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卷第九十八章
唐寅并不想與川軍發生沖突,在他看來,這里是貞西,在這里所發生的戰爭,貞人和川人才是主角,和風國沒什么干系。
他向青羽、程錦等人甩頭示意一下,說道:“我們先退避,給川人讓路。”
看陣勢,川軍馬隊的數量確實不少,但程錦還沒讓在眼里,他不以為然地說道:“大王,過來的那些川軍只是逃兵敗將罷了,若是真動起手來,我們也不怕他們。”
唐寅搖頭而笑,說道:“區區幾千人的騎兵當然沒什么好怕的,不過現在他們是貞人的敵人,而不是我們的敵人,毫無意義的交戰,又何必要打呢!”
程錦心里仍舊不服,但聽唐寅態度堅決,他也就沒再多說什么,向后方的暗箭人員揮揮手,示意眾人全部向一旁退避。
陳麗華等人所率的騎兵有三千多騎,在騎兵的后面還跟有許多的步兵。騎兵的盔甲和武器還算齊整,但后面的那些步兵簡直就沒法看了。
步兵們一個個丟盔卸甲,灰頭土臉,三個一幫,五個一群,已毫無陣型可言,隊伍稀稀拉拉的都不知蔓延出幾里還是幾十里,正應了兵敗如山倒那句話。
唐寅沒打算與川軍發生沖突,而且還做出了退讓,但樹欲靜而風不止。正倉皇逃命的川軍看到有數十名穿著百姓服飾的人皆有騎馬,停在路邊,連想都沒想,立刻沖過去十余騎。
十余名騎兵沖到唐寅等人近前后,先是環視了他們一眼,其中隊長模樣的漢子抬起手中的長槍,指著他們大喝道:“我們現在要征用你等的馬匹,統統下馬!”
聽聞他的話,程錦、阿三阿四、尹蘭等人不約而同地揚起眉毛。自己還沒找他們這些殘兵敗將的麻煩呢,他們到好,自己主動過來生事了。
眾人紛紛轉目看向唐寅,只要大王一聲令下,他們立刻便會拔劍把這些不長眼的川兵殺光。
唐寅一點不動怒,拱手說道:“我們是來貞地經商的,若是沒有了馬匹,我等恐怕也很難再走出貞西這片荒地了,還請諸位高抬貴手。”
被貞軍打得一敗涂地的川兵現在哪里還管這些,什么禮儀廉恥,統統都拋到腦后,此時對他們而言,馬匹就是命,多一匹馬,就能多挽回一名己方將士的性命。
那名騎兵隊長怒喝一聲,以槍尖指著唐寅的鼻子,叫道:“他娘的,你們的命是命,老子們的命就不是命了嗎?給老子下馬,再他娘的敢羅嗦半句,老子現在就讓你腦袋搬家!”
唐寅暗嘆口氣,自己本想放這些川軍一條活路,可他們自己硬要往槍口上撞,這也就怪不得自己了。
他剛要抬起手去抓對方的長槍,這時候,道路上的川騎兵突然停了下來,緊接著,一群川軍的將領催馬走了過來。
“怎么回事?”為首的一名川將五十開外,長得相貌堂堂,文質彬彬,只是滿身滿臉的塵土,看上去有些狼狽。這位正是川軍的主帥,陳麗華,在他身邊,還有高鵬和柴松諸將。
“將軍!”看到陳麗華,剛才還滿臉戾氣的川兵隊長如同老鼠見了貓似的,立刻收起乖張之氣,必恭必敬地在馬上抱槍拱手施禮,而后低聲說道:“小人看他們都有馬匹,想借來一用。”說著話,他又回頭望望后面那些已累得筋疲力盡的川軍步兵,顫聲說道:“將軍,有這幾十匹馬,便可以多救回幾十名弟兄的性命啊!”
陳麗華還沒有說話,柴松驚訝地看著唐寅,說道:“是你?!”
柴松還記得在七甲城的茶館里有見過這個青年,當時他便覺得此人器宇不凡,因為當時自己走得太匆忙,他還特意派出侍衛去茶館留下對方,想不到又在這里碰上了。
唐寅含笑拱手,說道:“柴將軍!”
見他二人說上了話,那名騎兵隊長臉色頓是一變,暗叫糟糕,自己該不會是得罪了柴將軍的人吧?陳麗華又把唐寅上下打量了一番,而后看向柴松,問道:“柴將軍,你們認識?”
“談不上認識,倒是有過一面之緣!”柴松隨口應了一句,接著又問唐寅道:“你可有見過本帥派去的人?”
“見過了!”
“他現在人呢?”
“城內突然混入叛軍,那位兄弟不幸被叛軍所殺,我等也是趁亂逃出城來的。”
“原來如此!”唐寅的話里并沒有破綻,柴松也不疑有他,沉默了片刻,他恍然想起什么,笑道:“對了,本帥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在下唐初。”
“小兄弟是哪里人?”
“我等是桓人,到貞西來是來做買賣的,沒想到卻偏偏趕上了叛軍作亂這檔事。”唐寅說話時還無奈地嘆了口氣。
柴松點點頭,正色說道:“叛軍已馬上就要追到這邊來了,若是你們讓叛軍碰上,必會遭叛軍的毒手,還是隨我們一同去往金沙城吧!”
“這……”唐寅當然不愿意隨川軍同行,正琢磨該怎么拒絕的時候,陳麗華也開口說道:“叛軍野蠻又兇殘,你等又非貞人,若是讓叛軍追上你們,丟的可就不僅僅是馬匹和錢財了。”
唐寅眼珠轉了轉,說道:“好吧!如此就多謝諸位將軍了。”
“哎,小兄弟不必客氣。”若真是站在第三方的立場上,川人確實比貞人可信又可靠得多,畢竟川國是個禮儀大國,而貞人則和未開化的蠻夷無太大區別。
路上,柴松問了唐寅不少的問題,比如他家住桓地的哪里,現在那里是否已有風國的駐軍,風人在桓地施行的是仁政還是暴政,他來貞西又是做什么樣的買賣等等。
唐寅一一回答,而且對答如流,單聽他的話,真就對桓地了如指掌,是很純正的桓人,而且在說話時他還經常能帶出桓人特有的口音。
跟隨著以陳麗華為首的川騎兵敗部,唐寅等人策馬狂奔,一跑就是二十里,再向前看,萬安谷已隱約而見,這時陳麗華下令,放慢馬速,全軍暫做休息。
終于可以停下來歇歇了,許多川騎兵都是從馬背上滑下來的,人們摘掉頭盔,扔掉武器,坐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歇息了好一會,士卒們才重新站起身,紛紛在馬背上取下水囊,自己不舍得喝一口,先喂自己的戰馬喝。對于騎兵而言,戰馬就是他們的命,寧可自己餓點渴點,也要先把馬兒喂飽。
看著喂馬的川騎兵們,唐寅嘴角不自覺地挑起,露出笑意。
他突然想到了貞兵,如果是貞兵碰到這種情況,他們肯定不會讓自己受渴受餓,人們能毫不猶豫地殺掉的馬匹,以飲馬血解渴,以食馬肉填飽肚子。所以自古以來,貞國就沒出產過什么騎兵,主戰的軍團一定是步兵。這正是貞人與川人的區別,貞人與川人的交戰,更像是一場野蠻與文明的對決,很顯然,現在是野蠻占據了上風。
他正琢磨著,柴松不知何時走到他近前,不解地問道:“小兄弟在笑什么?”
唐寅也不避諱,說出自己心中所想的貞人與川人的區別。
聽完他的話,柴松眼睛一亮,就連不遠處的陳麗華等川將也都紛紛向他看來。柴松笑道:“小兄弟對貞人分析得倒是很透徹啊!不過話說回來,貞人的戰力又恰恰來自于他們的野蠻!”
唐寅點頭,很認同柴松的說法,他話鋒一轉,問道:“柴將軍,等到了金沙城之后貴軍就能抵御住叛軍的追擊了嗎?”
柴松苦笑著搖了搖頭,說道:“現在,我軍輜重盡丟,想來,已全部落入貞人之手,以金沙城的那點兵力,無論如何也抵擋不住叛軍的大舉來攻,所以……”
他嘆息一聲,沒有把話說完,唐寅接道:“所以,還得退,可能要退出白楊縣,甚至是退出白南郡。”
很不想承認己方的失敗,但實事就擺在那里,他想否認也不行。柴松嘆道:“是啊,這次與叛軍交戰,一敗涂地,只能等重整旗鼓之時,再與叛軍決一死戰了。”
“一味的退縮絕非良策,這只會讓叛軍在貞西聲名鵲起,各地貞人紛紛來投,實力急速擴大,到最后,就算是貴軍重整了旗鼓,也難以再殲滅叛軍了……”這是唐寅真實的想法,如果換成他是川軍的統帥,他定會在金沙城死戰到底,寸步不讓,邊抵御貞軍的同時邊收攏川軍于各地的駐軍,然后就以金沙城做根基,再反擊回去,不給貞軍做大的機會。
不過他話說到一半,見柴松的眼中流露出驚色,唐寅意識到自己失言了,他含笑說道:“雖說我未讀過兵書,但有些道理我還是懂的。”
柴松收回目光,幽幽說道:“本帥又何嘗不知退縮并非良策,只是,現在叛軍勢頭正勝,我軍難以抵御,選擇退避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啊!”
唐寅暗暗搖頭,川人很奇怪,他們的戰力并不弱,但卻偏偏喜歡打沒風險的仗,就喜歡以多打少,以強凌弱,以絕對優勝的兵力來壓死對手。
說白了,川人習慣了穩勝券,習慣了對整體戰局走向的控制,可是,戰爭又怎么可能會一直順風順水,一旦處于逆境,川人便缺少了與敵人決一死戰的斗志和勇氣。
對于唐寅而言,多了解川人作戰的習性,也有利于風國日后對川國的征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