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西。
“稟大帥,慶襄太守在道前請見!”
三天多些的時間,四天都不到,祝彪已經帶著四五萬騎兵殺到了延西北境,進入到了慶襄地界,只是現在還未曾到慶襄郡城。
“慶襄太守?”祝彪默念了一遍,疑惑道:“難道有什么消息飛鴿送到?”
飛鴿傳書抵不到飛速奔馳的軍中的,但可以準確的飛到各地郡城,然后再有地方官府迅速稟啟軍將。眼下慶襄太守請見,多半就是如此。這些年來領兵打仗,他早已經不是一次兩次遇到了。
“慶襄太守李忱光,見過祝帥!”一個四旬上下,白面有須,身姿修長的中年。
“李大人有禮了。”祝彪正式的會了一禮。不因為別的,只因為祝家老宅還是在慶襄這塊地盤上,六七百祝氏族人還依舊生活在慶縣。
祝彪對于李忱光這個慶襄父母,也要禮讓三分。話說,李忱光去年上任的時候,他還特意命洪叔親來慶襄見禮呢。
“祝帥,麟州田使君飛鴿傳書報道,西玉河一戰趙軍已大敗,烏維馱部長驅直入,正向趙國腹地殺去。”
“趙國有什么說法?”
“趙軍都督趙廉來書請罪,想要大帥啟兵西進,助趙軍剿敵。”
“帥領軍已經馳到了慶襄,難道還要回師麟州不成?可笑!”
于是祝彪過家門而不入,帶著大軍直驅邊關。
連綿起伏,千里蜿蜒的大青川,十七座城堡點綴其中,保護住了延西百姓蒼生百年的平安。也就跟那yin山一樣,分隔開了農耕與游牧兩種明的界限。
望著茫茫草原。這還是祝彪第一次從延西出塞。不過,似乎跟河東、延東沒什么兩樣。
‘西北苦寒’這四個字,是不適宜用于北漢的。
“駕,駕……”人手雙馬,十萬匹戰馬奔馳在綠色的草原,滾滾的馬蹄聲夾帶著凜凜的戾氣,直沖草原深處殺去……
數十萬百姓的血不能白流,千里白地不能白承受,這一切都包裹在兩個字中——報復。血腥的報復。就像當初延東北上,殺戮草原的時候做的那樣。
以牙還牙,以血還血!
祝彪這一次帶兵進入草原,注定又是會掀起一片腥風血雨的。
魯燕兩國邊境。
多少年了,燕國與魯國從來沒有在邊線陳兵列戰。從來沒有真正的動過兵戈,可是現在,變樣了。
當一部高麗軍聯合渤海、黑水夷人、靺鞨等部族,集結了十多萬兵馬開到的時候,不管燕國君臣上下,如何大罵齊魯不爭氣,他們也只能暫緩了北向的攻勢。抽調大軍沿途部署在了燕國與魯國邊境線上的各處戰略重點之地。
孤竹郡。
三萬燕軍與對面四五萬各部聯軍已經對峙五六天了。可燕軍主將,建忠將軍吳懷慶,至今卻還沒搞清楚對面聯軍將領的名號是誰。至于又有什么xing格,有什么戰勛戰例。就更不知曉了。
“不管是何人,膽敢犯我大燕,皆罪無可恕也。”吳懷慶只如此的說道。
可是在一些燕軍中層軍官的心里,對高麗軍還是有所忌憚的。不管齊國是不是因為內訌被破。不管魯國是不是因為國勢衰退到底點被破,反正齊魯是都被高麗軍打敗了。齊國還好一些。那位弒兄囚父遂登上王位的新齊王至少還保住了都城,而腐朽到頂的魯國,簡直像倒塌的多米諾骨牌,呼啦啦的就沒了三分之二國土。千年不變的國度都成了黑水夷人的戰利品。
吳懷慶嘴上很有股子勁道,但誰心底下就真的不把各族聯軍放在眼里呢?
吳懷慶不想真的‘素餐尸位’,可是他派出去那么多的探子細作,就是查不出眼前這部敵軍的底細。對于燕軍來說,東隅各部的兵馬,那實在太陌生太陌生了。他們一百多年來的敵人都只是狄族!
很快的,不等吳懷慶得到自己想得到的東西,四五萬各族聯軍就有了新動靜了。
這ri的吳懷慶堪堪起床,突然左右來報曰:“對面敵軍有大股兵馬出動。”而不到他吃完早飯,就又有人接著來報:“夷將金氏正在城下叫陣!”
吳懷慶聞報趕忙令左右披甲:“取我戰甲兵器,將親自迎敵!”左右親衛急忙幫吳懷慶將戰甲披掛完畢,而后隨其一起出了府邸。城池大門緊閉,門外橫著一支人馬,當前一員大將正是高麗軍人,背后打著‘金’字旗號。
卻說吳懷慶到得城頭,軍中諸將陸續也都趕到。眾人在城頭上打量了外頭一陣,在他麾下做校尉的侄子就出身請戰。
金相權是高麗國內大族子弟,叫陣了半ri,正得意洋洋之時,燕軍打開了城門,里面飛出一將來。
細細打量,但見來人年紀不大,頂多二十歲,赤袍銀甲,手上一桿長戟,而且面目甚是俊朗。
金相權這里還在打量,吳玉介已經高傲的大聲叫道:“蠻夷之徒,膽敢犯我大燕,還不報上名來!”卻是見金相權一張大板子臉,人相貌平平無甚出奇之處,心里下意識的就看輕了幾分。
自己可是大燕吳氏嫡子!
傲然看著金相權,在馬上靜立不動,手上長戟斜斜指地,一股山風吹來便只見披風飛舞煞有氣勢。
對面金相權又何嘗看得起吳玉介,見吳玉介面如冠玉,年紀不大,身子又不甚強壯,亦只道是一無名小將。
yu立下伐燕第一功,便大聲喝道:“我乃大高麗左將軍帳下,部將金相權是也,對面燕將報上名來。”
吳玉介聞言心下尋思:“金相權?這是何人?”他聽說的傳聞里的高麗人物,出現頻率最多的是蓋蘇,左將軍就是權相羅了,也偶爾聽人說起過,可金相權是誰?
無名之輩。也配問他姓名。遂冷笑一聲答道:“無名之輩也配與我答話?喚權相羅出來于我對陣!”
金相權聞言大怒,口喝一聲:“小子忒猖狂,吃我一槍!”拍馬直取吳玉介。
而吳玉介于馬上見金相權一槍刺來,心下不以為意,待得近了身前身子輕輕一讓便躲過了金相權那使了全力的一槍,而后單手一揮手上畫戟,一大好頭顱就騰空而起!
吳玉介能小小年紀就做上軍中校尉,可不僅因為他是吳懷慶的侄子,是燕國吳氏的嫡孫。更因為他小小年歲就練就的一身高超的功夫。
一匹戰馬馱著一無頭尸身直奔出老遠才停下。直到戰馬停下,那無頭尸身這才撲通一聲從馬上跌落下來,斷頸處還兀自望外噴著鮮血。吳懷慶在城頭歡顏一笑,好侄兒,不愧是吳家的子孫。就是爭氣!
而吳玉介一戟斬了金相權心下卻不甚在意。年歲剛剛十九,卻已經有兩年沙場經歷的他,自覺斬一名無名小將和斬一個小兵無甚大區別,除非是與狄人知名的戰將對陣,或是狄人的大人物,否則很難讓他提起興致來。
但是他這一戟斬了金相權卻讓兩軍的反應截然不同。只聽得身后一片喝彩之聲,而且整齊劃一。當是城頭上的吳懷慶等將在指揮著兵士一齊呼喝。
對面高麗軍那邊卻鴉雀無聲。宛若一盆冰水淋頭。想來是戰將被斬而且是不到一合便被削了腦袋,已使其士氣跌落了許多。
連戰連捷,席卷齊魯大地的高麗軍,現在兵鋒是最最鼎盛的時候。如何能忍下這么一口氣?
當下又是一將奔出。提刀大喝道:“敵將休猖狂,且試我手中寶刀利是不利!”
吳玉介聞聲轉頭去瞧,只見來將提大刀奔自己殺奔過來,看那氣勢倒卻是有幾分功夫。奈何依舊入不了他眼。遂撇了撇嘴答道:“你那刀利是不利我卻是不知,不若你以刀削自己一下。且叫我觀上一觀。”充滿戲謔的調笑讓來將更加憤怒,手上又多使了幾分力。大刀劃過一道黑影,直奔吳玉介面門劈來。吳玉介見了冷笑一聲,依舊是單手持戟先一擋便架住了來將手上大刀,隨后手上一使力,畫戟一甩便將來人的大刀帶往一旁,而后一戟奔對方腰間掃了過來。
那高麗來將大刀被帶到了一旁,還如何招架?被吳玉介這一戟結結實實的掃在了腰間。從馬上被掃飛了出去重重的跌落到了地上。幸好吳玉介打中的是戟桿,不然人就被斬成了兩斷了。
吳玉介掃了一眼,見其未死立刻拍馬沖了過去想要一戟結果了他。可高麗軍這里,見吳玉介又是一戟敗了己方大將士氣更跌,此時見了吳玉介拍馬yu斬己將心下更寒。當下就有人一箭射來。
吳玉介豈會被這一箭射中,他往ri的對手可是狄人啊。飛箭剛至,就用畫戟將其撥打一邊,卻是只覺得手上一震,心下當即暗驚:“卻不知是誰人射的此箭?竟震得自己……?”遂抬頭望向高麗軍陣中,就瞧見高麗軍主將動也未動。然后高麗軍陣中又奔出了一虎背熊腰長的甚是雄壯的大將。
一而再的大將被敗,權相羅可不想再而三了。看著奔出的手下第一猛將,心中升起了極度期待。
吳玉介眼睛也甚是亮堂,看這一將就知道是個勁敵,而后事情也確實是如此,跟來將斗在一起,陣陣勁風,四處散溢,百十合過去,他也才是微微占據上風。直至到了一百六七十合,才真正占據優勢。
二百多回合后,畫戟尖鋒差之毫厘的從高麗軍將脖頸前劃過,吳玉介隨即再揮戟一挑,一聲慘叫里一蓬鮮血哧濺,高麗軍將披頭散發撥馬落荒而逃。
吳懷慶早已經做好了準備,當下城門大開,五千燕騎是疾馳而出,背后跟著兩萬燕軍跟隨其后。
權相羅也揮師殺上,可士氣大挫的高麗等部聯軍,哪里抵擋的住氣勢高昂的燕軍,一個多時辰拼斗,部族聯軍就已支撐不住,步步后退。
吳玉介始終沖鋒在前。斬殺著一個個誠惶誠恐的部族聯軍。“前方已無阻礙!眾將士與我沖啊!”聯軍大營近在眼前,敞開的轅門正吞噬著一股股敗退的部族聯軍士兵,吳玉介看到了機會!急催胯下戰馬引著身后兵士直取部族聯軍大寨。
半個時辰后,轅門來不及關閉的部族聯軍大營終于陷入了燕軍的手中,站立不住根腳的部族聯軍并沒有在大營內進行多么激烈的抵抗。可是奇怪的是,丟失了大營的部族聯軍像是知恥而后勇了一樣,在大營外死死的頂住了燕軍繼續的猛攻。連五千jing銳燕騎都有打不動的跡象了。
吳玉介繼續在高呼酣戰,吳懷慶見了卻心下生疑,暗道:“哪有這樣的道理?丟了大營反而更勇猛起來了。”他正尋思。忽有兵士來報:“將軍,營帳中堆了好多干薪柴草啊!”
吳懷慶如墜入了深淵冰窟,大驚忙喝道:“不好,吾中計矣!眾將士快與我退!”奈何他話未落地便聽得寨外左右具是一陣戰鼓響,隨后便見得無數的火箭騰空而起。箭首帶著陣陣濃煙在空中劃出一道道半圓后向寨中疾速落下……
一陣只有不到十萬軍參與的戰斗,卻是一陣意義重大之極的戰斗。這代表著東隅的外族勢力已然威脅到了北隅諸國!且似乎東隅的高麗、黑水夷人、靺鞨等部族,與北隅的胡狄二族,有了勾搭……
自這一戰后,來已經逐漸明朗的北隅戰爭,又有了新的變化!
分割線
北漢,平州東部。
高溏河畔。一個不大的渡口。
齊秋雨立在岸邊,頭戴斗笠,身上已經換了一身半舊的青色布袍,身后馬車原的車廂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輛大大的平板車,楊元峰也頭戴斗笠拎鞭立在一旁。
“令主,看到渡口最右邊的那條尖嘴快船了么,撐船的是兩兄弟。姓胡,是高溏河有名的分人。您坐他們兄弟的船。黃昏時分左右就能趕到安寶集。”
陸路,齊秋雨不能走了,可還有水路,從這兒直接就能到安寶集。雖然速度上要比乘馬車慢上一些,可勝在安全不是?
沖著楊元峰點了點頭,“自己也小心!”齊秋雨大踏步的向著胡家兄弟走去。
“到安寶集?……行行,ri落前保證趕的到,您放心就是!”看到有客上門,胡家老大連忙迎了上來,對齊秋雨提的要求也一口應下。
“那好。”齊秋雨微微一笑,給了他一角碎銀,雖然還不知道費用是多少,但這一角碎銀也是足有一兩重的,看那胡大驚喜萬分的樣子,自然是支付船資綽綽有余的了。“我那兒還有些行李,二位還請稍等一下。”指了指岸邊的板車,齊秋雨很客氣的道。
“老二,來,咱搬行李。”胡大一聲吆喝,再點頭對齊秋雨笑道,“客人船上坐就是,這些包在小的哥倆身上。”跟來的胡二也連連點著頭,顯然是認為理所應當的。
齊秋雨也不在乎胡家哥倆能看出什么來,領著二人來到板車邊。
走到板車處,楊元峰頭上的斗笠已經落下遮住了半邊臉,身上是短衣打扮,手中握著鞭子站在馬頭,真真切切就是一個趕車的,更不會引起人的懷疑。
“哎呦,這位客人,您這箱子……可……真重啊!”
胡大見到齊秋雨已經先一步提起了一口箱子,很輕松的樣子,就也順理成章的以為剩下的箱子也沒什么重量的,卻不想自己伸手一體竟然是動也不動,用盡了全力才提上了一點點,卻根不能持久。跟來的胡二連忙上去幫了自己哥哥一把,倆兄弟合力這才抬了起來。
齊秋雨嘴角一翹,自己手上搬得這口箱子重量比起那一口來可是有增無減的,好幾千兩金銀和一包珠寶呢!回頭向著楊元峰使了個眼色,點了下頭,遂就大步向著小船走去。
楊元峰有他自己的任務,他需要先把馬車處理一下,然后迅速趕去河西……
河西被胡狗狠狠地禍害了一把,人死的太多,流落外地的也太多,正是無量道去落子的好機會。
這些天里,林靖仇等一大批無量道高層,就鉆去北平城附近去了。他齊秋雨去河西落腳,一點都不覺得冒險。
跳上小船,驟然間加劇的重量讓小船上下狠狠地蕩了一下,齊秋雨卻是站得穩穩的,絲毫不見驚亂。對于水和船,他并不陌生,而且以他一身的功夫,也不可能讓快船翻了蓋。
把箱子放在船艙,齊秋雨再次跳上岸,從胡家兄弟手中接過木箱,在二人驚呆的目光中輕身躍上小船,再次鉆入船艙。
這樣的行為顯然是嚇住了胡家兄弟,雖然齊秋雨此刻的外形個子高高的,人也扎實,但如此的神力,讓胡家哥倆不由得想起了安寶集上的一些‘師兄’。
趁著微涼的小風,小船迅速滑出渡口,消失在了淋淋水面上……
“駕……”岸上的楊元峰一甩馬鞭,打了一個響亮的鞭哨,驃黃色的老馬邁著腳步,輕松地拉起板車……
“兩位兄弟常去安寶集,不知道可否聽說過高輝高老教頭?據聞此老就落身在安寶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