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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很快傳回了涼州。涵因正在插花,聽說了這件事,手一扯,竟把那支芍藥的花瓣扯下來大半。粉色的花瓣散落下來,在堂前穿過的微風逗弄下,搖晃了幾下,便趴在案幾上不動了。涵因拾起一片花瓣,將它平平整整的夾進書里,失笑道:“真真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啊。”
說實話,她還真想過,皇帝會派天武軍過來平亂,但她同時也很清楚,朝廷官員們一定會阻止,畢竟沒有舍近求遠的道理。上次江南之亂,也是調的邊軍。不過,她沒有想到皇帝這次的決心竟然這么大,居然力排眾議,不管眾臣的反對,也要調天武軍平亂,大概是江南的事情沒有達到他想要的效果吧,之前他培養的地方官員,借那一次大亂,又回到了那些世家大族手里。他心有不甘,因此這一次一定要親自掌控,如果天武軍把蘭州和鄯州平了,那么這兩個地方他說什么就是什么了。
紫鳶進來,跟涵因回報:“竹心先生求見夫人,正在廳上等著。”
涵因去了客廳,吩咐丫鬟:“行了,簾子撤了吧,竹心先生是自己人。”
竹心先生笑瞇瞇的對涵因施禮:“夫人把在下找來,不知道有什么事要吩咐。”
涵因笑道:“皇上派了天武軍來蘭州、鄯州平亂,很快就能收到公文了。”
竹心先生一笑:“夫人真是耳目靈通,這么快就受到消息了。”
“先生怎么看?”涵因問道。
“鄯州軍有負皇恩,圣上震怒,欲行天討,也是很自然的事。”竹心先生悠哉悠哉的喝了一口茶笑道。
“原來我把先生叫過來,就是為了聽先生這番不痛不癢的說辭的?”涵因冷笑一聲。
竹心先生見涵因略有怒意,笑意更盛。放下茶,說道:“夫人不過是略微受挫,何必懊惱。”
涵因聽竹心先生這個話音,知道他雖不清楚自己搞的小動作,但自己想借蘭州、鄯州之亂擴大李湛勢力的心思,他應該心里有數,遂看著他正色道:“先生既然知道,也應該明白現在涼州處于什么境況吧。”
竹心先生見涵因表情嚴肅了起來,也不再一副隨意的樣子,理了理思路說道:“蘭州、鄯州一亂。道路斷絕,支撐西北大軍的物資補充不進來,僅憑涼州一地的出產是沒有辦法支撐整個西北大軍的。而通過蘭州的主要商道也斷絕了。只能走北線,從靖遠渡黃河,走固原越過六盤山到汧縣,之后通過虢縣到長安。這條線路雖然短,但是地域荒涼。路也不好走,沿途補給很差,又很容易受到突厥部落的騷擾,大多數商隊并不想走這條道,眼見著今年商道的損失也要增加,商隊損失大了。那么路過涼州上交的稅也就少了。夫人應該是因為西北大軍供給發愁吧。”
涵因見竹心先生態度認真了起來,自己也冷靜了下來:“本來,如果西北大軍被派去平亂。這些事情也就不用擔心了,都督自然會吩咐手下保護商隊。可是那些天武軍上一次來支援就弄的雞飛狗跳,這一次誰知道又會什么樣子。現在很多商隊都憂心忡忡的,說那些天圣教的亂民可能也就要些過路錢,要是碰上了天武軍。怕是血本都要賠光了。”
她這樣說的冠冕堂皇的,其實還有一點沒有說。如果西北軍被派去平亂,就可以冠冕堂皇的找借口把鄯州、蘭州糧庫的存糧據為己有,即便李湛再忠君正直,面對餓著肚子的大軍,也沒理由不去下手。總之,光有軍隊,沒有糧是絕對不行的,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竹心先生說道:“夫人這次在大疫中措施得力,保全了涼州百姓和西北大軍,只是夫人的法子實在太費錢了。”竹心先生這也是實話,涵因建的診療處,每天都需要消耗大量的藥品,焚燒、煮水都需要很多的木材,還有給那些隔離在家的人提供糧食,以及撒石灰消毒等等,每一樣都要花上不少錢。
涵因點點頭:“這兩年,年年有事,好容易積累下一些家底,轉眼就耗空了,我雖然不接觸州務,但閑時粗粗一算,都覺得捉襟見肘,都督雖然不把這些雜事拿回家說,但我也看得出來。他這些日子也很焦慮,嘴上也起了泡。”
“其實在下很佩服主公和夫人,每次遇到這種情況,都是以百姓為先,因此在下不才,也愿意跟從主公和夫人到底。其實,夫人也不必太過憂心,主公這些日子已經開始督促夏糧收繳了。前種因,后收果,之前都督和夫人讓那些兵戶去開墾荒地,如今已經到了第三個年頭,那些地也種的熟了,也漸漸的有些出產了,今年雖然大旱,之前都督和夫人打的那些井緩解了不少災情,情況并沒有像夫人想象的那么糟糕。”竹心先生皺著眉頭說道。
“即便如此,先生也知道,這是遠遠不夠的,若是突厥人趁著隴右打亂,又打了過來,戰事一起,花費遠遠不止現在這些,那些充不滿的糧倉如何支撐大軍?戶部的銀子都拿去支持天武軍了,更不會拿出銀子來填到西北大軍這里。”涵因冷笑道。李湛這里看起來萬事不缺,實際上也是在走鋼絲,稍微失去平衡,就會摔的萬劫不復。天武軍來了,肯定一切從優,西北大軍別想搶得過皇帝的嫡系。先不說天武軍戰績如何,消耗銀子的本事卻是大隋軍隊之首,戶部滿足了天武軍的要求,根本也無力再供給西北大軍。
“夫人先稍安勿躁,涼州的情況還沒有惡化到這個地步,而且也要看這次夏稅上繳的情況,這個要等都督回來再說,如果真的情況很糟糕,那還有一招——以戰養戰。”竹心先生捻了捻胡子,看著涵因,眼中精光一閃。
涵因立時會意了,眉頭一挑,看著竹心先生露出一個笑容:“先生的膽量總是出人意料啊。”
過了兩天,下到各縣督促收夏稅的李湛回到了府里,臉色也不大好看。涵因給他捶著腿,笑問道:“夫君辛苦了,你這個州府老爺這么盡職盡責,下面人恐怕又要抱怨你多事了。”
李湛四仰八叉的仰在榻上,苦笑道:“你以為我想么,今年遭了這么大的疫情,加上旁邊州縣作亂,咱們的稅收也受了影響,我這次去,就是要讓他們把錢如實的交上來,平時的年景,貪些就貪些了,今年肯定不行。”
“那夏糧的收成如何?”涵因問道。
李湛搖搖頭:“只是去年的成。”
“已經不錯了,還以為今年大旱,收不上來多少呢。”涵因笑道,這夏稅比她想象的要好。
“還好之前打了不少井,而且,前些年種苜蓿、大豆養地的荒地,今年也開始種糧食了,這些地的出產彌補了一些損失,要是沒有他們,產量也不過是平時年景的六七分吧。”李湛說道。
涵因撫上他的額頭,笑道:“別皺眉了,以后這里該出褶子了。”
“本來老了就該出褶子了。”李湛握住涵因的手,拉到鼻子那里,深深的嗅了一下,笑嘻嘻的說道:“老婆,你真香。”之后又用嘴輕輕的啄著她的手背,一路往上親著。
涵因抽回手,笑罵道:“討厭,怪癢的。”
李湛心里發愁,也沒有再追著她鬧,把兩只手枕在腦袋下面,嘆道:“還好,這次平亂皇上派的是天武軍,而沒有用西北大軍,要不然的話,戶部肯定讓咱們涼州負責所有的供給,大軍一動全是錢,咱們就該揭不開鍋了。”
“怕什么,蘭州好幾個大糧倉,要是你去打了,那糧食的事情,可就不是戶部說了算了。倒是現在,咱們被困在這里,別人打來,咱們還不是照樣要花錢。”涵因冷笑。
李湛現在已經習慣跟涵因討論政務上的事情了,抓著她的手問道:“涵兒,你再幫我想想,有什么弄到錢糧的好招數。”
涵因撇他一眼,沉吟半餉,說道:“好招我可沒有,歪招倒是有一個,就怕你不敢。”
李湛聽她的話,一屁股坐了起來,看著她笑道:“說說唄,好招歪招我聽過了再說。”
涵因壓低聲音:“你那個騎兵已經有快三千人了吧。”李湛自把涼州控制住之后,就著意發展騎兵,開始只有一千人,現在到了三千人的規模。
李湛點點頭。
“涼州多匪患,夫君把騎兵分成幾部分,輪流去剿匪,那些匪徒必定存有財物和糧食,你繳了他們,這些東西自然就歸你所有了。”涵因笑道。
李湛又躺下了,笑道:“還以為什么,那才能搶回來好一點啊。”
涵因笑道:“西北草原上可不少很肥的突厥人部落呢。他們常常劫掠村落,豈不也是匪么?”
李湛驚的坐了起來,看看屋子的門關了起來,壓低聲音說道:“小點聲,這可是妄開邊釁,一旦落實,那可就是了不得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