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人流,交過禮牌,青蠻堂而皇之的進入了洪家內府,亭橋水榭,古木紅閣,四處張滿了圓潤宴席,并未鋪陳綢帛,便是木桌本身的七仙女舞袖圖紋,便是相得益彰。
青蠻直身而立,站在一棵有著緋紅樹冠的古樹下,仰頭而望,上邊是一片白熒,落雪仍在紛飛,只是卻落不到這院落中,因為在院落之上,已是被人布置上一處足可籠罩整座院落的禁制術法。
觀其形,感其氣,青蠻便已知曉這施術者的手段并不高明,或是還沒有突破至破空境,便是尋常之人,細觀之下,亦能瞧見這禁制的存在。
不過青蠻卻是不知曉,便是這么一道簡單的術法,在洪家人看來卻并不簡單,幾乎整個婚禮之中,便只有這道術法才真是洪家好生折騰了一下,不單洪老太爺親自向家中供奉懇求,還足足靡費了整個洪家上下一年有余的開支。
從一進內府,包括曲興復在內的幾個曲家嫡系,便被請入了中堂內閣,還有幾個并非曲家嫡系的曲家親眷亦是同去了,不過,他們卻是多少身懷修為的“高人”。
至于本是三房長公子的曲一渲,亦是被侍者所邀,不過見那侍者神色,并不如待前些人那般鄭重,本就心有怨隙的曲一渲,更是大為氣岔,當下便擺手說不用,他便就在這兒,那侍者本就是聽從主子的吩咐,主子對于曲一渲這不學無術的紈绔公子并無甚好感,心中亦是不愿邀其入內的,只是礙于情面,方才言語一聲,此刻見曲一渲拒絕,那侍者亦是正中下懷,絲毫沒有強求,告了聲罪,便折身而返了。
“什么東西,連個下人都如此目中無人。”
那侍者還未走遠,身形微微一頓,卻是裝作沒聽見,快步離了去,曲一渲雙目瞪了瞪,見得四處人多,終是沒有再發作,只能暗自嘀咕。
此處乃是內府,曲一渲的幾個跟班兒沒能進來,一時間,曲一渲身旁亦是沒個說話兒的人,眸光一掃,便落在遠處古樹下的青蠻身上,躊躇片刻,還是挪動步子,走了上去。
青蠻正在尋找王鐘的蹤跡,隨意瞥了一眼,卻是見得個意外的身影,見他向自己走來,笑了笑,拱手道:“渲少爺,倒也來得這般早啊。”
曲一渲撇撇嘴,還禮道:“不早了,再晚一會兒,只怕會被這洪家給拒之門外了。”
見他說得氣悶,青蠻只當他還在為數日之前的事介懷,也不與他細下言說下去,抿了抿嘴。
兩人言語了些無關緊要的閑事,青蠻一口一個渲少爺,倒是將曲一渲叫得有些不好意思,若說青蠻是府中下人倒也罷了,他自是欣然接受,可偏生名義上卻是自己大伯的子侄,可與自己同輩兒論交。
“誒,青公子,你與無須如此客氣,咱們亦不是只相識一日兩日了,要么叫我渲公子,要么便直接喚我一渲便是了。”
曲一渲擺擺手,笑道。
青蠻愕然“的確不是相識一日兩日,怎么的亦是有著三,四日了。”他怔了片刻,點頭一笑,“那好,便是渲公子吧。”
曲一渲這才開懷,他這人便是這樣,大大咧咧,誰待他好,他便同此為之,可誰若磕難于他,他也會一直記在心上,便似洪家人一般,所以,對于青蠻,固然有幾分客氣意味兒,但卻因王鐘之故,亦是沒有絲毫敵意了,加之這幾日的相處,雖是言語不多,但也大致知曉青蠻這人不是那般氣勢凌人,耀武揚威之輩,雖然他自己便是這等人,可卻最是看不慣別人同如這般。
曲一渲與青蠻熟稔后,便又吹噓起來他那不凡的見識,從通州五郡,到漠北,宣武,從神仙高人,到南離中州,時不時還能蹦出幾個生僻字眼兒,這在青蠻聽來卻是哭笑不得,好些不盡如實的東西,他亦不道明,卻是隨著曲一渲附和一番,如此一來,曲一渲更是大受鼓勵,從來,除卻他那三個跟班兒,及那青梅竹馬的小妹兒,便無人會靜下心來聽他吹噓,今日,可算是又尋到一人了。
好一會兒,待得舌綻蓮花的曲一渲亦是有些干渴,方才停歇下來,只見青蠻仍是一副聚精會神的模樣,還開口說著,“還有呢?”曲一渲大為感動,上前一步,捉住青蠻的手,熱淚盈眶道:“青兄,想不到世間竟有你這般好學求知之人,你這顆好學不倦的心,讓在下深受感動,我等真乃同道中人,不若就此結為知交可好?”
青蠻抽了抽被曲一渲緊緊握在掌中的手,面色尷尬,咳嗽兩聲,曲一渲仍是不以為意,滿是神色愈發誠摯,青蠻大為汗顏,不由得道:“渲公子,松手,松手,旁下還有人瞧著呢。”
的確,這兩個模樣皆是不俗的年輕后生緊緊將手握在一起,著實令人詫異,頃刻間,亦是有不少人將目光看了過來,似笑非笑的模樣。
曲一渲聞言,大義凜然的踏出一步,“君子之交,昭如日月,焉能顧忌這等世俗淺顯目光。”
青蠻是敗了,答應定會時常與他言論天下之后,曲一渲這才戀戀不舍的收回手來。
“呵呵,青公子,渲少爺,原來你們在這兒,難怪我四處尋望,卻是看不到你們。”
正當時,一道爽朗的笑聲傳來,青蠻側目望去,卻是王鐘一抖衣衫,快步而來。
王鐘遠遠便見得曲一渲與青蠻拉扯著手的模樣,心中雖是詫異,但也未出言詢問,亦是知曉這渲少爺時常便有些出人意料的舉動。可他不問,曲一渲有言語要說,見得王鐘到來,面色更喜,雙臂一伸,這次青蠻早有準備,不著痕跡的一晃,卻是避過了曲一渲伸過來的手,而王鐘顯然沒青蠻這般好運了,亦是一臉驚愕的看向曲一渲。
曲一渲對于沒握住青蠻的手,只當一時失手,沒有在意,握住王鐘的手,動情道:“王兄,你與青兄皆是難能一見的好人,你身手不凡,更是肯仗義相助,而青兄雖是武功不如你,但卻有一顆求知好學的心,你二人皆是我曲一渲的好兄弟,今次,咱們便結為知交,以后相互幫扶。”
曲一渲一舔略干的唇角,豪氣干云道:“放心,只要有我能夠享受的,便絕對不會虧待了二位兄弟。”說著,他雙目望向遠方,向往道:“他日,我等把臂同游,定要游遍這蒼茫天下。”
王鐘額頭亦是滲出了冷汗,還把臂同游,他亦是覺著無數怪異的目光朝此處看來,七尺高的壯碩男兒,亦是浮現出羞愧之意,忙不迭的抽回手,連連訕笑,敷衍道:“是也,是也。”
此際,外院傳來一陣哄鬧,這才將眾人的目光吸引過去,青蠻松下一口氣的同是,亦是凝了凝眉,賓客夾道相迎,正是羽帽紅衣的洪井闌手中牽著一處紅花頭,緩緩行進,在他身后,自然便是鳳冠霞帔的曲昔亭,而原本引領她行路的曲老爺子,此刻亦是退到了一旁,由一個半人高的小女童上前拉著她的手,脆生道:“新娘子,隨我來。”
青蠻略有些神色恍惚,這還是第一次親眼見得這般喜事,在牧野家時雖亦是遇得這般事,但卻無疾而終,其后又波瀾起伏,幾經波折,便是他自己,亦因此與魔道有了關聯。
想起那個眉目如畫,顰眉淡笑的女子,青蠻不由心中沉了沉,眉目不禁緊了緊,曲一渲只是目光灼灼的看著新郎官兒與即將為人妻子的小妹兒,自是沒有注意到青蠻神色,反是遠處一個仆人打扮的老頭瞧著青蠻望了兩眼,悵然一嘆。
“唉,小姐之姿,的確美若天仙,便是那小子,這不過稍許一段光景,便亦是對她動了情。”
瞧得青蠻凝重神色的自然便是曲家忠奴權叔,他整日可在小姐身邊侍候著,自然能夠知曉,自小姐遇到青蠻來,每日口中念叨最多的便是他,再加上前些日出游和手那一幕,饒是沒有張揚,亦是兀自揣測了一番,再見得青蠻此刻模樣,想岔了亦是難免的。
“吉時到,行大禮!”
隨人一聲唱喏,青蠻這才從回憶中回過神兒來,掃眼一望,卻是眾賓客亦隨新郎官兒,新娘子一同進了內堂,那寬敞的門扉此刻亦是涌了個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