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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家通敵本抄家的消息傳回長安,卻引起了不小的波瀾。當即就有御史認為李湛斷案草率,這么大的通敵案應當謹慎行事,要求大理寺否決索家父子斬立決的復核,并派人復審。
皇帝卻立刻駁回了這份奏章,認為證據確鑿,通敵大罪罪無可恕。看到皇帝的態度,之前對李家和索家跟著陸憲落井下石非常不滿的柳正言原來的人馬,趁機彈劾那幾個人居然為通敵奸細說話,認為他們居心叵測。于是朝中又爭成了一團。
朝中那邊開始新一輪的爭執,而涼州這里卻終于迎來了難得的平靜。涵因料到索家還是有些勢力的,一定會在朝堂中弄出些動靜來,不過這邊剛剛有了成效,皇帝在這段時間內仍然會力挺李湛的,因此根本犯不上擔心。
索家長房罰沒的地產單在涼州就有上千頃,大部分都已經讓佃戶們租種,李湛親自去重新安排劃撥土地的事宜,避免有人借機挑唆佃戶和新來兵戶的矛盾。
安家那邊住動按照李湛所清查情況,退還了侵吞的三百多頃土地,石家和廖家見了李湛的手段,只好又各自吐出了一百來頃,這樣加上開荒的土地,李湛又安置下一批兵戶。
只有李氏本家,依然對李湛不理不睬,李湛明知道本家才是占地的大頭,現在卻并不敢輕易惹怒李家。別的家也只敢暗自腹誹,要么譏諷李湛不對自家下手,要么嘲笑李湛欺軟怕硬,但卻沒人敢在外面公然議論。
李湛這幾日一直在下面的縣里頭沒有回家。涵因叫祈月把在府衙盯著各項事宜的賈敞叫了過來。
那幾個跟世家關系密切的胥吏頭子被李湛趁著這次機會清除出了刺史府。現在的這幾個胥吏都是在李湛手下表現好聽話的,并不敢弄什么花樣,賈敞的事情也輕松了不少。
涵因見到他便招呼:“賈先生坐吧。”
賈敞知道這位夫人并不是無的放矢之人,跟她行了禮,坐在一旁笑問道:“不知道夫人有什么吩咐?”
“我聽說索家的奴婢現在都在官廳鎖著等著發賣。我想要幾個人。”涵因笑道。
這并不是件什么難辦的事情,反正這些人最終都是要賣出去的,給誰都是一樣的,之前的時候,索家的幾個媳婦已經被自己娘家贖了回去,李湛只想殺雞儆猴,何況這些媳婦里頭有李家的也有賈家的,李湛并不想要一下子得罪所有人,這些無關緊要的女眷自然是放回了,甚至連她們帶去的嫁妝也很大方一并還了回去。
賈敞當即就點了頭:“夫人要什么人。跟我說一聲即可,我馬上去辦。”
“索家有個大管事,我想要這個人。”涵因笑道。
賈敞笑笑。心思稍微轉了轉就知道涵因想要做什么了:“夫人有什么要辦的事情,下次派個人吩咐在下一聲就行了。”
賈敞很快便把索家大管事的身契交給了涵因。
涵因讓人把他帶進來。
“你的本名叫于貴么?”涵因在屏風后面看見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身材很高大,即便是跪下了,還是顯得很魁梧。
“是。”于貴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回了一聲。聲音不高也不低,讓坐在上面的涵因恰好聽清楚。
“到現在了還不肯說實話。”涵因冷笑一聲,對著旁邊吩咐了一聲:“祈月,念給他聽聽。”
祈月拿著一張紙:“于貴,肅州酒泉縣人,父于大虎。母何氏,住在鹽河村。可是差役去酒泉縣查縣中的戶籍,倒是有這個村。三年前這個村子被突厥人劫掠。已經毀了,不過州府還存著戶籍的底檔沒有銷毀。這位于大虎確有其人,但是沒有兒子,只有一個七歲的小女兒。酒泉縣內住著不少吐蕃人、突厥人還有來自西域的人,為了防止有奸細。那里歷來漢人的戶籍就管得很嚴格。每家新出的孩子,不論男女均要當月上報。”祈月念完。看著涵因。
涵因看著外面那個影子,冷笑道:“說吧,你到底是誰。”
“哈哈哈,夫人好警覺,這都被你查出來了。不錯,我本名并不姓于,身契上寫的也不是我的本名。我不過是多年前在那里住過,知道那個村子已經被突厥人滅了,所以借用一下那個地方,誰知道你們竟然真的去那里查。”于貴冷笑道。
涵因并不理他,徑自說道:“涼州的史家原姓阿史那氏是突厥可汗的旁支,很多年前就率部歸屬了朝廷,改姓史,在涼州開了個馬場。三年前的時候,索家也想插手馬場的生意,可惜沒有談攏。再后來,不知道從哪里來的突厥人,竟然把他家滅門了。索家便接手了史家的馬場。也是這一年,你被賣入索家馬場,后來因為馬術出眾,做事機敏漸漸被索守仁倚重。這幾件事情看起來關聯不大,不過聯系在一起就很蹊蹺了。而且,大隋律規定除了謀反大罪,奴婢檢舉主人,奴婢與主人同罪,你舉報索守仁,完全是沒有好處的事情。你卻還沒等審訊到你的時候主動揭發,必定是你與索元德有仇。你告訴我,你跟史家到底是什么關系?”
涵因說著,忽然自己動手將擋在面前的屏風一推,于貴下意識一抬頭,瞳仁一張,涵因看到那黑色瞳孔下泛著碧色。涼州的突厥人長期與漢人雜居、通婚,體貌與普通漢人無異,只有史家始終保持著青黑色的眸子,這也是他們有突厥皇族血統的證明。這些年于貴一直避免別人仔細觀察他的眼睛,就是怕有人看出端倪,涵因這個突然的舉動讓他措手不及。
涵因接著說道:“三年前,當時還是特勤的也力可汗和其兄處羅可汗爭奪汗位,處羅可汗一家被殺,他八歲的小兒子卻不見蹤影,我猜,你們史家的事情該不會與這件事有關吧。”
于貴沒有想到一個女人竟然對突厥的事情這么清楚,瞳孔猛地一縮。涵因便知道自己猜中了。
索貴沉默著不說話,涵因笑道:“你肯不肯跟我說實話都沒有關系,可是就算是你報了索守仁的仇,但真正殺了你家的卻是也力可汗的人,你在這里跟索守仁同罪處死,你真正的仇卻沒有報。”
“我的父親是史崇,我大哥叫史靖,我叫史竣,我們的曾祖母、母親都是漢人,我家原來的確是姓阿史那,后來改了漢姓,不過我們是真正的突厥皇族,和現在的可汗是同宗。就如夫人所說,父親甩本部歸降大隋,后來族人就在涼州這里開設了馬場。我是五月生人,這里有‘不舉五月子’的風俗,就是五月出生的孩子克父母,所以從小我就被送到舅舅家養,我舅舅是敦煌陰氏,家里也有個小馬場,我在敦煌長大,這里沒有人識得我。三年前,我已經十八了,父親讓我回家,我就回去了。那時候,正巧索家看上我家馬匹生意,就像橫插一手,非要和我家合伙經營馬場,我家已經經營馬場三代了,豈能讓他奪走,就一直不同意。
有一天夜里,家里來了個人,帶著一個孩子,原來處羅可汗被也力特勤殺了,這個孩子被處羅可汗的忠實部下帶著逃了出來,他們一直被也力的人追殺,東躲西藏,后來想到涼州還有大汗的旁支,便跑了過來。因為我們這一支不僅是皇族的旁支,我的祖母還跟那孩子的母族是一支,于是父親決定藏下他們。
哎,就是因為這樣,才給家里招來了禍事。索元德為了找到父親的弱點,收買了我家的下人,安插了他的耳目,便探知了這件事。于是他竟然秘密聯絡到處羅可汗的人,讓他們派人把我家全家都殺了。父親和哥哥為了保護我和那孩子,都死在他們刀下。我帶著那孩子逃出來,一直逃到鹽河村,那些人也追蹤到了那里,他們把全村的人都殺光了。于大叔和何大媽還有妞妞,好心收留我們住下,卻……”說這話的時候,于貴的聲音仍然平靜,手卻微微顫抖,流露出他發自內心的恨意。
他深吸一口氣,穩定了一下情緒:“最后,我們逃了出去。我把那孩子安置在一個可靠的地方,自己主動賣身進馬場為奴,獲得了索守仁的賞識,他提拔我做了大管事。”
“既然你是為了報仇,做了管事,有很多機會接觸索守仁報仇,為什么不把他殺了。”涵因問道。
“哈哈哈哈,你以為我接近索守仁是為了找他報仇?他還夠不上,索守仁自打把我家出賣給也力之后,就獲得了也力的特別許可,索家的商隊可以在突厥王庭管轄之內任意作買賣,而且可以得到突厥的種馬,幫他改良馬匹。索家的商隊還可以得到也力的親自接見。我做了大管事,就可以帶著商隊去見也力,到時候我就可以殺了這個黑心的家伙,給我家報仇!這些年我在索家忍辱負重,伺候索守仁這個老鬼,就是為了這個!誰想到卻生出這樣的枝節。我知道想通過這個辦法見到也力已經沒有可能了。干脆把那老鬼的齷齪事兜出去,也算解了我的心頭恨。”于貴干脆站起身來,把自己的事情向涵因和盤托出:“夫人知道了這些,想怎么處置小人?”
涵因瞇起眼睛看了他一會兒:“那要看你想繼續活著還是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