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眉眼修長目光鮮亮,穿著的青色長袍上已經積了雪,外面卻連件氅衣也沒穿,手上拎著一只酒壇,如同一個性子隨意的貴公子,鬢間落著的雪花映著他顯得有些疏懶、疲倦,筆挺的身姿又不乏英氣。
站在樹下,似是比雪還要耀眼。
“康郡王。”琳怡上前行禮。
衡哥緊接著也拜下去。
“起來吧,不必多禮。”
平日里在她面前都是公事公辦的腔調,旁邊多了人就變得平易近人起來。
衡哥道:“郡王爺怎么來了。”語氣中很是熟絡的樣子。
這里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嗎?哥哥幾時見過周十九。
周十九眼睛一抬,那目光正好落在琳怡臉上,笑容緩緩從嘴邊流淌而出,“從五王爺府出來,不知不覺就走到這里。”
這樣的借口……周十九側頭看陳六小姐。
那雙仔細揣摩他來意的眼睛倒是一怔。
她氣勢一弱,他的笑意便又深幾分。
讓她覺得惱,卻不知道這惱意從何而來,只得微微皺起眉頭。
他還是第一次見她微蹙眉角,從前眼底的神色都是飄忽如霧氣讓人看不清也捉不住。
周十九暢然一笑。
“郡王爺是來找家父的吧!”衡哥再次恭敬地道。
周十九收斂嘴邊的笑容,“聽門房說陳大人在家。”
話音剛落,不遠處丫鬟提著燈籠匆匆迎過來,然后是陳允遠的聲音,“郡王爺……”
陳允遠上前行過。驚愕地看著康郡王身上的衣衫,“這可……怎么好,怎么連個氅衣也沒穿。”
周十九的聲音如流水般隨意灑脫,“過來的路上看到老翁賣猴兒酒,身上沒帶銀錢。就將氅衣換了猴兒酒。”
陳允遠驚訝,又打量康郡王連個小廝也沒帶,“這……我讓家人將郡王爺的氅衣拿回來。”
周十九阻止陳允遠。“已經讓小廝拿銀錢去贖,陳大人不必掛懷。”
陳允遠想到康郡王一路只穿了襖袍過來,伸手向前讓。“這邊就是暖閣。郡王爺移步過去。”轉頭囑咐小蕭氏,“快備些酒菜。”
家里來了貴客,本來要歇下的下人又都忙碌起來,陳允遠沒想到康郡王會丟下五王爺的宴席賣了酒來陳家,心里一高興想起女兒的手藝,囑咐小蕭氏將琳怡做的小點心拿出來,小蕭氏送上了點心,又恐怕小桌酒席準備的不周到。讓給長房老太太做飯的廚娘想幾道好菜。
冬日里新鮮的蔬菜不多,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新鮮菜真不好尋。廚娘做了幾道家常爽口小菜,就惦記起琳怡屋里裹了蜜的果仁。要了半碗果仁,又問琳怡能不能用一張曬好的荷葉,蒸好了荷葉,廚房干脆包起了蜜圓。
陳允遠很少在家中宴客,小蕭氏也是難得伺候酒菜,忙了一陣子剛拿出針線坐在外間,內間的陳允遠就揚聲頻頻叫篩酒,小蕭氏不禁心中驚訝,老爺怎么這般孟浪,對面可是郡王爺啊,若是像第一次一樣喝醉酒可如何是好,可是當著康郡王面她又不敢勸阻,只得讓廚房做幾碗解酒湯送去。
解酒湯喝下卻不頂用,陳允遠量淺幾杯酒下肚,臉已經紅起來,心情比往日也要愉快許多。
小蕭氏偷偷去瞧,怪不得老爺做不得武將,康郡王年紀不大喝起酒來卻不含糊,舉杯一抿酒即見底,老爺用盡力氣皺著眉頭才進半盅。小蕭氏立即想到衡哥過年時偷喝酒一節,哎呀,看來以后也不要管太嚴,適當喝些也是鍛煉啊。
“陳大人可還記得上次我們一起喝酒時,大人幫我取了小字允直。”
聽得這話,陳允遠驚訝地張嘴立即嗆了風,彎腰劇烈地咳嗽起來。
外面的小蕭氏也嚇了一跳,差點就發出聲音。
這……是什么時候的事?
“陳大人說,《爾雅》里寫過,允,誠也,信也。直,正見也。允直兩個字是極好的,”周十九微微一笑,黑緞般的長發束在玉冠里,深邃的眼眸沉靜如神湖,映著廊下的華燈,“那日我有些微醉,回去之后才發覺‘允直’兩字不妥。”
小蕭氏只覺得鼻尖都出了冷汗。康郡王這樣一說她就想起來,老爺那日喝醉回府說過這樣的話。
也就是說,這是真的。老爺真的醉得忘形,給康郡王取了小字。現在好了,康郡王酒醒之后就找上門來,小蕭氏胸口如翻江倒海般涌動。
陳允遠也酒醒了一半,“郡王爺說的是,大約是我一時糊涂,這小字……”
“允字和陳大人排行相同,我名諱中有元字,不如該做元直。”周十九伸手斟酒給陳允遠,“陳大人覺得可好?”眉角挑起一個上揚的弧度,嘴角卻抿著讓人感覺到幾分威嚴。
小蕭氏攥緊了帕子,老爺竟然鬧出這種亂子來,好在康郡王不追究,只是改了一個字。
陳允遠腦子麻木,不假思索,“郡王爺覺得好,就好。”
周十九面容舒展,“你就這樣定下了。”
陳允遠拿起周十九遞來的酒杯喝了半口,這才發現自己已經汗透重襟。
在外面的小蕭氏也覺得心驚肉跳,從屋子里出來聞到涼涼的風,仿佛這才透過氣。
小蕭氏讓丫鬟打著燈,不自覺走到琳怡房里,琳怡正靠在床邊看書。
小蕭氏胡亂說起來,“這仗打的不容易,我看著康郡王似是瘦了兩圈。”
在外面行軍打仗定是要風餐露宿。
小蕭氏道:“你哥哥還是考科舉的好,將來做個文官總比武官要強許多。”
只要提起武官,小蕭氏就會和戰事、流血聯系起來,所以這些年極是贊成衡哥讀書,將來好走科舉這條路。
小蕭氏讓琳怡早些睡了,“你父親今晚恐怕是又要喝醉。”這樣的情形是勸也勸不住的,干脆就放任自流。
怪不得很少沾酒的父親上次讓人攙扶著送回來。
小蕭氏慌張地要走,琳怡看看身邊的玲瓏,伸手拉住小蕭氏的手,“母親,您這是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怎么頭上都是汗。”
琳怡用帕子給小蕭氏擦汗。
小蕭氏支支吾吾,“大概是剛才走的急了。”
小蕭氏的心思最好猜,全都寫在臉上,不可能是沒事。琳怡道:“要不然讓人去請郎中給母親瞧瞧。”
小蕭氏攥起帕子,半晌才下定決心抬起眼睛,“你父親給康郡王取了小字。”
什么?琳怡怔愣了片刻,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小蕭氏說的小字該不是她想的那個,是授業恩師或長輩才能……
小蕭氏向琳怡點點頭,“是你父親上次喝醉的時候亂說的,今天康郡王提起你父親都忘記了。取的小字允直,康郡王說不妥,要改成元直。你說說現在康郡王是沒有責怪,可是萬一傳出去倒成了什么,你父親這是不敬宗室啊。”
蕭氏說了會兒話,這才憂心忡忡地走了,這樣一來,琳怡就沒了睡意,叫來玲瓏,“你讓院子里的婆子悄悄去聽聽那邊都說了些什么,明日來告訴我知道。”
玲瓏應下來,琳怡這才安穩地躺在床上。現在成國公已除,父親對康郡王來講也再沒有什么利用的價值,周十九鬧這一出是為了什么?
琳怡閉上眼睛依舊輾轉反側,終于迷迷糊糊睡著,夢到黑暗中伸出一只大手緊緊攥住她的手腕,她怎么也掙脫不掉,這樣手腳亂推亂踹就將自己踹醒了過來。
玲瓏端水進來嚇了一跳,“六小姐您這是怎么了?”
琳怡喘口氣,不過就是做了個噩夢。
玲瓏邊伺候梳洗邊道:“婆子來回話了,老爺和康郡王說了一晚上,不過都是些詩詞歌賦,老爺說到興起將咱們在福寧的事說了些,還說到小姐調皮從秋千上摔下來的事。雜七雜八的沒什么要緊的話。”
真的是喝酒閑聊。周十九從來不做沒用的事。
琳怡抬起頭來,“昨晚康郡王沒走?”
“沒走,”玲瓏道,“老爺剛去睡,康郡王也才去廂房安歇。”
周十九這人的心思……看似表面上那么簡單,其實難懂的很。
琳怡換好衣服就要去陪著長房老太太吃飯。
祖孫兩個坐下來還沒說上幾句話,外面的婆子就送帖子來,“是族里來人了,要見長房老太太。”
長房老太太將帖子打開,遞給琳怡看。
大房的三太太和琳霜要來京里,琳怡抬起頭,“琳霜不是最近就要成親了嗎?”要出閣的小姐怎么還能到處亂走。
難不成是婚事出了問題?
今天已經到三亞了。我沒有存稿5555555555,只能熬夜加班啦。
三亞開年會,見到好多偶像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