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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淳元的離開,讓練歌室里一時間有些尷尬的沉默,沒有了熟悉的人在身旁,金泰妍就像被拋棄的雛鳥,蜷縮著肩膀窩在沙發里,嬌小的身子整個都被厚厚的靠墊埋了起來,握緊茶杯的手,因用力而變得青白,表露著她的膽怯和彷徨。
安俊赫無奈,幸虧這間練歌室不會有外人進來,否則若被人看到她這副樣子,還以為他怎么欺負她了呢!
女孩太怕生了,就算以他的人際交往能力,這時也不知道該和她談些什么,才能緩和這種尷尬的氣氛。想了想,他取過豎在墻角的木吉他,隨手掃了掃弦,清脆、飽滿的聲音,便如夏日河邊楊柳枝椏招展間,微微拂過的清爽涼風,讓人說不出的舒服。
這突然卻不突兀的弦聲,吸引了金泰妍的注意,被黑框眼鏡遮蓋的眼眸,使人無法從那里看到她流露的情緒,但從她稍稍挺起的身體,可以看出她心理的變化。
這是一個對音樂很敏感的孩子。
安俊赫想道,抱著吉他拿過自己的背包,從里面翻出一本筆記本,翻開扉頁,本子上面畫滿了手書的簡譜,筆跡工整,可見筆記本的主人對它的愛護。安俊赫翻了幾頁,找到一段曲譜,不知那曲譜有著怎樣的意義,使他看到的剎那,嘴角就勾起溫暖的笑容。
這一刻,一直悄悄注意著他的金泰妍,心跳忽地砰然。
16歲的她,不知是身體突然的成熟,還是前15年一天天的積累,令她在這個年齡,像是猛地長大了一樣,對世界突然多了許多不同的看法,對男女的區分漸漸也由懵懂轉向清晰,不再如小時那般,可以和男孩子們瘋了一樣的玩耍,可以發脾氣和男孩子們打得鼻青臉腫,頭破血流。開始慢慢明白另一個性別對自己的意義,開始學會收斂性格,也開始憧憬著,某種對她而言似乎很遙遠,又似乎近在咫尺的感情。
但那也只是憧憬而已,就像這個年齡的其它女孩一樣,心緒里那些浪漫的臆想如此完美,又如此陌生,少女們注視著它在心間扎根、萌芽,越來越深的進駐,渴望去靠近去了解,卻又有著莫名的害怕,于是只能悄悄徘徊著,為進退而為難——便如初出巢穴的小兔,好奇、懵懂,也膽怯,一點點風吹草動就會躲起來。
她也是那樣,面前抱著吉他的男生,英俊臉龐上溫柔的笑意,似乎蘊藏著許多故事,吸引著她的好奇心,想要去探索那份未知,卻又感覺危險仿佛隨時徘徊身側,似乎下一刻就會身陷囹圄。如此陌生而激烈的情感,令她的心跳就像擂鼓一樣在胸膛里撞擊,那樣莽撞,讓還脆弱的她驚慌失措,用力攥緊茶杯的手一歪,溫熱的茶水就潑在了身上,深色的牛仔褲頓時暈出一大片難堪的濕痕。
那一剎那,名叫泰妍的女孩窘迫的感覺呼吸都要停滯了。
“沒事吧?”溫和的嗓音,與遞到面前的紙巾,讓泰妍抬起頭。圓圓的臉蛋上布滿紅暈,晶亮的眼睛上方,稀疏的眉毛因為心底的窘迫而耷拉成了八字,那副可愛的樣子,讓安俊赫忍不住就笑了出來。
笑聲令女孩更加沮喪,腮幫子微微鼓起,默默接過紙巾,連謝謝都忘了說,只埋頭使勁兒擦著褲子,像是在發泄心頭的悶氣。
孰不知,她這小學生斗氣般的反應,更令安俊赫忍不住笑意。
“對不起,我不是笑你。”見女孩被自己笑得頭都快低到胸前,安俊赫拍拍額頭,抱歉著解釋道:“你剛才那副樣子,總讓我想起妹妹小時候,她每次和我生氣,也是這樣眉毛耷拉著不說話,只悶頭做自己的事……很久沒看到她再那樣了,有點想念,不好意思啊!”
說罷便是一聲嘆息,現在的妹妹,雖然比夢中同時段的心理情況好很多,可也變得沉默寡言,很多時候,就算他這個哥哥,都不知道她每天眺望遠方,腦袋究竟在想些什么,總是很擔心,卻又無能為力。
他的解釋,讓以為自己被取笑的泰妍感覺心里好受了些,但聽到安俊赫隨后的嘆息,仿佛也被那里面的沉重感染,心情又被陰霾覆蓋。
猶豫了下,她小聲道:“前輩的妹妹……”
安俊赫勉強一笑,“出了些事,一時間也說不清楚,不談這些了,泰妍xi,你學聲樂多久了?”
“……才一個多月,以前自己在家胡亂練過……”泰妍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我很喜歡唱歌。”
說著,她看了眼安俊赫,猶豫著好奇問道:“前輩呢?”
“我?”沒想到她會主動問自己,安俊赫一愣,手中無意識地撥了撥琴弦,側頭想了想,“很久了吧,從小學開始,稀稀拉拉的練過一陣子,也荒廢過一段時間,只有當上練習生才正式努力學習,也不過才一個月。”
“哦……”
泰妍點點頭,又沉默了,似乎剛剛的主動詢問,已經耗光了她的勇氣,只有眼睛還不時從安俊赫懷里的吉他上瞟過,里面蘊藏著某種明亮的神采。
捕捉到她的目光,安俊赫明白了什么,溫和一笑:“會彈吉他?”
泰妍連忙搖頭。
“那……你想學?”
“……”
泰妍緊緊抿著嘴,沒有回答。
但這樣的表現,卻已經足夠安俊赫明白她的心思,他沉吟了下,有點可惜地說道:“可惜你不在漢城住,也不是練習生,不能經常到這里來,不然我倒是可以教你,不只吉他,還有鋼琴,掌握了這兩樣樂器,對你的未來很有幫助。”
也許是女孩剛剛可愛的,與小時妹妹極為相似的表現,觸動了他心底最深處的柔軟地方,他罕見的對一個還比較陌生的人做出這樣的話。
女孩抬頭看著他,目光晶瑩,片刻后又重新垂落,只露出頭發遮蓋不住的側臉,看不清表情,也無從猜測她的想法。
安俊赫暗暗嘆口氣,將那頁曲譜擺在面前,岔開話題道:“泰妍xi,我給你唱首歌吧!”
話音剛落,不等泰妍回答,輕柔的弦聲便撥動起來,先是一段低沉的,帶著淡淡的仿佛心痛的溫柔的傷感旋律,他輕柔的嗓音化作一縷嘆息隨之流瀉而出,只是前奏,便將悲傷的氛圍淋漓盡致地擴展開來,而當那自敘般的歌詞,如絮語般出來的時候,整個世界的聲音都好像消失了,被孤獨與痛苦的安靜所包圍:
深夜下起雨,我又想起你
我在潮濕的記憶深處掙扎
我下定決心說
沒有你我也能好好的生活
可還是做不到
……
i‘m-so-sorry-but-i-love-you都是謊言啊
曾經不懂,現在明白了
你也需要我
but-i-love-you
說著傷人的話的我
不知不覺的失去了你
AhAhAh~
曲子很短,只有數十秒,在真正的作曲家眼中,這還不是一首歌,雖然填了詞,但也只能算半成品。
但就是這短短的十多句,卻將一首歌曲的精華都唱了出來,其中曲子與詞句體現出來的情感,并不比有著完整編曲的歌遜色,這是夢中的安俊赫最喜歡的一段兒曲子,由一個叫IU的女孩翻唱的謊言,不遜于原版的改編,甚至在悲傷的營造上,比原版更強更富有感染力。
當最后一個音符跳躍而過,絲絲顫音漸漸消逝于這小小的空間內,一陣響亮的掌聲忽然打破了安靜的氣氛,還沉浸在旋律中的安俊赫和已經哭出來的金泰妍,聞聲驚醒過來,連忙回頭望向門口,那里,門扉不知何時打開了,鄭淳元和權寶根兩人,站在門外用力鼓掌。
“老師,寶根叔!”安俊赫放下吉他,站起身向兩人招呼道,順便用身體擋住臉上已經涕淚橫流,像小花貓似地金泰妍,在門外兩人看不到的角度,遞給她一張紙巾。
女孩默默接過,不知為什么,這一刻,雖然心臟還是被之前那段旋律傷得揪痛,卻又有另一種情感浮了上來,是一種好像喝了溫水般,直暖到心底的感動。
安俊赫不知道女孩的心緒,他只是靜靜地看著門外的鄭淳元和權寶根,猜測著他們怎么走到一起了。
“俊赫啊,你這小子……”又使勁兒拍了幾個響亮的巴掌,權寶根邊搖頭,邊嘆息著,語氣里是掩飾不住的贊嘆和得意,上前來一把抱住安俊赫,用力揉了揉,隨后又忙急聲問道:“剛剛那段兒,是你寫的嗎?”
安俊赫隱蔽地皺了皺眉,這首謊言,其實他是不想被權寶根,或者公司里的人知道的,當然不是對抄襲感覺不好意思、內疚之類,而是這個版本的謊言,本身只有這么一段,如果被公司知道,讓他把它作成一整首歌,現在才剛開始學習作曲的他,哪有那個能力,而原版歌曲雖然完整,他卻不想拿出來——因為那樣的話,這首更適合組合演繹的歌,肯定要被公司拿走。
原本以為給泰妍唱一下沒什么關系,就算被鄭淳元聽到也無礙,哪曉得權寶根居然在這個時候跑來了。
他暗暗嘆口氣,還是點頭道:“嗯,以前作的,一直沒有完成。”
“沒有完成沒關系。”權寶根激動的原地轉來轉去,突然用力一拍巴掌,一拉安俊赫,“走,跟我去見社長,我要重新給你安排課程,現在的進度太慢了!”
說著他拉起安俊赫轉身就走,臨出門前見到一直怔怔呆在那里的鄭淳元,才像是想起什么,急促地說道:“俊赫啊,以后就由鄭淳元老師負責教導你聲樂,鄭老師教導實力很強的……鄭老師,今天的課程先放一放,等我重新安排好我們俊赫的課程,再通知你,今天就先這樣吧。”
被他一席話驚醒的鄭淳元,連忙點頭:“是,我知道了。”
看著權寶根拉著安俊赫匆匆離去,鄭淳元又愣了會兒,也不曉得心里幻想到了什么,突然樂起來,臉上的皺紋都笑平了。
也難怪他高興,雖說他本就看好安俊赫,還和李老師商量,把教導安俊赫的工作接過來,但那也只是憑借公司對安俊赫的看重,認為他有那個潛力,這個舉動中包含太多的賭·博因素。
可現在看來,安俊赫似乎不只有潛力那么簡單。
做老師的,誰不想教出一個有成就的學生?
想著,他勉強按捺住心底的驚喜,向屋內招呼道:“泰妍,我們走吧!”既然今天的課程取消,他也就沒必要留在這里,畢竟他不是公司員工,只是公司旗下一個學校的老師而已,按照規定是不能多停留的。
里面泰妍答應一聲,卻磨蹭了好久才出來,見到他也沒抬頭,垂首跟在他身后,一聲不吭。
女孩的異樣,還沉浸在驚喜中的鄭淳元開始還沒發現,直到出了公司,他問泰妍是現在讓她爸爸來接她回去,還是跟他回學校上課,結果叫了好幾聲,泰妍才反應過來,但整個人依舊精神很恍惚的樣子,才擔心起來:“泰妍啊,怎么了?身體不舒服嗎?”
也許他為人功利了點兒,不過身處這個社會,誰不是為了名利拼搏呢?至少作為老師,他還算合格,對泰妍這個他收下的學生頗是關懷備至。
“沒有,老師,我沒事……”
女孩帶有軟軟的全北口音的話,透著她心底的猶豫,鄭淳元溫聲道:“泰妍,到底怎么了?跟老師說說,是不是有什么為難的事?”
雖說相處的時間不長,但他也算是很了解自己這個學生了,女孩是一個矛盾體,一方面內向孤僻,沉默寡言的性格使她總是給自己施加很多壓力,不懂得傾訴發泄,另一方面又很堅強倔強,下了某個決定就會去努力做到,否則,她也不會從全州那么遠的地方,利用課余時間跑到這里來學聲樂,要知道,她家人并不贊成她這個想法,卻對她的堅持無能為力。
聽著他溫和的聲音,泰妍猶豫許久,某一刻,回首望著身后那棟自己剛走出來的,其貌不揚的小樓,閃爍的目光突然堅定下來:
“老師……我想當練習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