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小道上,六匹快馬戴著籠口,蹄包布革,無聲無息地狂奔。//78xswww.//約離山頂還有三里處,跑在最前的那匹突然馬失前蹄,騎馬人好像早有防備,一個鷂子翻身翻了出去,在兩丈開外穩穩站住,同時抽刀在手,眼中滿是警惕。
后面五匹卻是來不及收韁,雙雙絆倒,馬上的騎士被摔個嘴啃泥滿天星。與此同時,林中竄出十來條漢子,一半人上前捆了五個落馬趴在地上的,一半圍住那站住的騎士,“把刀扔了!”
那騎士身形高大,持刀在手,并無懼意。見包圍自己的這些人都是一身黑衣,便問道:“各位是打劫的,還是過天星的弟兄?”
聽他說出大頭領的號,一漢子奇道:“你是什么人,怎么識得我家大頭領的?”
那騎士點了點頭,知道這些人是過天星的手下便也釋了警惕,一邊收刀一邊說道:“帶我去見惠登相。”
漢子們見此人竟然能說出大頭領的名諱,知道此人和大頭領肯定是老相識,便也收了刀,為首的漢子抱拳鎖道:“對不住了,我這就帶你們去見大頭領,但還請幾位蒙上眼。”
那騎士和手下也不反抗,任他們蒙了,扶上馬,直到進了山頂大帳,才被摘了蒙眼布。這山上布有不少營寨,都是依山而建,地勢十分險要,易守難攻,卻是前些日子才從武安轉戰過來的義軍過天星所部。
義軍首領過天星,真名惠登相,陜西榆林人,崇禎二年于西北起事,崇禎四年同八大王張獻忠等部活動于山西。所部為晉豫義軍83營之一,河南32營之一,部下有眾一萬余人。年初隨八大王等轉戰到武安等地,因官軍四面來剿,不得已率部退到這高澤山,準備待機而動。
那高大騎士叫李自成,原是銀川驛卒,朝廷裁撤驛站后,他失業回家,并欠了債,又因繳不起舉人艾詔的欠債,被艾舉人告到米脂縣衙。縣令晏子賓將他用大枷押著游街,險些喪命,后由親友救出后,一怒之下殺死債主艾詔,又因妻子韓金兒和村上名叫蓋虎的通奸,便又殺了妻子。如此李自成兩條人命在身,官府不能不問,吃官司不能不死,于是索性就同侄兒李過到甘肅甘州投軍。
時任甘州總兵的正是被朝廷追贈為太傅太師,謚號“武襄”,——今率部駐守萊州的通州總兵楊御蕃之父楊肇基。李自成因身形高大,手下有些本事,不久便被提升為軍中的把總,爾后卻在榆中因欠餉問題殺死參將王國和當地縣令,發動兵變起事。
兵變起事后,李自成轉戰漢中,參加了王左掛的義軍。崇禎三年王佐掛被三邊總督楊鶴招降后,他轉投奔綽號“不沾泥”的張存孟,為張手下的一個小隊長,后張存孟被延綏巡撫陳奇瑜所部降明,李自成走投無路也一同降明,但卻仍懷反志,等待時機再反。
崇禎四年洪承疇接任三邊總督后,李自成再次造反,率所部
十人東渡黃河,在山西投奔了他的舅父“闖王”高迎祥,稱“闖將”。去年,朝廷又任命陳奇瑜為五省總督,統一指揮五省兵馬剿賊,山西總兵曹文詔也率部相繼擊敗山西境內的農民軍,使得農民軍在山西無法立足,無奈之下高迎祥、張獻忠等便往河南、湖廣流竄,李自成亦一直跟隨舅父身側。
過天星與李自成也是老相識了,二人曾在高迎祥帳中喝過酒,突然見到李自成到來,過天星吃了一驚,跳起來喊道:“李兄弟,你好大膽子啊,這一路就不怕碰上官軍嗎?”
李自成顧不得說話,一屁股坐下,“水!”(:)
“水,水!”
過天星忙向外叫,幾名親兵端進幾只大海碗遞給六人,李自成接過一氣灌下,“咕嚕咕嚕”的眨眼間就喝得精光,爾后抹下嘴,急聲道:“情況緊急,長話短說,紫金梁、邢紅狼被圍了!”
“啊?被圍了?圍哪兒了?”
過天星再次嚇了一跳,紫金梁和邢紅狼可是當初老盟主王自用在時麾下擁兵最多的,能打的兒郎也多,怎么說被圍了就圍了呢?
“被張宗衡、尤世祿從陽城追至澤州,再是高平、長子、屯留,一路追殺,不能立足,逃進了大山,尤世祿已圍了大山,紫金梁是逃無可逃,走投無路了。”說完,李自成咬牙一拳捶在大腿上。(作者注:張宗衡,大寧都司指揮使;尤世祿,寧夏副總兵,其弟尤世威,昌兵總兵)
過天星亦是連連拍桌,直嘆:“可惜可惜,可恨可恨!”
見他“可惜可恨”了半天,再無任何表示,李自成不由問道:“怎么,你坐視不管?”
聞言,過天星瞪大眼,反問李自成:“管?怎么管?”
李自成瞪了過天星半天,搖搖頭,言辭懇切道:“兄弟,咱們不能沒有紫金梁,他要完了,咱這義軍就散了!”
過天星卻是不為所動,他直擺擺手,說道:“我不是說不救,可兄弟你知道張宗衡有多少人馬?咱們的馬軍只有幾千人,官軍卻比咱們多得多,而且還是打老了陣的,咱們過去豈不是去送死?再說這兒離屯留一百多里地,要等到步軍趕去,紫金梁早完了,尤世祿以逸待勞,咱們豈不是自送虎口?”
李自成搖頭說道:“不必跑一百多里。”
“那如何救?”紫金梁他們被圍在一百多里外的屯留,李自成卻說不用跑一百多里就能救人,把過天星搞得糊涂起來。
李自成看了過天星一眼,右手中指往桌上一敲,“打遼州城!”
過天星是越發不明白了,一頭霧水的望著李自成。
李自成向他解釋道:“我不知道尤世祿有多少人馬,但我知道遼州城只有四千守軍,有糧食!打遼州,張宗衡必回救!”
“可那畢竟是座城,還是座大城!只我們兩營人,拿得下么?”過天星有些遲疑,這買賣似乎有點燙手。
“正因為是座大城,四千人才守不住,才好打!我已聯絡了八金剛,他說只要你干,他就干,咱們兩萬人還拿不下四千人?”為了過天星能夠出兵,李自成竭力替他打氣,并且相信自己這招圍魏救趙一定能夠成功。
“八金剛干?”過天星的眼睛亮了起來,八金剛的兵可比他多,要是他肯干,這把握可是大得多了。
李自成毫不遲疑點頭道:“對!”
過天星也不羅唆,當下就應了下來,“好,娘日的,八金剛干了,老子也干!”
李自成、過天星、八金剛趁夜偷襲遼州城,果然一舉成功,張宗衡也果然棄了紫金梁來救遼州。張宗衡奮力撲城,李自成等堅持了兩天兩夜,尤世祿終于從西面架梯登城成功,李自成早已將糧倉搬空,遂放火燒城,開東城門撤走。張宗衡已是筋疲力竭,無力追趕。紫金梁、邢紅狼所部農民軍至此逃脫包圍圈,向高迎祥、張獻忠等部靠攏,指望各營聯在一塊重振聲勢,殊不知一個更大的包圍圈已經向他們罩來。
年輕天子登基后為圖革新,曾經下詔說過,凡遇緊急軍情、災害,無論何時,內閣必須立即奏聞,哪怕深更半夜,也須把他叫醒。因有這道旨意,就藩衛輝的潞王急奏到了內閣后,值班的大學士徐光啟一刻不敢耽擱,派人去叫首輔溫體仁、次輔何如寵等人丑時去叩乾清宮。
深夜驚駕,必是出了大事了,當晚宿在田妃那的崇禎也不敢怠慢,立刻披衣出來。請過圣安,溫體仁遞上奏折,折子右上角有一紅筆畫的圈,中一“急”
“剛接到潞王的急奏,賊寇已到了西山、順德、真定,近在畿輔了!”溫體仁稟完后不敢說話,小心翼翼的站在那等著天子發話。
崇禎也是吃了一驚,接過急報看完,半天沒言語,好一陣才說道:“陜、甘、晉是蕩平了,賊倒是要進了京師了。張宗衡剿賊,剿到朕腳跟兒來了!趕跑了外賊,再讓內賊給圍了?讓朕再來一次京師守衛戰?”
溫體仁還沒想好如何回答,何如寵先開口了:“陛下不必憂煩,這不過是山陜鼠竄過來的流賊。陜、甘、晉能迅速平復,豫、冀也必能迅速掃平,斷不致讓流賊到了天子腳下。”
“流賊?懷慶、彰德、衛輝三府所屬州縣已焚掠一空!這是流賊?”崇禎冷笑連連,前幾月河南還報局勢穩住,流賊不復去年聲勢,不想這才幾個月,三府十幾縣就叫流賊給搶得一干二凈,這讓他如何能不氣。要知道當初聽到河南掃捷,說這斬了多少匪首那收復多少府縣時,他這皇帝可是高興得就差睡不著覺。爾今形勢突變,原先地方報上來已經被官軍剿滅的流賊復起,別說他這年輕天子了,換作凡夫俗子也要氣得嘔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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