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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湛在宗正寺甚為悠閑,每日只翻翻一些規章制度,皇親國戚的譜牒,還有他們名下的封地產業,因皇族的產業是不必繳納稅款的,因此皇族的財產增加或者減少都要上報,再由宗正寺報到戶部核檢。
李湛閑來無聊,忽然想知道當年長公主到底聚斂了多少財富,于是就去找來了當年長公主的登記冊子。長公主的產業整整有十本冊子,她當年的實封最高的時候竟然達到了萬戶。除此之外還有些零零碎碎的產業,李湛隨意翻著,卻看到一個熟悉的地方,崇化坊禮仁巷四門,這個地方他似乎在什么地方見過,卻一時想不起來了。
崇化坊那邊多為西市富商聚集之所,而他所知道的長公主秘密產業綴錦閣卻是在東市,綴錦閣后來由毓華樓的掌柜接手,李湛便推測毓華樓也是長公主的產業。因大隋不準皇室及官員與民爭利,都不需參與商業,這些生意都是各家摻股或者派人代理的,就算長公主給她的手下置辦地產,也不該在西市西南,難道長公主還有其他產業。
李湛再往后翻,卻發現這次報備的三個月之后,長公主府邑司即管理長公主產業的官屬就把這個宅子賣掉了。李湛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便只得放下了。
又過了兩天,京兆府忽然派人來找賈敞,原來是新接任的京兆府吏員接手文書的時候發現去年被殺的監察御史陳京的案卷沒有歸檔。賈敞記得這個案子雖然已經結了,但李湛一直對這個案子存疑,前一陣整理疑案的時候又把案卷的存檔都調出來看。結果卻被緝事府抓去了,于是這個案卷就一直放在李湛的書房里,給忘記歸檔了。于是賈敞便向李湛要,李湛這才想起把這件事丟在一邊了,于是去給賈敞拿案卷。
李湛找到這份卷宗的時候。又順帶看了一眼,忽然發現原來陳京住的地方正是崇化坊禮仁巷三門,怪不得他會覺得看到長公主的產業簿冊的時候,他會覺得眼熟。他不禁懷疑這其中也許有什么聯系。
于是,他便讓賈敞去找現在還在京兆府的封毅調出這個宅子的備案,他是李諦的岳父,李湛做京兆府尹的時候,將他從長安縣提拔到了京兆府。不過李湛去了宗正寺,他卻沒有跟著一起去,理由是自己更熟悉地方事務。這自然是因為京兆府油水豐厚,他舍不得離開,不過他本來就不是李湛的嫡系。李湛當初用他,也是為了讓自己更好的掌控京兆府的胥吏。他跟李湛說這話的時候還有些不好意思,沒想到李湛卻跟他好聚好散。
每個地方府衙都有小金庫,官員離任都會自己帶走一部分,其余的分給下面的吏員。李湛則一文不取。都分給了他們,還特地給了封毅雙份,感謝他這兩年的幫忙。
封毅對李湛千恩萬謝,說往后李湛有用到他的地方,他一定盡力幫忙。
因此,賈敞讓他辦這點小事。自然是沒什么問題。李湛收到宅子的備案才發現,這個宅子情況還真是復雜。
這處宅子從長公主手里賣到一個叫謝行遠的商人手里,后來數易其手。幾乎一兩年就要轉賣一次,甚至有一年轉賣了兩次,而這位謝行遠轉手之后又從別人那里接手了三次,又賣出去。直到長公主去世之前這個宅子就再沒有賣掉。
因各城中的建筑翻修都不可逾制,因此民間要在自家起宅建閣都要向官府報備。審核之后才能動工,封毅極其負責。把這所宅子有關的簿冊全找了出來。因此,這座宅子所有的大修記錄都在冊。這宅子自從建成起就一直在翻修,幾乎每隔一年都要修一次,在長公主去世之后兩年,這里又大修了一次。
李湛記得監察御史陳京恰巧就是那時候賃了旁邊的院子,搬了進去。一年后他就被殺了,所住的院子也被燒得精光。而旁邊這所院子這一年來就沒有再修。他還記得為了查陳京的案子,要走訪鄰人,衙役們開始問這個院子的時候,還有幾個仆役在,回答也是一問三不知,過了幾天,又有問題要問他們,再去敲門,那院子竟然鎖了,一個人也沒有了。
李湛越看就越覺得可疑,到底這其中藏著什么秘密呢。他隱約知道長公主掌握著一大筆錢,找到這些可疑之處,相互應照起來,就愈發覺得其中存在著某種聯系。
“謝行遠……”李湛看著卷宗,三四次倒手都有這個人參與,此人一定是個關鍵人物,但到底這是個什么人呢?他不知道為什么也覺得這個名字很耳熟,但怎么也想不起來。
想了許久沒想出個所以然,李湛揉揉發脹的太陽穴,站了起來,準備回內院去。
剛出屋門,見鐘瑞在一旁候著,便順嘴問道:“你對謝行遠這個人有印象么?”
鐘瑞想了想,笑道:“老爺貴人多忘,謝行遠不就是謝姨娘的父親么。”
“哦!”李湛恍然大悟:“竟然是他啊,我說這個名字怎么這么耳熟呢。”
鐘瑞很是疑惑,為什么李湛會突然提起他來,不過李湛也沒有跟他解釋,就回了內院。
涵因正在逗兩個孩子玩,見到李湛喜氣洋洋的說道:“猜猜今天有什么好事?”
李湛一頭霧水:“好事?莫非你的那個糕餅鋪子發紅利了?”
“那樣等年末才發呢,再猜。”涵因笑道。
“難不成你挖到一大筆錢?”李湛跟她開著玩笑。
“老爺今日是掉到錢眼兒里了?涵因笑問道。
李湛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你就快告訴我,到底怎么了。”
涵因看著兩個孩子,臉上露出無限的溫柔和慈愛,笑道:“發現孩子長牙了,兩個一起長的。”
“真噠?”我看看,李湛也興奮了起來,對兩個小寶寶,說道:“乖,張嘴,讓爹看一眼。”
李令熙活潑愛笑,看見李湛就咯咯的笑,露出下牙床剛剛突出來的兩顆小小乳牙,李令弘則對李湛愛答不理的,白了他兩眼,偏過頭去,李湛捏著他的小臉把他的嘴掰開,看到了里面的牙齒,笑道:“這個小白眼狼,讓你爹看一眼也這么別別扭扭的。”
涵因拍下他的手:“他才多大,哪知道你要干什么。”
李湛只好做訕訕狀收了手,用抱怨的口氣道:“涵兒也太偏心了。”
涵因啐道:“多大了,還吃兒子的醋。”
李湛又跟涵因說笑一會,忽然問道:“你對長公主的事還有印象么?”
涵因奇道:“為什么這么問。”
李湛笑笑:“也沒什么,這兩天在宗正寺看到了之前長公主的產業簿冊,覺得有些奇怪。”
涵因抬起頭,奇道:“長公主已經死了四年多了,她又無子嗣襲爵,怎么那簿冊沒有銷毀么?按理說國除之后,長公主邑司會將所有財產交到戶部,宗正寺將簿冊封存后三年銷毀,你又怎么會拿到?”
“我本來也以為銷毀了,一問才知道,原來皇上下旨暫時不銷毀只封存,因此還存留在宗正府。”李湛說道。
涵因心想,八成是皇帝和那些人聽說了那筆錢,怕資料銷毀后就更沒有線索了,因此才將這些東西留下,問道:“那除了你還有什么人調閱過這個卷宗呢?”
李湛沒注意這些,想了想,說道:“宗正寺的檔案是不外借的,也不是誰想看就能看的,要說起來,應該皇上拿走過,過不久又還了回來,好像原來的內衛指揮使劉錦來看過。”
涵因點點頭,皇帝自然是想看就看了,而劉錦是內衛指揮使,本來就有查閱各部門卷宗資料的資格。至于其他人,就算想辦法看了,也不會留下痕跡。
長公主的錢,不應該說那是眾官員的錢,人人覬覦,要是能找到必然是瞞不住的,那些人要處理這么一大筆錢是一定要通過錢莊票號的,而八大錢莊都掌握在各大世家的手中,各錢莊之內也是勢力紛雜,一旦出現這么大宗的錢,必然瞞不住。
而如今四年過去了,卻依然一點動靜都沒有,只能說拿走那筆錢的人實在謹慎得很,可能是用細水長流的方式消化那筆錢,還沒有引起別人的注意,同時,也說明那筆錢他也沒有拿走多少,將近三千萬兩的白銀,相當于大隋一年的財政收入,若是有人幾年之間忽然富可敵國,那必然引起別人的注意,就算是五姓世家也會引人生疑。因此可以推斷那些人并沒有把這錢消化掉多少。
涵因問道:“夫君,你到底發現什么了?”
李湛便把自己找到崇化坊禮仁巷可疑之事告訴了涵因。
涵因聽罷愣了愣,笑道:“想不到夫君竟然如此細致,這樣的事竟然能被你察覺。”
“也是最近太無聊了,閑著沒事干翻閱過去的卷軸,無意之中發現的。還有你知道那謝行遠是誰,正是謝姨娘的父親。”李湛跟涵因得意的炫耀著這些日子來的發現。
涵因自然知道謝行遠是誰,漸漸面色有些蒼白,握住李湛的手說道:“老爺還是離這些事遠些,長安各大家中一直流傳著長公主巨額財富忽然消失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這么大筆的財富,莫說各世家,就是皇上也會紅了眼。老爺還是遠離這些是非吧。”
李湛摸了摸涵因的小臉,笑道:“我只是有些好奇,所以才查一查,夫人的擔心很有道理,我答應你,不再碰這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