
“周首輔所言有理!宋家主身份尊貴,可不能隨意處置!恰好,南京城內有資格說話的人都在這里……席鎮守,你若是當真掌握了確鑿證據,何不拿出來讓大家評一評道理?如果你確實可以證明宋家主收買武官、插手兵權,犯下了臣子大忌,以周首輔的忠心體國,必然是不會偏幫宋家的!”
說話之際,王保仁老神在在、胸有成竹。
席成所掌握的證據,就是王保仁暗中提供的。
而且王保仁現在也很有信心,認為自己這一招必然會讓周尚景與宋承仁陣腳大亂、自顧不暇。
就在席成揚言要抓捕宋承仁之際,王保仁一直在密切觀察周尚景的表情變化。
在此之前,周尚景還是一副睡眼惺忪、困意濃濃的模樣。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昨夜南京局勢變化太多,周尚景身體狀況原本就不佳,又是整整一夜未睡,自然是身心疲乏、倦意席卷。
而周尚景的這般表現,也意味著目前局勢依然在他的掌控之下,諸多變數皆是在周尚景的預料之中,甚至這些變數從一開始就是源自于周尚景的幕后推動。
但就在席成公開表態要抓捕宋承仁、宣稱宋承仁犯下了插手兵權的罪行之后,周尚景當即是表情一變,迅速恢復了精神,再也看不到一絲困倦之意,現在更是直接下場威脅席成、當眾為宋承仁撐腰,看似是態度強勢、威勢滔滔,卻也完全不似從前一般智珠在握、高深莫測。
所以很顯然,王保仁的此次出招不僅是完全超出了周尚景的預計,也完全打中了周尚景的軟肋。
一旦是宋承仁被席成抓捕之后押往京城,不僅是江南境內的全體縉紳人心惶惶、再也無法團結一致的對抗席成與朱和堅,周尚景在南京城內的力量也將會直接減少大半,即便是周尚景返回京城中樞之后還可以保下宋承仁,但南京這一局他也必定要輸!
而席成聽到王保仁的提醒之后,又注意到了七皇子朱和堅的目光鼓勵,他終于擺脫了心中敬畏,寸步不讓的厲聲說道:“既然周首輔與王太師皆是想要查看證據,那咱家就把證據亮出來,讓你們心服口服!”
隨后,席成就從懷中掏出兩封書信,直接遞給了他面前的周尚景。
周尚景抬手接過這兩封書信之后,當即是低頭仔細覽閱。
片刻之后,周尚景已經看完了這兩封書信的具體內容,卻并沒有第一時間提出質疑,反而是愈發的表情凝重,只是面無表情的把這兩份信紙遞給了宋承仁。
而宋承仁看過了這兩封信紙的具體內容之后,同樣是不受控制的面色大變。
在南京境內,除了南京守備徐盛英所掌控的守軍勢力之外,其實還有另外一支舉足輕重的軍隊勢力。
那就是南京江防營。
南京江防營的主要職責是稽查走私、維持江面治安、緝捕河匪、抵御倭寇等等,一向是布防于南京城外的各處岸口與碼頭,平日里并不會隨意進入南京城內,無法直接干涉南京城內的局勢變化,所以經常受到各方勢力的忽視。
而南京江防營的最高主官,則是被稱作“操江武臣”或者“操江督御史”,雖然是由文臣擔任此職,也沒有指揮作戰之權,卻擁有督查軍紀之權,所以就成為了南京江防營的最高主官。
現任的操江武臣名為劉懷遠,此人一向是行事低調,與宋承仁也一向是關系不錯。
而席成此時所拿出的這兩封書信,就皆是與操江武臣劉懷遠有關系。
其中,第一封書信出自于宋承仁本人親筆所寫,乃是宋承仁前天時候送給劉懷遠的一封密信。
密信內容是——宋承仁預計南京城內局勢即將發生劇變,要求劉懷遠調遣江防營官兵秘密控制南京城周邊,抓捕所有可疑人員等等。
至于另一封信件,則是操江武臣劉懷遠的實名舉報彈劾。
按照劉懷遠的舉報內容,自從他兩年前被朝廷委任為操江武臣之后,就駭然發現南京江防營早就讓宋家與糧幫徹底滲透控制了,而他身為操江武臣雖然名義上是江防營的最高指揮,但實際上完全不及宋家與糧幫勢力說話管用。
與此同時,宋家與糧幫勢力也在試圖收買劉懷遠,劉懷遠當然是不愿意同流合污的,但他為了收集更多情報、掌握更多證據,于是就“忍辱負重”的假意接受收買,淪為了宋家與糧幫的幫兇,近兩年時間以來協助宋承仁陸續做了不少事情。
最近這段時間,南京城內局勢動蕩不安,可謂是正值敏感時機,而宋承仁竟然在這個時候秘密要求劉懷遠派兵控制南京城外周邊地區,當即是讓劉懷遠心中升起警惕,擔心宋承仁意欲不軌,也就不敢繼續潛伏收集證據,而是毅然決定——向席成實名揭發了宋承仁的種種罪行。
看完了這兩封信件的具體內容之后,宋承仁心中震驚之余,也是深感棘手,無法在短時間內尋到應對之策。
這是因為——劉懷遠的檢舉揭發,完全沒有任何問題,宋承仁確實是一直在暗中滲透南京江防營。
近些年來,宋承仁看似已經致仕賦閑,但他依然是“周黨”的核心人物之一,不僅是因為他的資歷與背景,也是因為宋承仁掌控著“周黨”的錢袋子之一。
這個錢袋子,就是漕運、糧幫、以及走私。
利用江南地區向京城中樞運送漕糧之際,宋承仁與“周黨”一直在秘密走私各類物資,攫取了大量錢財。
這般情況下,宋承仁就必須滲透收買南京江防營,因為這支軍隊擁有稽查走私之權,唯有控制了南京江防營,宋承仁驅使糧幫走私之際才可以再無后顧之憂。
出于這般考量,在劉懷遠出任操江武臣之后,宋承仁就刻意結交、擲以巨利,也很輕易就收買了劉懷遠,雙方一直以來配合默契,讓宋承仁已經把劉懷遠視為心腹。
所以,宋承仁萬萬沒有想到,劉懷遠竟然會受到王保仁的秘密策反,而自己則是一直沒有任何警覺。
更沒有想到,劉懷遠竟然會選擇這般關鍵時刻,毫無預兆的背刺了自己。
而劉懷遠的背叛行為,無疑將會深切影響南京城的后續局勢走向!
劉懷遠的檢舉揭發,顯然是受到了王保仁的指點,手法極為高明,對于走私之事閉口不提,反而是重點強調了宋承仁插手兵權、收買武官、以及南京城內的近期局勢動蕩,暗示宋承仁值此敏感時機秘密調動南京江防營的兵力,乃是欲行不赦之事!
若是劉懷遠直接挑明宋承仁滲透收買江防營就是為了走私賺錢,雖然同樣是罪行嚴重,但只需是南京相關衙門就有權審理案情,宋承仁也可以留在南京城內穩住縉紳勢力、繼續支持周尚景,但劉懷遠把這件事情與兵權之事相互聯系之后,性質就極為嚴重了,必須把宋承仁押往京城交由德慶皇帝親自審問發落,而宋承仁一旦是離開了南京城,對于周尚景而言就是釜底抽薪了。
與此同時,劉懷遠的突然背叛,還破壞了宋承仁的另一處布置。
在此之前,宋承仁吩咐嫡孫宋繼誠率領大批人手圍捕蔣梟與“嘲風”死士,結果則是撲了空,大部分“嘲風”死士已經通過城墻下方的河道水閘潛逃出城,而蔣梟與小部分“嘲風”死士趕不及逃走,就索性直接突襲了霍正源的臨時府邸,釀成了后續一系列變故。
而宋承仁得知大部分“嘲風”死士已經搶先一步潛逃出城之后,卻是完全不急,就是因為他已經提前聯系了江防營,認為自己可以利用江防營的兵力,把這些潛逃出城的“嘲風”死士一網打盡。
這也是宋承仁向劉懷遠送去密信、秘密調動江防營兵力控制南京城外周邊地區的真正原因。
如此一來,無論是南京城內局勢如何發展,周尚景與宋承仁皆是可以活捉大量“嘲風”死士,也一定可以尋到朱和堅私下豢養死士的確鑿證據,可謂是勝劵在握。
但現在,隨著劉懷遠毫無預兆的背叛,也就意味著——那些提前潛逃出城的大部分“嘲風”死士,極有可能并沒有落網被捕,依然是逍遙法外。
而蔣梟目前也已經逃離了南京城,只要他與這些“嘲風”死士順利匯合,“嘲風”組織就可以迅速恢復大部分元氣!
至于周尚景與宋承仁這一方,若是還想要尋到朱和堅豢養死士的確鑿證據,就只能指望霍正源所控制的那些落網死士了!
想明白了這些情況之后,周尚景與宋承仁相互對視一眼,目光中皆是閃過了一絲責備之色。
周尚景是在責備宋承仁做事太疏忽了。
目前的局勢變化,看似是席成的主動挑頭,但實際上無疑是出自于王保仁的手筆,就是王保仁把相關證據交給了席成,而自己則是躲在幕后推波助瀾。
這些年來,周尚景交給宋承仁的主要任務之一,就是掣肘牽制王保仁,防止王保仁在南京官場的勢力影響迅速擴張,結果宋承仁竟然會任由王保仁在他眼皮子底下收買了操江武臣劉懷遠,至始至終沒有任何警覺,依然在信任重用劉懷遠,這種失誤實在是太嚴重了,讓周尚景也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陷入了被動之中。
此時此刻,宋承仁同樣是心生責備,但他的責備目標則是……遠在千里之外的趙俊臣!
事情發展到現在這一步,宋承仁大致已經猜到了劉懷遠的背叛原因。
就是因為趙俊臣所創辦的“聯合船行”!
在趙俊臣創辦“聯合船行”之前,糧幫、南京江防營、以及“周黨”勢力在宋承仁的操作之下配合默契、合作愉快,所有人皆是賺的缽滿盆滿。
別看劉懷遠在揭發檢舉宋承仁之際,宣稱自己接受收買只是為了收集證據云云,但在“聯合船行”出現之前,劉懷遠絕對沒有任何背叛宋承仁的動機,只是一門心思跟著宋承仁中飽私囊。
但在“聯合船行”出現之后,迅速取代了長江與京杭運河的走私盛況,讓糧幫、南京江防營、以及“周黨”勢力的走私生意收益大減,而劉懷遠與宋承仁的利益結合也就迅速松動了。
據說劉懷遠當初花費了十萬兩銀子才走通了兵部門路,終于得到了操江武臣的肥差,原本正指望著在這個肥差位置上大撈特撈補上虧空,結果還不等劉懷遠多賺幾天銀子,“聯合船行”就已是橫空出世,最終不僅是沒有賺到銀子,反而是欠下了大量債務。
十有八九,就是這般情況,讓王保仁尋到了可趁之機、秘密策反了劉懷遠。
只不過,現在就算是想明白了具體緣由,也沒有任何用處了。
對于周尚景與宋承仁而言,目前的當務之急就是要想辦法迅速扭轉劣勢。
否則,一旦是等到錦衣衛抓捕宋承仁押往京城之后,那就要大勢去矣!
“趙俊臣啊趙俊臣!雖然伱我二人將來必定是政敵關系,但老夫今天還真要感謝你!若是沒有你創辦的‘聯合船行’,老夫也沒機會威逼利誘劉懷遠,讓他成為老夫手中對付周尚景的關鍵棋子!”
看著周尚景與宋承仁二人皆是表情凝重,卻遲遲無法反擊反駁,王保仁心中得意,還暗暗感激了趙俊臣一番。
隨后,王保仁撇頭看了朱和堅一眼,輕輕點頭示意朱和堅應該下場了。
這個時候,席成所拿出的兩封書信已經傳遍了眾位大人物,朱和堅也第一時間看過了其中內容,同樣是驚喜過望。
在此之前,王保仁宣稱自己擁有底牌可以對付周尚景的時候,朱和堅心中還有些不以為然,認為王保仁就是周尚景手下的常敗之將,恐怕是早就讓周尚景看穿了根底,即便是自以為尋到了幾張王牌,也會讓周尚景隨手破解。
但現在,朱和堅才發現自己低估了王保仁。
若是王保仁完全無法造成威脅,周尚景多年以來也不會這般重視于他。
此時此刻,隨著王保仁蓄勢已久的出招,果然是迅速扭轉了局勢,讓周尚景瞬間陷入了被動。
有些事情,不上秤就是輕如鴻毛,上了秤就是重若萬鈞,所有人皆是心知肚明、也皆是參與其中,但絕對不能放在臺面上曝光,
譬如宋承仁滲透收買江防營的事情,就是如此!
于是,朱和堅當即起身,表情凝重的問道:“這兩封信的內容……席內臣是否確認無誤?有沒有任何作假與夸大?”
席成坦然點頭,道:“殿下若是不信,完全可以召來操江武官劉懷遠、親自向他詢問!”
朱和堅嘆息一聲,似乎是并不情愿讓宋承仁難堪,表情滿是掙扎。
但最終,朱和堅還是揮手道:“宋家主乃是江南縉紳之首、周首輔的至交密友、曾經的朝廷封疆大吏、還是宋尚書的父親,這一系列身份皆是極為敏感,又涉及到插手兵權、收買武官之事……這般情況已經不是咱們這些人有資格決定的了!
罷了罷了,錦衣衛聽令,把宋家主即刻押往京城、聽候父皇御審發落,但他畢竟是德高望重的朝廷前輩,在事情蓋棺定論之前,一路上千萬不能虧待,依然要鞍前馬后、認真伺候……”
隨著朱和堅的話聲落下,再看到眾位大人物皆是沒有反對,錦衣衛們終于動手,就要把宋承仁請離現場、即刻押往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