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進駐忠武路
“……OLIVE9的管理層報告已經審核完畢，經過實地反問，我們認為這份報告的可信度很高。一周前我們就已經傳達了相應的收購意向，并且要求在保密的情況下盡快完成。買賣協議、信息披露文件、股東協議、要約協議、不可撤銷保證協議就在這里。按照正常情況，我們現在應該已經進入最終收購流程并在媒體上發布聲明，但宋社長遲遲不下決定真的是讓我們很難做。”
顧寰皺著眉頭說道，語氣中卻是沒有半點不耐，仔細去聽甚至還有點苦口婆心的味道。見宋義哲還是沒有半點動容，他不由得嘆了口氣，這就想破口大罵。
OLIVE9是韓國最大的演藝制作公司，擁有一支由影視、動漫制作行業最資深人士組成的優秀核心團隊，在影視制作經營、外景地建設、動漫制作等方面具有豐富的經驗，更是韓國不少大型電影制作公司的指定合作方。
去年OLIVE9因為涉足電影制作行業而遭受巨額赤字，財務狀況一直到今年三月都沒有起色，多家公司發來收購意向，最終新韓廣告因為充足的收購資金而拔得頭籌，收購流程也終于進入到了這最后一步。
顧寰和宋義哲面前各自放著數份文件，只要簽署便錢貨兩清。忙忙碌碌了一個多月就是為了今天這些文件上的數字和訊息確切屬實，但不知道為什么宋義哲卻是把最終簽訂日期一推再推。今天已經是調查有效期的最后一天，如果這些協議再不簽署，那此次的收購計劃要么就宣告失敗，要么就要重頭再來。
會議室中的緊張氣氛源于宋義哲和顧寰的一靜一動，仔細觀察便會發現這里不同于一般影視劇中的會議室，就在房間角落還擺放著一堆攝影器材，而會議室的墻壁上也貼著OLIVE9參與制作的經典動漫形象以及電影海報。在場的十余個西裝男都對這些電影耳熟能詳，OLIVE9參與了‘太極旗飄揚’的戰爭場面制作以及‘漢江怪物’的CG制作，并主導這些場面成為了熒幕上的經典，單單憑借這點，說它是韓國第一演藝制作公司就不為過。
宋義哲依舊不為所動，就好像八竿子都打不出一個屁來，他身邊的一位清算師扶了扶眼鏡，滿頭大汗道：“關于‘夢想演唱會’以及其他一些政府項目的制作合約問題我們還沒有完全解決，顧先生您也應該知道，一旦OLIVE9被收購的消息曝光，這些合約難免會出現問題。我們也是為了你方的利益……”
“我方的利益？！”
顧寰再也按耐不住，一聲大吼讓他身邊的人耳朵都癢癢起來，“這些策劃收購案的律師團隊、你這個財產清算師的日薪、公司大筆資金的閑置，還有我們的時間難道就都不是損失？這已經是最后一天了！今天過去一切都要重新來！”
那財產清算師被吼得一愣，蠕動著嘴唇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房間內這些西服革履的律師和會計師都開始如坐針氈，因為如果收購真的失敗，他們這些天來的努力自然也就白費了。
不單單是電影，OLIVE9在演唱會、綜藝方面的制作團隊也是實力強勁。在外包制度下，OLIVE9的拍攝團隊手中就擁有‘兩天一夜’以及‘無限挑戰’的拍攝合同，這家公司的制作團隊涉及到娛樂圈內的方方面面，也獲得了絕大部分制作公司的認可，在圈內一向是以實力和口碑聞名。
會議室內一片寂靜，氣氛卻好像是劍拔弩張，發泄之后的顧寰呼呼地喘著粗氣，對宋義哲這滾刀肉一般的態度無可奈何。
“宋社長缺錢么？”
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平淡，不帶半點火氣。一群在自家公司內都可以昂頭走路的律師和會計一齊看向顧寰身邊的那個男人，自打收購開始這男人就好像是顧寰的助理，但看顧寰對他的態度卻好像又不全是。
不該問的不問，不該說的不說，對這些職場老鳥來說本分工作才是第一，所以這男人的定位一直都很神秘，一直到他現在冒出這么句驚人之語。
宋義哲抬起頭，看向這貌不驚人的男人，面無表情的問道：“你覺得呢？”
“缺，很缺。”林蔚然的回答特別簡潔。
‘呵’，宋義哲突然輕笑出來，露出額頭上的皺紋，顯得非常疲憊。他拿起自己面前的鋼筆在手中擺弄，把整個房間的人一顆心都吊了起來。他們看看宋義哲，又看向林蔚然，心中已經對他有了期待。
“林先生對金融有關心么？”
“恩，我是金融專業出身，雖然現在從事的工作不同，卻還是有一點關心。”
“那林先生覺得美國還有投資必要么？我在美國那邊有不少資產。”
這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開始閑聊，和收購主題沒有半點關系，但在場的律師和會計師們卻都歡欣鼓舞起來。
收購是什么？是生意！
生意是什么？是交換！
不管是聊天還是談判，只要不是只有一方開腔那生意就有的做。他們期待林蔚然能說點好話，最起碼把宋義哲哄開心了，讓他把字趕緊簽了。
“沒有。”林蔚然的回答依舊簡單，卻把現場一群人的心弄的忐忑起來。
“噢？那請林先生繼續說說。”
“貝爾斯登倒閉前美國評級機構給出的評價是3A級，結果第二天貝爾斯登便宣布倒閉，股價狂瀉至2.8美元，這側面證明美國評級機構給出的評級已經不可信。而他們評價的3A級證券數目是五年前的十三倍，房地產是九倍，評級是美國的金融形象和風向標，如今這個形象崩塌，我覺得美國市場暫時不再具有投資價值。”
說了些自己的見解，林蔚然無視了宋義哲越發暗淡的目光，繼續道：“宋社長缺錢，缺很多錢。即便賣了OLIVE9也不一定能填補上您的漏洞，所以您現在對這家公司只有兩個選擇，要么抱著它和您一起死，要么把它丟出來，讓它活下去。”
刺激，明目張膽的刺激，宋義哲在美國投資失敗的消息在事前就已經被調查出來，如若不然以OLIVE9的實力，虧了兩部電影也不會鬧到要整體出售的程度，會議室內有人看向林蔚然的目光已經像是在看一個瘋子，就好像他故意要搞砸了這次收購一般。
‘啵’地一聲輕響，落在會議室內眾人的耳中如同驚雷，宋義哲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拔出鋼筆，當那第一筆落在合約上，這一幫年薪斐然的律師和會計都被震驚到瞠目結舌。
顧寰這些天來好說歹說都沒讓宋義哲露出半點愿意簽字的模樣，如今這宋義哲只是和這一位聊聊，難道就簽字了？
“在日本殖民的時候這里還叫“本町通”，從那時候起我父親就經常到這里來看電影，之后這里又叫‘忠武路’，我父親就來這里制作電影。不知道林先生知不知道‘春香傳’，那部電影拍攝的時候就是我父親掌鏡……”
宋義哲一邊在合約上簽下名字一邊嘮叨，簽完一份他身邊的精算師就立刻給他遞上另一份，林蔚然知道，如今叫做OLIVE9的韓國第一演藝制作公司當初不過是個小小的攝影棚，發展到如今的規模，足足用了數十年之久。
“……‘太極旗飄揚’、‘實尾島’、‘漢江怪物’，韓國電影的大制作總少不了我們去幫忙。去年我第一次完成了父親的遺愿，用這家公司制作了兩部電影，雖然賠了，但我也很高興……”
簽了三分鐘，宋義哲也說了三分鐘，他臉上始終帶著淡淡的微笑，等在每一份合約上加蓋印章完畢這才抬起頭來，看上去容光煥發，卻像是回光返照。
“我知道新韓收購我們不是因為我們已經有了獨自制作電影的能力，而是因為我們在圈內的其他業務和成熟的拍攝團隊。但我仍然有一件事兒想拜托林制作，不知道您能不能答應。”
“您請說。”林蔚然略一點頭，正襟危坐。
“如果有可能的話，OLIVE9，請一定要用它制作一部賣座的電影。”宋義哲語氣誠懇，或許就是因為太過誠懇，這句話讓他說的就好像是遺言一樣。
林蔚然沒做半點思考，直接認真道：“對不起，我只是負責這次收購的人而已，OLIVE9的管理公司方面還沒有定論，而且發展也要看公司方針。”
宋義哲低頭輕笑，片刻后，難掩遺憾道：“恩，是我的要求太過了。”
他站起身對林蔚然伸出手來，這些天來打生打死的顧寰就這么被他放在一邊不管。林蔚然自然也是站起身來，兩人雙手握在一起，讓滿屋子的人都終于松下了這口氣。
一錘定音。
林蔚然的方法雖然古怪，但結果卻最重要。
完成合同，滿屋子的律師、會計們已經想要拍手祝賀，但因為宋義哲，他們終究還是按捺住滿心的興奮。
忠武路上，送律師們上了車，林蔚然和顧寰這才能說上幾句話。
“其實也沒什么特別，這幾天我資料查了不少，發現CJ給出的條件要比我們好很多，但因為CJ本身的制作團隊就很優秀，所以只是需要OLIVE9在業內的名氣和口碑，如果讓CJ收購，這里大部分的人都要被辭退，宋義哲讓我們收購的原因很簡單，我們不是承諾了員工利益么？”
聽林蔚然把原因說了些，顧寰點點頭，又問道：“那你和他說美國干什么？他在美國的房地產投資賠了錢，需要大筆資金填進去，這個圈內誰不知道？你說美國暫時不再具備投資價值，不就是說他死定了么？”
“就是因為他死定了，要溺死的人才會抓住身邊的一切東西，不管是人還是物品。我不知道宋義哲賠了多少，反正看他的樣子，一個OLIVE9救不了他。”林蔚然回頭看了眼，OLIVE9的燙金牌匾在午后的陽光下閃閃發亮，‘家族誕生’的拍攝團由韓唯依牽線搭橋，也確定在了這家以拍攝實力見長的制作公司，現在看來他和這家公司還真是有些緣分。
今天并非休息日，正值下午，忠武路上卻依舊熱鬧，如果說美國有好萊塢，那韓國就有忠武路，兩者的規模雖然不可同日而語，但象征意義卻完全相同。
林蔚然吸了口氣，緩緩道：“韓國電影平均每部制作費是二十五億，去年上映了一百一十部，總制作費就是二千七百五十億。但你知道它帶動了多少經濟效益么？保守估計就有八兆，是典型的四兩撥千斤。”
顧寰砸了砸嘴，道：“四兩撥千斤？喂，你應該知道公司收購它是為了做什么。盲目投資、擴張導致的產業鏈崩塌，到時候它也留不下，注定要被破產清算。”
的確，收購OLIVE9就是新韓虧損七百億韓元的重要一環，如果按照計劃，這家公司在未來五個月內就會因為新韓的虧損問題被拆分發賣。身在娛樂圈中，林蔚然自然知道忠武路對韓國演員意味著什么。
看著那燙金的美工文字，一雙腳已經站在忠武路上的林蔚然瞇起眼睛，宋義哲、劉在石、金秀路，甚至是鄭恩娜，他們對制作的熱情和夢想源于何處，身處此地的林蔚然似乎也有點感同身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