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里,安俊赫抱著吉他,將之前在練歌室唱過的那段謊言又重復一遍,一曲罷了,呢喃的旋律仿佛還在室內回蕩,他放下懷中的吉他,以禮貌的態度躬身立在辦公桌前。
桌后,抱肩側坐的李秀滿,面無表情,讓人看不出他的想法。
“你先回去吧!”
沉默許久,李秀滿終于開口,卻沒有給出任何評價,只是這樣漠然地吩咐著。安俊赫卻不在意,他保持著嘴角的微笑,再次鞠躬后緩步離開,一舉一動禮貌謙和,挑不出半點毛病。
但對權寶根而言,此時在心里卻忽然竄起一個荒謬的念頭:安俊赫和李秀滿太像了!
當然不是長的像,也不是習慣、性情等等,而是某種更深層次的內在。
以前除了那次選拔,兩人基本再沒像今天這樣近距離同處過,所以他一直沒有注意到,直到今天。
李秀滿性格暴躁,怒時如疾風驟雨,平時的狀態下多是木著一張臉,整個人冷冰冰的。而安俊赫卻與他恰恰相反,為人很謙和、溫潤,極有耐心,就像一潭秋泓,包容了一切,有著飽滿的色彩與朝陽也似的淡淡暖意,令與他相處的人如沐春風。
這樣兩個截然不同的人,本來是不可能被人聯想到他們有什么相似之處,但也許是對兩人都熟悉了,權寶根卻覺得,他們的內在很像。
那是一種無論情緒如何,都保持著用冷靜的目光去看待外界的理智,是一種無論包裹在外的表情如何變幻,心底最深處,最核心的部位,都是一抹寒冰般的冷酷與無情。
“……我是不是喝多了?”
念頭從腦海里浮起的剎那,權寶根就狠狠搖頭將它們驅散,要說李秀滿冷酷無情他不意外,因為李秀滿在娛樂圈、商場摸爬滾打幾十年,什么都經歷過,早已學會了讓自己不被感情左右,而安俊赫……一個孩子而已,怎么可能?
他想著,強迫自己壓下心頭的荒謬感,向李秀滿鞠了一躬,就準備和安俊赫一起離開。
老實說,他心里其實是有點難過的,發現安俊赫居然有作曲能力,而且寫的那段曲子質量極高,著實讓他驚喜欲狂,迫不及待的就想讓李秀滿知道,就像考了好成績的小孩子,總是忍不住向父母展示著自己的驕傲。
但李秀滿的反應卻迎頭潑了他一盆冷水。
他不知道社長的想法,心里又是忐忑又是失落,神情恍惚地走了好一會兒,才發現自己身處在一條走廊里,原本在他前面的安俊赫,早就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他拉住一個路過的工作人員,詢問一番,才知道安俊赫去看望在醫務室的樸正洙了。
反應過來的權寶根,苦笑一聲,有時他都不知道該怎么說安俊赫那小子。若說他不懂人情世故,當然不可能,但若要說他懂,卻從未見他在公司高層面前爭取過什么,也不為外界所動搖,每天就是埋頭練習舞蹈和唱功,今天這種事若發生在其他練習生身上,恐怕早就慌亂失措,茶飯不香,他倒好,還有心情去探望別人。
仔細想想,自己之前覺得他和李秀滿社長很像,也許就是因為他這種淡薄的態度?
可淡薄到這種程度也太夸張了些,和他一比,倒顯得自己太不淡定了。
不提權寶根的種種糾結,安俊赫趕到醫務室的時候,休息間那張簡單的病床上,樸正洙已經睡著了,李赫宰與金英云兩人陪在旁邊,低聲聊著什么,見他進來,金英云下意識起身,要把椅子讓給安俊赫,這樣的反應令旁邊的李赫宰摸不著頭腦,不曉得英云什么時候和安俊赫關系那么好了。
“不用了英云哥。”攔下熱情的金英云,安俊赫看了看病床上,樸正洙安詳的睡顏,“我只是來看看,對了,醫生怎么說?”
“正洙哥這是老毛病了,醫生也只是讓休息保暖,緩解一下。”提起樸正洙的病情,李赫宰情緒便低落下來,四人中,他和樸正洙感情最深,連練習過后回家都往往一起走,現在樸正洙這副樣子,他才是最擔心的那個。
安俊赫拍拍他肩膀,沒再提這個話題,否則不但李赫宰心情不好,旁邊的金英云說不定又要再鉆牛角尖。
不動聲色地轉移開話題,陪兩人又聊了會兒,安俊赫便告辭離開,舞蹈課夭折,聲樂課也因為意外而中止,算是難得有了一下午可支配的空閑時間,出了公司,安俊赫到附近一家超市買了些食材,鼓鼓一大包,費力抱著步行向家走去。
英俊表哥還在國外為他在大豆期貨市場抄刀,時進5月,若未來沒有什么變化,比如突然的災害之類,大豆就快要第一次降到低點了,隨著時間的漸進,為了保險起見,樸英俊在安俊赫的授意下,開始逐步拋出手中的合約,一筆筆資金開始匯入離岸銀行的匿名賬戶里。
一個星期前,他便抽出100萬美元轉入境內,在江·南區購入了一套30坪的普通公寓房。04年漢城的房價高漲趨勢便初現端倪,特別是繁榮的江·南區,報紙上很多人已經開始呼吁政府繼續加大遏制力度,但安俊赫知道,以后兩年政府對此也無力控制,雖然出臺了房產稅,可并沒有起到應有的效果,甚至進一步催發了樓市的火熱,使其越演越烈,及至2006年,房價恐怖的增長速度,使整個韓國都開始膽戰心驚,害怕重蹈RB90年代泡沫破滅的覆轍。
不過這些和安俊赫無關,他不會為買不起房的人擔憂,也不會炒樓發財——事實上,從明年開始,任何涉入樓市的人都要做好虧得血本無歸的心理準備。
新家離公司不遠,步行也只要20多分鐘,趕到家的時候,剛午休過的智秀已經起來了,正坐在床上看電視,請來的護理師在給她按摩雙腿。
聽到門聲,智秀轉頭望來,驚訝道:“哥?”
“今天休息,在那邊沒什么事,我就提前回來了。”知道她想問什么的安俊赫,稍微解釋了一句,便不在提,將買來的食材放進廚房,邊取出手機充電,邊說道:“難得有閑時間,哥給你做頓好吃的……美善姐晚上也留下來一起用飯吧,最近太麻煩您了。”
美善姐便是他請來的護理師,一個相貌普通的年輕女人,原本在一家療養院工作,一個星期前被安俊赫高價挖了過來,也許是安俊赫挖她的那天,揮舞鈔票的行為太過干脆霸氣,使她一直對這個年少的小老板頗有敬畏心理,聞言靦腆一笑:“不了,家里還有孩子要照顧。”
正說著話,剛插上充電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安俊赫皺眉看了看顯示的號碼,拿起手機邊接通邊向陽臺走去,臥室里的智秀,只隱約聽到哥哥低聲在問:“……怎么現在打電話過來……”
然后就是距離漸遠傳來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