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守齋,枯黃的樹葉飄落化作護花泥,寒風習習使得本很肅靜的知守齋,多了幾許的荒涼。
藏書閣號稱知守齋最為重要之處,藏著天下古籍,民間有傳說知守齋的藏書閣中有白日飛升的法訣。雖是有名,但唯有三清祖師的入門弟子可入藏書閣。
丹陽真人是這一代入藏書閣最后一人,她雖然閱讀書冊的速度遠遠超過前面的師兄,但想短時間從藏書閣出來也是不為不容易的事情。
每日除了在藏書閣讀書靜修之外,丹陽真人但凡有空就會到山腰的忘塵亭去,從上向下看好像能見到遠在吳郡的蕭琳。
撲哧,撲哧,有鳥雀飛過劃破空中的聲音,幾片翎羽從空中呈螺旋狀飄落,有一片落在丹陽真人白藍相間的道袍上,丹陽真人――蕭菀略略抬頭,清麗的面容并未因為清修而消瘦,道姑的打扮洗滌去曾經的奢華浮躁,蕭菀眉宇間多了紅塵不曾有過的至純。
蕭菀屈起手指,鳥雀落在她手心上,蕭菀輕輕的撫摸著燕雀的額頭,“琳兒不負我所望,幸伙,你們可還記得琳兒?”
“嘰嘰喳喳,喳喳唧唧。”
燕雀尖尖的小嘴蹭著蕭菀的手心,漆黑的眼眸圓滾滾的轉悠,仿佛再同蕭菀說,怎么會忘記曾經喂過她們的蕭琳?聽到蕭琳的好消息,它們也是很歡喜的。
蕭菀彈了鳥雀的額頭,平靜之極的眸子微起波瀾,揚聲問道:“京城可有消息?”
“回主人的話,淑妃娘娘傳信,朝中再次有冊立皇后的意向,據說司徒貴妃極為欣賞心懷仁慈的祁陽侯夫人。”
“奇談,出自頂級士族。卻極為欣賞唐霓,司徒貴妃相當皇后的心思天下無人不知。莫怪當年不顧司徒家反對執意嫁給齊王為側妃。”
蕭菀嗤之以鼻,用粟米喂食燕雀,篤定的問道:“淑妃娘娘做了什么?”
“娘娘什么都沒做,太子殿下哭倒在皇后的陵寢前,隨后先皇后入太子殿下夢境,次日太子殿下向陛下請辭太子之位,陛下垂憐太子之極,同太子抵足而眠,士族亦不敢再逼陛下冊立司徒貴妃為皇后。”
蕭菀勾起嘴角。同淑妃相比,司徒貴妃道行顯然不夠,司徒貴妃還以為淑妃會用以前的計策?用謀卻不會留下任何的把柄。一切都是太子所為,淑妃永遠是孝穆皇帝最貼心最守本分的女人。
“你去回淑妃娘娘,祁陽侯夫人――唐霓,不用她操心,我會讓她自顧不暇。就沖她敢給琳兒設套。我也不能饒過她,原本我只是針對祁陽侯,如今看起來她不甘寂寞,她做初一,我蕭菀敢做十五,二十!雙倍奉還之。”
蕭琳是蕭菀的逆鱗。犯者非死及傷,同女兒分別的痛苦,對蕭琳的虧欠內疚。蕭菀對唐霓更恨上幾層。
“祁陽侯夫人曾有唐家仙子的雅號,最是慈悲的人,我倒要看看她能不能舍下祁陽侯府那座玉礦成就她慈悲為懷的名聲。即便她想,祁陽侯.”
蕭菀抬起胳膊,放飛了燕雀到空中。打理祁陽侯府十余年,蕭菀很清楚做什么能抓住祁陽侯府的命脈。別看唐霓如今風生水起,順利的接掌祁陽侯府,但沒兩三年的光景,唐霓弄不明白底細。
勛貴之所以迎娶士族女郎為妻,除了保持血統至純之外,亦有對士族女郎主持中饋的信任。正統教養出來頂級士族女郎絕非寒門仙子唐霓可比。
“哪怕你再聰明,再玲瓏剔透,也許將來你會明白其中的根源,但現在你不會懂。”
蕭菀扶著忘塵亭的扶手,微微揚起下顎,合上眸子,琳兒,看娘給你出氣。
將思緒放空,蕭琳含笑喊娘的影子深深的映入蕭菀的心底。停了一會,蕭菀聽見一聲低沉的嘆息,回頭看到身穿青布道蕭三清祖師,“見過師傅。”
“癡兒,癡兒。”
三清祖師眼底一派清明,蕭菀躬身道:“徒兒讓師傅失望,是徒兒之過。”
“之過,卻不是知錯。為師并非有意阻攔你,當為師決定收下你的時候,便有所準備,三月清修,丹陽你心底的執念,癡念尚在,為師可惜了你的資質,如果你可割舍下一切,未嘗不會繼承三清一脈。”
面對有可能成為下一任三清祖師的機會,蕭菀淡然的說道:“子非魚,焉知魚之樂,師傅,弟子有執念,弟子真正舍不得的是蕭琳。”
只要蕭琳在紅塵中,蕭菀做不到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她想成為壓在祁陽侯頭頂上的陰云,便是希望蕭琳一生幸福,如果蕭琳不在.蕭菀椅到荒唐的念頭。
三清祖師無奈的搖頭,腳踏草鞋,道袍翻飛悵然的下山去也,清凈的山間傳送著他蒼老的聲音,“汝繼續去清修苦讀。”
“謹遵師命。”
蕭菀稽首,眉頭微微皺起,師傅去何處?他回來是不是還會問自己?即便師傅問了一萬遍,蕭菀還是今日的答案,這同她清修苦讀沒必然的關系。
向知守齋走時,蕭菀想得最多得還是蕭琳,想她得到的消息,想那場刺殺意外,蕭菀當時差一點破門下山,隨后調查刺的身份,除了查到刺客來自京城之外,竟然一無所獲,會出現這種情況,要不是刺殺李炫奕的幕后黑手背景太深,遠不是如今的蕭菀能比,再有一種情況就是這場刺殺的幕后主使任誰也不會懷疑.
有這樣的人?蕭菀按了按額頭,看書多了嗎?最近怎么總是胡思亂想?
蕭菀再入藏書閣之前,將設計唐霓布置下去。原本她不打算此時用,祁陽侯自詡情深意重,又剛愎自用,即便唐霓如今處置有瑕疵,此時祁陽侯也不會同唐霓怒目相向,讓世人知曉他后悔或者看不上唐霓,在鏡湖冒犯的唐霓。雖然明面上說祁陽侯中計,但無媒無聘的,祁陽侯又將唐霓當做什么?如果不是后來她堅決休夫,不知祁陽侯會出鐘情唐霓多久,但如今好面子的祁陽侯為了名聲著想也會繼續下去。
這一切再蕭菀之前就想過,她不是沒有法子讓唐霓痛苦,不是沒法子讓孝穆皇帝和世家對她補償愧疚,但違背承諾的男人要之何用?
蕭菀不是后悔,只是最為心疼蕭琳,由此她才會格外的惦記懂事的女兒。
“這只是第一次。往后還有的。”
蕭菀走進藏書閣,漆木的門緩緩關上。已經在山下三清道觀的三請祖師對圍在身邊的徒弟感嘆:“天有異象,必有所應。丹陽進一步可成仙,退一步可為禍國妖孽。”
三清觀主吃驚的問道:“師傅可有讓師妹踏破虛空成仙之法?”
“全在她一念之間,看蕭菀之女――蕭琳將來如何。”
三清祖師一抖浮塵,若老神仙的面容上隱約有幾分的期許,蕭琳也不會被蕭菀的光芒掩蓋下去的。
蕭家東苑。李炫奕跳下竹筏,整理了略顯的狼狽的衣服,邁步走進東苑,雖說他目標是蕭琳,但總不能不給蕭居士面子。
“秦王世子殿下。”
“蕭居士。”
李炫奕進門后,竹屋依然低調的奢華。蕭居士一如第一次見衣著鮮艷媚俗,依然僅僅從書卷的上方瞄了李炫奕一眼,李炫奕被蕭居士明了的目光掃過。無法理直氣壯的說找蕭琳,跪坐在一旁挺起脊背,正式嚴肅的跪坐。
蕭居士見他不言語,目光再次放到了書卷上頭,李炫奕等。再等,還等.他雙腿因為跪坐酥麻。咬牙撐著,面對蕭琳的長輩,李炫奕不敢有任何的大意之舉,毛絨團子心眼太小。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蕭居士放下書卷,頗有深意的問道:“你在吳郡遇刺,有何想法?”
李炫奕斷沒想到蕭居士會直接問刺殺的事情,回道:“刺客并非想要我的性命。”
蕭居士嘴角一勾,“還有?”
“我以為許是.士族所為。”
李炫奕自從遇刺之后就一直思考著如何報仇,打算報仇又必須知曉到底是誰動得手。刺客雖然全部自盡,但此刻絕對不是像嘴上說的針對蕭琳。
秦王是大夏國的柱石,李炫奕的地位不比皇子地位低。李炫奕面容冷峻:“幕后主事將本世子當做什么人?以為讓廢了本世子.”
蕭居士冷然的目光看了隱憂憤怒的李炫奕,又掃過他手腕的傷口,“再低一寸,再深一寸,你以為你還能做秦王世子?聽
琳兒說,先是言語相諷。敢問秦王世子殿下,刺客說得正確否?”
李炫奕吶吶不能言,蕭居士接著說:“士族雖有不孝之徒,然秦王世子且忘記了此處是吳郡,天下士族心中的圣地。再數典忘祖,士族亦不會在吳郡針對于你,世子殿下不明白士族。”
“您的意思刺客來自京城?”
蕭居士攏了攏袖口,“如果世子殿下品行無錯,又何必在意刺客的言論?”
李炫奕怒氣消散,臉紅若紅布,蕭居士微笑得說:“士族風流,皇族亦在士族之列,人品風流,行事瀟灑不羈,乃士族根本。莫把貪花好色當風流,任性妄為當瀟灑。”
李炫奕行大禮,“多謝蕭居士教誨,敢問蕭居士蕭琳可平安?”
“安。”
李炫奕聽見這話,站直身體,再次躬身:“懇請蕭居士關照蕭琳,她.很好很好。”
隨后,李炫奕大步向外走,此時他沒任何資本見蕭琳,只要知曉蕭琳平安就好,蕭居士眼看著李炫奕修長的背影,揚聲道:“秦王二子,三子聽說人品才貌出眾,為人中之龍。”
李炫奕身子頓了頓,邁步走出東苑。蕭居士眸光隱晦不明,長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