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副主任給張繡的任務,是尾隨接應魏延的隊伍,順便替魏延隊伍提防可能抄小道偷襲背后的荊州奇兵。對此,頗為心高氣傲的張繡雖然不是很情愿,但也不想早早就給陶副主任落下不聽命令的印象,便謹慎的派出了大量斥候偵察道路前方與兩側的動靜,以免發生意外,連累了自己在徐州軍隊里的前途。
張繡的這個安排倒也沒有讓斥候白白辛苦,在距離狹道南側出口只有十二、三里的地方,張繡隊伍的斥候便發現了抄小道來斷官道的荊州軍陳生隊伍,然后張繡也毫不猶豫的領兵過去廝殺,一番狹路相逢勇者勝的激戰下來,有北地槍王之稱的張繡還是擊敗了陳生隊伍,迫使陳生敗回來路。然后副手雷敘和胡車兒都提議追擊,張繡卻擔心地形復雜被陳生誘進山區走迷了路,便下令全軍立即退回官道,繼續走官道趕往博望接應魏延隊伍。
又往南走了七八里路,張繡逐漸的發現情況不對了,因為在距離狹道出口已經只有四五里路的情況下,張繡既然聽不到半點喊殺之聲,疑惑之下,張繡又拍馬來到了前隊的雷敘軍中,側耳祈聽前方動靜,卻還是沒有聽到應該能夠聽到的喊殺聲戰鼓聲。更為疑惑之下,張繡只能向左右將士問道:“你們,可曾聽到南面有喊殺聲?”
“沒有。”所有的左右將士一起搖頭,率領前隊的雷敘也有些奇怪,道:“少將軍,末將也早發現這點不對勁了,這一路上來,末將就一直沒聽到前方有廝殺聲戰鼓聲,如果不是前幾天末將走過這條路,末將都差點懷疑我們走錯了路。”
“奇怪?按理來說早就應該聽到喊殺聲和戰鼓聲了啊?出什么事了?”張繡狐疑分析道:“難道說,魏延隊伍走錯路了?或者說,仗已經打完了?”
“肯定已經打完了。”雷敘醒悟了過來,道:“我們比魏紅臉晚一刻出發,剛才我們去截殺陳生,又耽擱了半個多時辰的時間,前前后后耽擱了差不多一個時辰,一個時辰,足夠黃祖老匹夫收拾完魏紅臉了。”
張繡仔細一想發現也是,一個時辰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是打完一場數千人規模的戰斗也并非沒有可能。旁邊的張先則幸災樂禍的笑出了聲,道:“還真廢物得可以,好歹也有三千軍隊啊,居然不到一個時辰就輸了,丹陽痞.子兵,單兵一條龍,戰陣一群蟲,還真是名不虛傳。”
“不對啊。”張繡繼續狐疑,道:“如果魏紅臉已經輸了的話,那我們早就應該碰到他的敗兵了?全軍覆沒,一個不剩,這不大可能吧?”
“叔父,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張先說道:“今天魏紅臉那支隊伍出發的時候,情況你也看到了,那也敢叫軍隊?又是勾肩搭背又是邊走邊賭,軍旗居然敢放在地上拖著走,要換了在我們的隊伍里,旗手早就人頭落地了,黃祖好歹也是荊州的首席大將,收拾這樣痞.子兵還不是手到擒來?”
“小少將軍說得有道理。”雷敘點頭附和道:“黃射那個紈绔公子雖然無能,但黃祖老東西還是有點本事的,號稱江東猛虎的孫堅就是死在他手里,這一帶的地形又對黃祖十分有利,隨便分個幾百精兵就可以堵死魏紅臉退路,全殲魏紅臉隊伍也不是什么太難的事。”
“說不定那幫痞.子兵全投降了也說不定。”張先又幸災樂禍道:“丹陽痞.子兵那可是出了名難控制,聽說曹操當年就被這些丹陽兵坑了,從丹陽太守周昕借了一千丹陽兵北上平黃巾,剛過了長江丹陽兵就鬧兵變,差點把曹操給宰了。曹操都這樣,那個叫魏延的紅臉狂徒控制不了丹陽兵就更正常了。”
“不可能吧?”張繡有些動搖,道:“昨天陶應下令時,看表情陶應對丹陽兵似乎是很有自信的,還有其他的徐州將領,也好象理所當然一樣,沒什么驚訝的表情。”
“那是巴不得這些丹陽痞.子死光死絕。”張先笑道:“魏紅臉出發的時候,小侄親眼看到,有相當不少的徐州兵沖魏紅臉隊伍吐痰,還有人祝他們全軍覆沒,被友軍恨到這地步的軍隊,小侄還真是第一次看到。”
“報————!”交談的時候,到前方偵察情況的斥候快馬沖了回來,到了張繡等人面前,未及下馬便氣喘吁吁的大聲叫道:“稟將軍,前方戰況已然探明,魏延將軍的隊伍,急需我軍增援……。”
“他被敵人包圍了?”張繡大驚失色,雷敘和張先則面有得色的對視一眼,很是滿意自己的料事如神。
“被敵人包圍?”報信斥候一楞,然后趕緊搖頭,道:“不,不,魏將軍的隊伍是急需我軍協助攻打敵軍大營,他已經殺敗了敵軍主力,迫使敵軍逃回了大營閉寨死守,目前魏將軍正在強攻敵軍大營,急需我軍前去協助!”
“什么?!”
張先和雷敘同時難以置信的大叫了起來,張繡也是瞪大了眼睛,驚叫道:“你看錯沒有?魏紅臉的三千隊伍,竟然殺敗了敵人主力,還以少攻多,在猛攻敵軍大營?開什么玩笑,這世上還有這樣的荒唐事?”
“稟將軍,千真萬確。”‘那斥候興奮的答道:“小人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也不敢相信這世上還有這么神奇的事,魏將軍的三千隊伍,竟然楞是把敵人殺得是尸橫遍野,血流成河,前天我們和荊州賊軍交戰的戰場上,到處都是荊州賊軍的尸體,荊州大營那邊的敵人尸體更多,將軍若是不信,可以馬上到前面去看,沒多遠了。”
“傳令全軍,全速前進!”張繡大吼,又在心里說道:“我是得去看看,這世上到底有沒有這樣的荒唐事。”
張先和雷敘這會也不敢說閑話了,只是立即喝令全軍加快速度,好在這里距離狹道已然不遠,狂奔了四五里路后,剛走出了狹道盡頭,一馬當先的張繡就目瞪口呆的看到,狹道出口外的開闊戰場上,確實已經是地獄一般的景象,著眼之處,到處都是橫七豎八的荊州士兵尸體,重傷的荊州傷兵在尸堆中無力的呻吟,鮮血順著低處流淌,積成了一個個沒及腳背的血洼,滿地的殘槍斷旗,血肉殘骸向南延展,直至消失在視野盡頭。這場面,簡直與一群猛虎沖進了人群后留下的痕跡一般無二。
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后,回頭看了看個個張口結舌的自軍將士,張繡抿了抿嘴,這才大喝道:“繼續前進,去幫助魏延將軍攻打敵營!”
順著血肉殘骸鋪成的道路,一路向南走了三四里,張繡等人總算是看到了魏延隊伍與荊州大營,而此刻魏延隊伍已經結束了強攻敵營,領著隊伍退到半里外休息兼整隊,荊州軍閉營死守,不敢出動一兵一卒與已經露出疲態的魏延隊伍交戰,而在荊州大營的營門附近,則是更多的尸體尸骸,但這些尸體卻幾乎都是身著綠色軍衣的荊州士兵,穿著杏黃軍衣的徐州士兵尸體寥寥無幾。
在魏延的將旗百步外下馬,先是喝令軍隊集結列陣,張繡這才領著雷敘和張先步行走向魏字大旗,到得了現場一看,見滿身滿臉是血的魏延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手里拿著一頂金盔玩弄,面前還按跪著一個五花大綁的荊州俘虜,接著曾經在荊州呆過好幾年的張繡等人也一眼認出,這個俘虜就是黃祖的獨生子黃射,黃射的腦袋上和臉上還盡是鮮血,也不知道是怎么傷到的。
見張繡等人到來,素來傲氣的魏延也不起身,只是隨口招呼道:“來了,找地方坐吧,比我估計的來得早,還算不錯。”
張繡沒有坐,也沒有計較魏延的狂傲怒氣,只是抬頭觀察魏延身后的丹陽兵隊伍,發現這些或坐或站的丹陽流氓兵雖然還象之前一樣,站沒個站樣,坐沒個坐象,旗幟也是東倒西歪不成體統,可是幾乎每一個丹陽流氓兵卻都和魏延一樣,滿身滿臉都是鮮血,手里的刀斧槍矛也全都是血淋淋的,不少的刀斧還砍缺了口,砍卷了刃。
還有一些丹陽流氓兵在搖骰子,但是他們已經不是賭錢了,而是賭可以換戰功錢糧的敵軍人頭。曾經親眼看到過徐州將士詛咒丹陽兵全軍覆沒的張先,又親眼看到,幾個正在搜俘虜腰包的丹陽流氓兵,為了一個錢袋在俘虜人群里大打出手,可是基層將領不僅不予理睬,濺滿鮮血的臉上還盡是笑容,說什么都打死了最好,死光了錢就都是我的了,本可借此機會逃命甚至反抗的荊州俘虜,卻全都是跪在地上雙手抱頭瑟瑟發抖,說什么都不敢生出反抗逃跑的念頭。
“伯鸞將軍,伯鸞將軍。”黃射將軍也發現了張繡的到來,趕緊帶著哭腔哀求道:“伯鑾將軍,我是黃射啊,我們在荊州時一起喝過酒,你還記得不?求你替我向魏將軍說個情,放我回去吧,只要你們放我回去,你們要什么都行。”
張繡笑了,笑得既是開心又是震驚,向魏延拱手說道:“文長賢弟,我算是服了,三千軍隊,竟然能干翻黃祖老匹夫的主力,還能陣斬這么多敵人,了不起!了不起!”
“這算什么?”喜歡聽奉承話的魏延終于露出了點笑容,拿起手里的金盔笑道:“如果運氣稍微好點,黃祖老匹夫的腦袋我都拿下了,可惜點背,第一刀被黃老兒躲了,只砍下了他的金盔,第二刀……。”
說到這,魏延踢了面前的黃射一腳,怒道:“就是這個貪生怕死的小兒,當時吃錯了藥沖上來救黃祖老兒,結果我倒是一刀背把他砸下馬了,黃祖老兒卻乘機跑了!小王八羔子,壞我大功!”
黃射被踢得慘叫,可是又不敢反抗,只是哭泣著哀求道:“魏將軍,魏將軍,魏將軍饒命啊,不管怎么說,我們也曾經是一支隊伍里的人啊,當年如果不是我,你也沒有今天啊。”
“這倒也是。”魏延笑道:“當年如果不是你,我這個只帶五支不滿編隊的都伯,那有機會象現在一樣統率千軍萬馬?放心吧,我不會殺你,只會把你帶回去獻給主公,請主公處置。”
“謝魏將軍,謝魏將軍。”黃射磕頭如搗蒜,又戰戰兢兢的哀求道:“魏將軍,伯鸞將軍,如果陶太尉要把我推出轅門斬首示眾,求你們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千萬要替我求求情。哦,對了,請你們記得提醒一下陶太尉,我那個堂妹還在荊州,他可以拿我去換我堂妹。”
在場眾人都知道魏延和黃射的過去,知道魏延是陶副主任用抓到的黃射從荊州軍隊伍里換來的,這會再聽到黃射這番言語,當然都是哄堂大笑,還有不少的丹陽流氓兵吹起了口哨,說一些下流話過過嘴癮。站著魏延身后的一名丹陽兵笑得最是大聲,還一邊笑一邊從嘴里笑出了鮮血,然后大笑著摔在了地上,旁邊的同伴上來攙扶時,肋骨斷了好幾根的這名丹陽兵卻推開同伴,掙扎著一邊堅持自己站起,一邊罵道:“滾,老子沒死,別以為攙了老子,欠老子的一百五十錢就可以賴帳了。”
“狗日的,好心沒好報。”同伴回罵,“老子今天砍了五顆人頭,一百五十錢回去領了賞就還你。老子攙你,是聽說你有個妹子,馬上就十五了,所以大舅子,你千萬要撐住啊,起碼等把妹子嫁給了我,你再去死我就絕不攔著……。”
接下來自然又是一陣狂笑與打罵,打人者因為傷勢太重重新倒地,被未來的妹夫和另一名同伴抬了下去搶救,但笑聲與怒罵聲卻還在場中回蕩。聽到這猥瑣下流到了極點的笑罵聲,名門世家出身的黃射將軍是不敢流露出半點反感,張繡和雷敘等新降將領也不敢再流露半點的輕視鄙夷,只是一起在心里恍然大悟,“難怪主公會這么寵著這支隊伍。”
震驚與欽佩過后,張繡主動向魏延說道:“文長將軍,你的隊伍有些疲憊了,請你掠陣,我去替你攻營,看看能不能乘著敵人已經被你殺破了膽的機會,一鼓作氣拿下黃祖老匹夫的大營。”
“好。”魏延點頭,又隨口說道:“小心點,弓箭很多,荊州兵擅長水戰常用弓箭,在弓箭方面有點本事。”
“想不到文長將軍也會關心別人。”對魏延最初印象其實非常不好的張繡一笑,這才下去組織隊伍強攻黃祖大營,并暗中給自己的親信嫡系下令,要求他們務必奮勇作戰,絕不能被丹陽兵給小覷了。
接下來的強攻敵營戰斗中,已經被丹陽兵震撼到了張繡隊伍確實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不顧一切賣力攻打黃祖大營,兩度沖到了黃祖大營的柵欄旁邊,但就象魏延說的一樣,荊州大營里的弓箭確實猛烈,加上已經無路可退的荊州軍拼死守營,張繡的隊伍最終還是被迫放棄了毫無作用的強行攻營,在下午十分與魏延隊伍一起撤回了徐州大營。
盡管最終沒能乘勢拿下黃祖大營,但這一戰下來,魏延隊伍還是讓黃祖和蒯越等人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徐州軍隊之所以能夠在短短數年內吞并五州之地,絕對不是完全只靠陰謀詭計和袁曹兩軍的互相削弱,徐州軍隊里,也不是只有著君子軍這么一支揍遍周邊無敵手的天下雄師,也讓黃祖和蒯越等人徹底看清了自軍與徐州百戰精兵戰斗力之間的巨大差距。所以好不容易熬到了魏延和張繡退兵后,驚魂未定的黃祖和蒯越只是急匆匆的稍做商議,馬上就決定放棄博望小城,連夜退過淯水返回宛城,到河流眾多又航運發達的宛城防線去抵擋徐州軍南下。
托背靠淯水之福,荊州軍的撤退十分迅速,只用了一夜時間就全數退過了淯水,還轉移走了大部分的糧草輜重,陶副主任得到消息急派許褚率軍追殺時,荊州軍已經基本撤退完畢,還搗毀了橋梁和轉移了渡船,使得許褚隊伍只能是望河興嘆。陶副主任聞報倒也有些佩服黃祖和蒯越的當機立斷,然后也沒有命令許褚立即渡河追擊,只是讓許褚接管博望城池,搭建渡河橋梁,又調動大批輔兵隊伍,拓展加快博望東北一帶的狹窄山道,以便大軍南下通過。
對于陶副主任步步為營的穩重策略,徐州軍隊里也有一些人大惑不解,至少頗有主張又急于在家鄉人面前露臉的魏延,就逮到了機會向陶副主任問道:“主公,延隨你也有六七年了,在末將印象中,主公你在攻城掠地時,用兵一向是喜歡兵貴神速,進兵十分果斷,但是這一次主公南征荊州,為何一反常態,每日進兵不到四十里就算了,還有閑心修繕拓寬道路?”
“拓寬道路是為了方便將來運輸糧草,也順便造福附近百姓。”陶副主任對魏延倒也沒有隱瞞,解釋道:“至于進兵速度緩慢嘛,是因為我要給那些參與會盟的諸侯留下反應時間,讓他們可以確認是我親征荊州,堅定他們的動手決心,給我們可乘之機。”
“決定他們的動手決心?給我們可乘之機?”魏延盤算了一下,忽然明白了過來,忙道:“主公,莫非我們的重點還是在北線,南線不過是虛張聲勢,yin袁譚和袁尚兄弟乘機手足相殘,等到他們打得兩敗俱傷的時候,我們就可以立即回師北線,乘亂取利?”
見陶副主任微笑點頭,還夸獎自己是徐州武將中在戰略上最能動腦子的大將,魏延暗暗得意之余,難免也有些失望,苦笑說道:“這么說來,末將這次隨主公南征,是連回義陽老家風光一把的機會都難有了。”
“文長這次作戰如此賣力,原來是想盡快回去衣錦還鄉啊。”陶副主任大笑,然后又說道:“不過文長也別泄氣,且不說日后你必然會有衣錦還鄉的機會,就是這一次也未必沒有。我軍的戰略重點是在北線不假,但如果袁譚和袁尚能夠沉得住氣,或者真的齊心協力共守三州,那我軍這一次的南征,也大可以隨時化虛為實,直接打進襄陽奪下荊州,然后再圖北線。”
“是嗎?”魏延又重新興奮了起來,忙道:“主公,既然如此,主公大可率領主力緩緩而行,末將斗膽請令擔任先鋒,率一軍先去攻打宛城,盡快消滅劉表的北線主力,以便我軍隨時化虛為實攻取荊州,掌握南線戰事的主動權。”
“想當先鋒?當然可以。”陶副主任笑笑點頭,又道:“但也不必急于一時和過于輕敵,不管怎么說,黃祖在宛城一帶還有三四萬的兵力,單靠你一支偏師很難拿下,還是等我們疏通了道路,一起南下去取宛城,到時候我讓你當先鋒,如果黃祖還有膽量和你野戰,你就又有露臉的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