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鴻嵩同樣在打望著不遠處的宋軍,心中也是充滿了不解,他們總共才六七千人,只有本軍的三成,不在老老實實的呆在鼎山城中,跑到這里來野戰,這不是在送死么?“難道對面那個章甫陽,腦殼讓驢給踢了?”
李鴻嵩是裴侖手下的一員悍將,此戰中邊良群的副手。手下一營重甲jing兵,犀利異常,早先攻東安時僅有的一場硬仗,就是被他拿下的。是邊良群手里的王牌。
邊良群細細打量著宋軍陣列。看他們的陣勢以及所選的作戰地域,可不是哪個白癡就能敲定的。邊良群目光看向宋軍陣營的兩側,左手是一大片茂密的山林,右手是一條河流分流積灌出的小湖泊。在打遭遇戰的時候,也就是現在的這種狀況下,宋軍已經掩好了自己的兩翼。
“咦,不對!”李鴻嵩恍惚中感覺自己似乎錯過去了什么,仔細再看看,是了,飛鳥。山林上空一大群飛鳥這時正在不住的盤旋,就是不見落下。
“有埋伏,將軍。宋軍在山林中有埋伏。”不假思索,李鴻嵩立刻大聲向邊良群稟報,還伸手指向那在空中一圈圈盤旋著的飛鳥群。
邊良群微微的一笑,面上神色卻充滿著“洞察一切,了然于心”的自信,“李將軍,莫讓宋軍給恍了去。”
“他們哪里來的這么多兵馬做埋伏?只不過是在故弄玄虛而已。”邊良群根本不信宋軍在山林里有大軍埋伏下,哈哈大笑一通,他的眼光比李鴻嵩更敏銳,早在第一時間就發現了樹林那的不對,但他并不怎么擔心,因為他自信與自己手中的實力。
而且,還有一點他相信。如果宋軍真在山林里有埋伏,那怎么會這樣毫無顧忌的擺出來呢?
自己兵出金牛關是昨天的事,宋軍要在這里打埋伏,中間一天半的時間絕對夠他們料理山林里那些鳥雀了。可宋軍卻沒這樣做,而是鬧出一個‘山林飛鳥’來,這明顯就是做假嘛。
更重要的一點是,這是正面對決,宋軍戰術再高明也無法彌補雙方實力上的巨大差距。邊良群可不認為七八千宋軍能頂的過自己兩萬重新鼓起士氣的朝廷天兵。邊良群相信,只要自己不犯錯,此戰己軍必勝。
李鴻嵩微微猶豫了少許,最后覺得樹林里面的所謂‘伏兵’,確實該是宋軍在故弄玄虛。因為只要人雙眼仔細的去看看,只要眼神不差,就都能透過綠意新發的樹林看到那里面一個個身披紫色黃邊甲衣的身影,以及他們手中握著的刀槍,還有那一面面黃色戰旗。
這埋伏也太沒水平,太假了吧。
邊良群對此發自內心的笑了,事實上他正是基于這些所能看得到,才做下了最終的判斷——宋軍不過是在弄虛作假罷了。
若在樹林內真的有伏兵,誰會不隱秘再隱秘?那些兵士肯定會隱藏的隱秘無比,讓人看不出一點破綻來。哪里會是眼前的這個樣子?讓人幾乎一眼都能看到。
宋軍中軍,章甫陽提刀立馬。
作為一名“漢將”,他習慣xing的列陣于兵鋒之前,而至于指揮調度,還是算了吧。
“進軍——”令其搖動,章甫陽大聲高喝。
肅穆無聲之中,一千名刀牌手邁開整齊的步伐,踩著微微發熱的地表上滾滾而前,在各級軍官的號令下,以及戰鼓的引導下,一千名刀牌手混若一體,步點清晰,踏走如一。
上千塊手牌分作三列,各自提在己胸前,筑起了三堵冰冷地堅墻。密密麻麻的刀尖從盾牌上方露出來,閃爍著死亡的森冷光輝。
傳令兵再將令旗往前一揮,準備就緒地五百步弓手和五百弩兵各自帶著器具疾步向前,在盾陣的掩護之下迅速排列完畢,一支支閃爍著冰冷殺機的箭簇、弩矢指向了前方——
“咦?怎么怪事連連出?”邊良群定定有神的面容有了一絲波動,怎么回事?宋軍只出動了兩千人,剩下的那些雖然還都可以看得到身影,但由于那一面面旌旗的遮擋,其陣中的確切情形卻是看不清。
邊良群暗嘆了一口氣,對面宋軍將領選擇的這個地點確實很不錯,他們自己一邊靠水,一邊逢林,稍后一些還有山頭可供他們做觀察敵軍軍情的哨位。以宋軍裝備的那種千里鏡的xing能來看,己軍陣內的一切變動怕都瞞不過多方,會被對方摸得一清二楚。
但己軍卻沒有這樣的機會,自己軍后不要說是小山,就連一棵高些的大樹都找不到。
邊良群沉吟了片刻,覺得自己還是要做出一點改變的,要防范一下意外產生。“李將軍,你親率本部軍馬列陣右翼,看死了對面山林。”
“是,將軍。”李鴻嵩當即領命,邊良群這一舉動正好讓他心安。六千重甲jing兵轉頭去了右翼,將大手一揮,依靠本軍大陣迅速做好了半圓形的防御陣勢。
宋軍前軍。
軍司馬譚雄昂立軍前,手持一柄蘸金宣花大斧,他不是開州人士,是全州人。但從軍入伍十余年,一半時間待在宋王麾下,早就忘了全州軍這三個字了。
“周老弟???”譚雄轉頭看向身后的周大偉,他是陣前這一千弓弩兵的統將。
“可以開始了么?”雖然沒有說出聲,可意思譚雄卻是明白的表達出來了。
周大偉悶聲點了點頭,緊了緊手中的大刀,一雙牛眼怒視著對面的太子軍,雷霆炸吼登時從口中爆出。
這一聲暴吼就像是一個信號,陣前的譚雄當即將蘸金宣花斧揚起,沖著前方的太子軍軍陣狠狠一點。“殺——”也是一聲暴喝。
不過兩位統軍司馬表現的雖然暴烈,但他們的手下卻是冷靜如冰,一千刀牌手掩護,五百步弓手彎弓搭箭,五百弩兵跟進。
絲毫不亂,也丁點不慌,沉穩厚重的氣質并不因為人少而削減半分,反而會因為此戰敵我雙軍人數對比的懸殊而顯得更加難能可貴,更加厚重如山。
宋軍的進攻不是由章甫陽發號司令的,而是由陣前的周大偉、譚雄二人自行決定的。因為章甫陽很有自知之明,自己并不擅長指揮。所以在廝殺時就大方的放權給手下軍司馬,讓他們擁有不小的ziyou決斷權力。
就像邊良群的自信滿滿一樣,章甫陽對于此一戰也是充滿了信心,因為己軍那強大的軍備!
“殺——”對面陣中同樣傳出了一聲暴喝,邊良群把手向前一點,麾下兩名校尉謝旌旗、劉珝左右引兵,似一大鉗子一樣夾向宋軍。
與僅僅兩千軍出戰的宋軍相比,兵多將廣的太子軍進軍,聲勢無疑要威猛上許多,號角齊響,戰鼓齊鳴,一步一喝,聲震長天。
嘎吱嘎吱的弓弦緊繃聲中,一張張硬弓被挽成了滿月狀,每一名弓箭手都神情漠然,兩眼微瞇,銳利的目光不帶任何感情地凝視著前方的敵人。
“放箭——”
“咻——”
“咻——”
兩軍越靠越近,當有百步距離之時,兩軍陣中同時響起了各自領軍將領的號叫聲。一聲令下,雙方數千步弓手同時松開右手,弓弦響處,刺耳的銳嘯聲劃破長空。一支支鋒銳的雕翎箭帶著冰寒的殺機,瞬時飛臨兩軍陣營上空,然后像雨點般惡狠狠地扎下——
宋軍并沒有吃虧,雖然對面射來的箭矢是他們射出去的數倍之多,可依靠人數多達一千的刀牌手的掩護,太子軍射落而來的一千多支利箭并沒有給他們造成多大的損傷。
反觀謝、劉二部兵馬,區區五百支利箭確實也不能給數目眾多的他們造成什么恐慌。
靠近,靠近,在靠近——
人力有時盡,再jing銳的步弓手也不可能連續不停的放箭,兩軍相對百余步距離時開始,到相隔三十步時宋軍弩兵出手,嘩嘩落下的箭雨一共下了十五輪之多。箭矢密密麻麻的扎落在陣間和盾牌上,后者變得就是草船借箭后草船一樣。
先前挺立的五百名步弓手此刻已只有寥寥幾十人受到了箭傷,直接送命的更是二十人都不到。他們對于太子軍的殺傷,數目則相應的多出不少。
以幾十名步弓手的傷亡為代價,宋軍收獲巨大,他們的犧牲至少換來了太子軍上千名步弓手短時間內的“歇戰”。兩臂連續開弓,帶來的酸痛感使得這些太子軍弓手短時間內再也無法發揮自身的戰力。
“嘣嘣嘣——”
太子軍手中的盾牌最大限度的抵擋了宋軍的弩箭。非常非常出乎他們的預料,對面的弩箭竟然全都是連弩。
鐵矢縱橫,三十步距離的抵近射擊,太子軍再是有盾牌阻擋,當盾牌都被射穿的時候,一個個也無疑走到了自己生命的結尾。
五百連弩兵大致分做了兩列,前后交叉著,一排排箭矢如雨點一樣潑灑對面,一連五個前后調換,鐵矢都沒有歇過。
近兩千太子軍倒在了宋軍陣前,成排成排的倒下,就像是被收割的麥子一樣。
一刻鐘的激情表演之后,連弩兵退下,兩軍到底是絞殺在了一起。
陣前的廝殺最大限度的遮掩了邊良群的目光,等到左右兩翼各自將消息傳到之后,心中這才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宋軍的連弩兵就算是撤,也該是往后方主陣中撤退啊,怎么向兩翼散開了?還有那些弓手,也是如此,就像是在給什么人讓路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