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南門,幾騎軍將遠遠飛奔而來,值守的門軍領連忙招呼手下弟兄驅散門洞內外的行人,大聲招呼著:“快快快!趙飛虎來了,都別擋道,省得又吃一頓鞭子!”他這邊剛清理完畢,那幾騎軍將已疾奔而入,絲毫不作停留。
“趙飛虎”是霸都騎都指揮使、宣威將軍趙霸的諢號,整個幽州大大有名,說的是他無論說話語氣、行為舉止還是做事方式都狀如猛虎,氣勢甚急、甚猛、甚惡。趙霸對這個諢號也很自得,他手下的士兵便投其所好,都管他叫“飛虎將軍”。
趙霸是前盧臺軍使趙元德的三子,自幼身負勇力,從軍后表現十分搶眼,在老父的關照下一路升至霸都騎虞候。霸都騎是老趙家的核心軍力,盧龍軍南征魏博,霸都騎被汴軍幾乎全殲,老趙家心痛之余,便以留守幽州的趙霸為主,重建這支名震幽燕數十年的鐵騎精銳。趙霸便順理成章成為霸都騎新任的都指揮使。
趙霸在幽州之內從來就是橫著走的主,穿街過巷毫不減速,一路攪擾得雞飛狗跳,集市上果子、煎餅灑了一地,幾個不留心的路人還挨了趙霸幾鞭子。
來到千金一笑樓,趙霸從馬上騰的跳下來,大踏步就往里走,幾個親衛連忙將他騎乘的寶馬紫騮牽到一旁,好生照應著。既然到了這種地方,就無需緊跟護衛了,而且以趙霸的身手,也不需要護衛。
一見到這位常逛窯子的大金主,老鴇立刻喜笑顏開,呼天搶地般迎了上來,束胸的長裙幾乎要墜了下來,在輕薄的縵紗中隱隱露出深深的溝壑。
趙霸咧嘴一笑,胳膊摟住老鴇就往后堂梅字雅間行去,手掌順勢在老鴇胸上使勁捏了幾捏。這老鴇名喚媚娘,雖然不再年輕,但風韻猶存,極為嫵媚,與年輕女子相比,更多了一分熟味。趙霸早就想吃上一嘴,奈何聽說她與衙內有些牽扯,趙霸便不好下手。他倒不是懼怕衙內,老趙家的人從來也沒怕過誰,只是為了個女人而與衙內齷齬便有些不合算了,但趁機揩揩油、占占便宜卻是經常的事。
千金一笑樓四大雅間:梅蘭竹菊,近幾年,梅字雅間幾乎等于衙內的常駐包間,熟識衙內劉守光的人都知道,去衙內府上找他或許會找不到,但是在千金一笑樓梅字雅間,卻經常能碰到這位衙內。尤其是衙內被派駐河間掌兵之后,每次回到幽州,都幾乎住在這里。
轉過幾條綠竹小徑,眼前出現一道半月門,門口站了幾個全身披掛的護軍,媚娘不經意間自趙霸懷中掙脫,帶著他進到里面。
登上一座二層小樓,廳堂中一個滿身錦緞的翩翩公子哥正靜坐案前,正是衙內軍副都指揮使、義兒軍都指揮使、深州兵馬使劉守光。
媚娘將房門掩上退了出去,單留二人在堂內敘話。
兩人相識已久,又有著共同的愛好,早就有了“戰友”之誼。趙霸也不客套,找了個近處坐了下來,桌上已有美酒,他斟滿后一仰脖灌入口中,咂了咂嘴,大笑道:“好酒!”笑聲嗡嗡,在堂上回響不絕。
劉守光對趙霸的大嗓門早已習之如常,微笑道:“這是成德鎮王镕匹夫敬奉的天人醉,三郎既然喜歡,回頭便使人送你一些。”
趙霸也不客氣:“如此就多謝衙內了。”
劉守光又道:“這次找三郎來,有兩件事。”
趙霸道:“衙內便爽利些罷,說了就是。”
劉守光:“呵呵,好吧。其一,上次你托付的那些玩意,已經出手了。”
趙霸忙問:“哦?如此快?誰收的?開價幾何?”
劉守光道:“還能有誰?自然是王镕匹夫了,共得戰馬五百匹、錢三萬貫!”
趙霸大喜,他用非常手段得了幾箱極為珍貴的金銀珠玉,一直苦于無法脫手。這些東西擺放在家里就什么都不是,對于趙霸而言毫無用處。如今能夠換來戰馬和銅錢,幾乎解決了他當前的最大問題。
自去年受命重整霸都騎后,趙霸一直為此事煩憂不已。節度府沒錢,他雄心勃勃提出來的重整計劃幾乎被判了死刑。這事的幕后之手便是眼前的劉守光,兩人的關系為此還冷了一個多月。好不容易盼到節度府為整軍一事松綁,撥付了一千騎兵的籌備款項,他又從老趙家填補了一些,眼看可以征募了,卻發現手上無馬。整個幽州的戰馬都敗在了南征之中,剩下的只能留作**來培育新馬,要等新馬可以騎乘,至少還有兩、三年。
七拼八湊之下,兵員倒是征募了兩千,戰馬卻只有幾百匹,為這事,趙霸郁悶了很久。此刻忽然聽說得了五百匹馬,頓時喜動顏色。那些東西按說是值不了這個價的,因此趙霸幾乎可以肯定,必定是眼前的衙內在其中做了些周旋,甚至說不定還使了些強壓的手段。他越看劉守光越是順眼,去冬之前兩人之間為整軍一事鬧出的不快,早已煙消云散。
暢飲幾盞之后,趙霸又問:“衙內說的第二件事……”
劉守光嘿嘿一笑,那笑容中透著的詭異是趙霸再熟悉不過的了,果然,劉守光輕拍手掌,媚娘推門而入,身后跟著四個輕紗曼妙的女子,不等招呼,直接坐到了兩人身旁。鶯鶯燕語、幽幽唇香,眉眼中的清秀是北地女子中難得一見的,趙霸頓時骨頭都酥了。
果然聽劉守光介紹:“這是某從江南搜羅來的女子,今日方到幽州,咱弟兄便嘗個新鮮……”
不等劉守光說完,趙霸已經摟過一個翻身而上,就在堂上擼了起來。
這般場景兩人之前早就有過無數次,劉守光大笑,一邊飲酒一邊在旁不停夸贊,大致就是“虎威大振”之類的話語云云。
趙霸聽著劉守光的玩笑,盯著一旁眼波流轉的媚娘,胯下力道使得更猛了。
一番胡天胡地之后,趙霸自回城外的霸都騎大營,劉守光則在雅間歇息。每次和女子敦倫之后,劉守光總會覺得身上寒冷,心中空落落的沒邊沒際,這個時候他便總會不由自主想起父親的寵妾羅夫人,渴望躺在羅夫人身邊,在她溫暖的酥胸上踏踏實實睡個好覺。
劉守光越想越意動,見天色尚早,距約見薊門別將張景紹還有些時辰,心里那股渴望再也按捺不住,起身整理好衣裳,出了千金一笑樓,便向節度府趕去。
節度府后宅是劉仁恭的府邸,當然也是劉守光立衙之前的家,回到家中后,他直奔后院而去,找到內宅管家劉茍,急問:“某家大人在否?”
劉茍笑道:“二郎回來了?老爺去了城北衙內軍大營,恐怕須臾間不得回來。”
劉守光大喜,塞了個金錁子到劉茍手心上,劉茍立時眉開眼笑,領著劉守光直奔內宅偏院而去。
……
劉守光心滿意足的從節度府出來,卻見幽州城內有名的潑皮頭子張九生等候在門口,眉頭一皺,淡淡道:“你倒是機靈,竟然在這里堵我。”
劉守光年少時在幽州城內是有名的紈绔,自然識得張九生,當年張九生跟在他身后助拳,鞍前馬后不辭辛勞,為了他和其他大族子弟狠狠打過幾次。后來劉守光年歲大了,出任軍職之后,眼界也開闊了許多,便不欲再和這個幽州城內的潑皮頭子有所瓜葛,每次張九生求見的時候,都被他讓人以各種理由擋駕。不想今日卻在這里堵上了自己,心里著實不爽。
劉守光騎在馬上往千金一笑樓回返,身邊是幾名虎賁護軍相隨,張九生緊跑慢跑的跟隨在側,隔著幾名護軍向劉守光賠笑,只是希望劉守光看在當年的面子上和他單獨說上幾句話。
劉守光知道他必定有事相求,心中早已不耐,正欲讓護軍將其趕走,卻猛然間看見一個年輕女娘正在路邊徘徊,那女娘手挽食籃,神情哀婉、面帶愁容,但不論身段、相貌,以及那份骨子里帶出來的天然素凈,都是這些年里罕見的,可謂絕色矣!
劉守光咽了咽口水,心道莫非今天是某家艷日,怎的運道如此之后,居然看到這般美貌的小娘。當下忍不住下馬上前,搭訕道:“小娘子且慢,看小娘子似有心事,不妨說將出來,無論何事,某必幫你辦得妥妥帖帖……”
這女娘正是蘭兒,她出來已有多時,原本想自己一個人好好想想,卻越想越亂,越想越愁,此刻忽見有人搭訕,連喝斥的心情都沒有,低頭繞開眼前的幾人,準備回家再好好思量。
劉守光望著蘭兒離去的婀娜身姿,呆立半晌,頓時起了念頭,只是不了解這女娘家里情況,心中便猶豫了幾分。在幽州,當街強搶的事情就算以他衙內之尊,也是不敢的。幽州城內軍將世家極多,誰知道這女娘會是哪家女子,若是捅了簍子,別人倒還罷了,自家老爹是絕對不會輕饒的。
可是就放她這么離去……劉守光委實心下不甘。就在一轉眼間,他看到了還在旁邊期期艾艾等候的張九生,忽然笑了,揮揮手將張九生喚了過來:“看見那女娘沒?打聽打聽是哪戶的女子。等這事辦好了,你的事情自然可以提出來。”
張九生忙不迭答應了,立刻跟在了蘭兒身后,兩人一前一后,拐進了東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