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是誰?”周鑫眼睛一亮,不等寧世泊詢問,他就先問出口了。
“小的不認識。”鄭黎搖頭,于是周鑫也失笑了,搖頭道:“是,我糊涂了,你是沈家搬過來之后才提拔上來的,哪里見過宮里的人?”一面說著,寧徹宣和沈千城沈千越早已經接了出去,須臾間領著貝殼子過來,周鑫看了寧世泊一眼,耳聽得貝殼子正拜見他,便哈哈一笑道:“如何?我說寧大人是要高升的,父皇竟然派了你過來。”
貝殼子忙笑道:“王爺說笑了,奴才只是來傳皇上口諭,讓寧大人明日早朝后御書房覲見。并不知道什么高升不高升的事兒。”雖這樣說,面上卻笑嘻嘻的,于是周鑫和寧纖碧心里就有數了。
寧世泊自然也看出貝殼子的表情很友善,不由得心里驚訝,暗道真有這樣好事兒?我替廢太子鳴不平,皇上不但不惱,還要升我的官?這……這怎么可能呢?怎么聽怎么都像是做夢好不好?還是做白日夢。
然而事情卻由不得他不信,第二天,消息傳來,寧世泊接任吏部尚書,原本的吏部尚書外放云南,做云南總督。
一個二品外官回京述職后,做了一品,這不是什么稀奇事,但一下子就做到一部尚書,那就很要費些心思琢磨琢磨了,尤其做的還是吏部尚書這一職位。而原本的吏部尚書外放成為一省總督,雖是二品,卻也是正常的,然而竟然是去了云南那么個又窮又亂的地方,這已經不等于是外放,而基本上形同于流放了。
皇上此舉一出,舉朝震驚。然而還不等周謹等人反應過來。圣命便一道接一道的傳了下來。
首先是官員大考核。
大慶朝的官員考核制度,乃是三年一考,原本就該在今年夏天的時候舉行,然而周銘就好像是忘了這件事一般,其他臣子們也都正忙著向六王爺這里靠,更不愿意在官場上有震動,因此竟無人提醒,只當是皇帝有心要在這個時候施恩。卻沒料到,原來皇帝不是有意施恩,而是故意的就要等在這個時候發動。
考核之后。自然就是官員的調動。而這其中,最穩定的便是軍方勢力,只有一個大變動。那就是:原本已經被貶為副將的江老元帥重新封帥,統領三軍。而京城外京畿大營和御林軍的中堅力量,一直都是皇帝的親信勢力,所以沒有變動。也是直到此時,周謹才赫然發現:雖然這一年多來皇帝對太子的勢力大加打壓。而一些重要的官職例如九門提督等都相繼落在了他的親信手里,然而這其中,從沒有軍方的勢力更迭,最最重要的軍方,始終是把握在皇帝自己手里,又或者說。把握在太子的手里,畢竟沈千山就算是被圈禁了,他在軍中的勢力和聲望。皇帝可是從來沒有打壓過。
要是到這個時候還看不出不對勁兒來,周謹也不可能暗中經營出這樣一股勢力,甚至連沈茂都束手無策了。只是看穿了也沒用,因為太快,一切都太快了。從寧世泊任吏部尚書開始,這一場反撲就是以比閃點還快的節奏展開。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以至于還不等他反應過來做出應對,己方的心腹勢力已經一個接一個的落馬。
原來我是如此渺小。原來之前的一切不過是假象,鏡花水月般的美好幻想。
這是周謹心中此時的唯一想法:他曾經那么得意高興的以為朝廷勢力已盡在掌握,那么熱切的以為儲君之位唾手可得。誰料一朝夢醒,他才明白這一切不過是他親愛的父皇吹出的一個肥皂泡,那些所謂的得勢,在皇帝勢力的反撲之下,脆弱的不堪一擊,而皇帝的勢力當中,之前不乏倒向自己的官員,當時他還得意說天下英雄盡入我手。如今才知道,那些人,真正效忠的乃是父皇,他們混進了自己的勢力當中,最終成為瓦解自己勢力的一柄尖刀。
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周謹簡直不敢相信,他甚至怎么也想不出這一切怎么就會發展到這個地步?感覺不過是一夜之間,天就猛地變了。他去求見皇帝,想問問清楚,得到的答復卻是:“皇帝在坤寧宮中,不見任何人。”
坤寧宮?
周謹有一瞬間的恍惚,然后他整個人忽然就像醍醐灌頂一般的清醒了明白了:是啊,這種時候,皇帝當然要去安慰皇后了,自己完了,太子之位,恐怕很快就會回到三哥手中吧?原來他和母親都錯了,原來一直以來,父皇最愛的,始終是那個表面上不受寵,但皇后地位卻不可動搖的女人和她生出來的兒子。
周謹不自禁便想起了那座太子府,那飽含著皇帝父愛和心血的太子府,他狂笑著離去:天真,是自己太天真了,怎么可能會相信父皇竟然對太子起了猜忌之心?父皇是那么鐘愛他的那個兒子,是那么滿意他的繼位人,自己怎么會天真的相信父皇會因為一些子虛烏有的誣陷污蔑就真的對太子起了疑心?是他太天真了,他看錯了他的父皇,他的父皇和別的皇帝都不一樣,其他皇帝都首先是君,其次才是父。可自己的父皇,他首先是父,其次才是君,呵呵,做了對方將近二十年的兒子,他竟是連這一點都沒看出來,難怪會輸,會輸得這么慘。
就好像寧纖碧當日說的,寧世泊那道折子,遠遠不是什么狂風暴雨,多說也就是山雨欲來前的那縷清風而已。然而,當此刻的狂風暴雨終于如她預料般的展開時,卻還是有一件事出乎了她的意料:皇帝并沒有在這個清除明王黨的關鍵時刻放沈蔚和沈茂以及沈千山出宗人府。
不但沒放人,甚至就連寧纖碧托周鑫向皇帝傳的請見信兒都被駁了回來,理由是:圈禁當中,任何人不得探望,這是規矩,否則何來圈禁之說?
寧纖碧一個沒忍住,差點兒都罵娘了:尼瑪這會兒知道是圈禁當中不許探望了?去看一看就成何來圈禁之說了?那之前呢?之前我去探了兩次算什么?皇帝你就算是敷衍,也要找個好理由吧?有你這么自相矛盾的嗎?你是皇帝啊,你不能這么不要臉好伐?
難道,皇上雖然對太子是拳拳父愛之心,但對沈家,卻是真的猜忌了嗎?所以皇后和太子已經等來了云開見日的好時候,但沈家卻仍是在深淵當中,看上去沒有一點希望。
不但是寧纖碧這樣想,大長公主和唐王妃薛夫人也都是這樣想,兩人之前那些日子里的淡定從容此時全都消失了,在大長公主面前哭著道:“早知今日,當初就不該為皇家賣命,嘔心瀝血的,真是差點兒將老命都搭進去,就換來這么一個結果。”
面對兒媳婦的埋怨,大長公主又能說什么呢?這件事終歸是自己的侄子做的太不地道,自己的兒子啊,哪有可能尾大不掉仗勢橫行?若太子登基,他們一定會成為太子最大的助力,可那個皇帝侄兒竟然連這個機會都不肯給他們,果然自古君王總是最無情的,對于他的兒子他有父愛,但是對于功高震主的臣子,哪怕是他的親人,哪怕這幾個臣子功在社稷,哪怕他們從來都是小心翼翼不橫行霸道,也終究是不能見容于皇帝。
所以大長公主沒有訓斥兩個兒媳婦,老實說,她心里憋著的這股火比兩個媳婦還厲害呢。可老太太性子剛強啊,所以就算是憋著火,也只是憋著不說話:皇帝你無情無義是不是?好啊,我就等著看,看看你是不是能活到七老八十?到了我的外孫子即位之后,我就不信他也這樣無情無義,要把他舅舅和表弟圈在宗人府里一輩子等死,我就等著看。
大長公主心里是這樣想著的,然而別人可不這樣想,例如坤寧宮里的皇后。
這些日子,大概是為了對之前的冷落做補償,皇帝在皇后面前,可謂是打疊起千百樣的柔腸,明明都老夫老妻了,還像年輕人似的,每天都有一個討好的小手段,這是皇帝啊,卻像是鄰家的愣頭青討好自己喜歡的女孩子一般,有人情味的都讓皇后快忘了自己的身份,行動越發像鄰家女子了。
例如現在,這鄰家皇后就很不高興的看著皇帝,問他打算什么時候將自己的哥哥們和侄子放出來。若是從前,即便擔心家人,皇后在皇上面前也是小心翼翼的試探著,軟語懇求,哪里像是現在般的淺嗔薄怒?這看在皇帝眼里,倒覺著別具一股風情。
“別急,難道你也以為朕是那狠心無情的君王嗎?”皇帝微微笑著,一面剝了瓣桔子遞給皇后:“之所以沒放出來,一是目前局面尚在掌握之中;二來嘛……”皇上說到這里,微微頓了一下,方看著皇后笑道:“朕總要留給咱們的兒子一些施恩機會不是?所以啊,放他們出來這件事,就讓謙兒去做吧,當初朕蠻不講理的就抄了沈家,如今出爾反爾也挺不好意思的,索性就把這個壞人做到底。”
吼吼吼,筒子們不努力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