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有反射的雪光,大殿內的光線極弱,對方又可以用內力把呼吸逼到最緩,安久的形勢十分不妙。
暗中,她緩緩松開弓,但是箭在弦上的姿勢并未改變,一根手指卻勾住了綁在手臂上的弩機懸刀,全神貫注的感受那個人的存在。
殺手對于危險有著敏銳的直覺,但僅憑這一點,無法判斷出那人的具體位置。
安久感覺到那人大概已經靠近三丈以內了,或許是因為沒有把握一擊必殺,所以暫時還未出手。
安久腦海中飛快的思索那個人可能選擇哪個偷襲方位。
殿內東西兩側都有放置羅漢的高臺,不知南北是否也有,如果有,那么對手可能會攀到羅漢身上,那個高度才能夠確保看見她,若沒有,對方多半會像她一樣借助房梁。
一直不曾出聲的梅久忽然道,“這邊沒有羅漢。”
安久聽她說的篤定,便沒有詢問,當下動作一晃,她原是隱藏在柱子的投影中,這么一動,立刻便露了影子。
幽暗之中,安久的耳朵中捕捉到輕微的破風聲。
她借著慣性之勢翻身上房梁,就在起身的同時扣動了弩機。
十幾枚銀針從她脫落的的帽兜上穿過,定在了對面的柱子上!
于此同時,屋內傳來一聲巨響。
梅久躲在安久精神力的保護下感到很安全,在這種沒有直面敵人的情況下,她只需要盡量的放松自己,不妨礙安久行動即可。
安久換了個位置,推開門頂的窄窗,迅速翻身進去。
屋內光線比外面一下子暗了許多,但對安久來說還不算太遭。
她看見地面上躺在一個人,直接扣動弩機射出兩箭。
聽見對方悶哼一聲。安久躲在西墻最邊角的一尊羅漢后面,待感覺不到生命氣息才閃身出來。
她拔出兩根弩箭,用箭頭撥弄,在對方懷里找出地圖,就著微光看了一眼。
是和梅亭瑗那副相同的圖,正好與她手中湊成一整幅!她用帕子包起來揣進兜里。
“你殺了他?”梅久從震驚中回過神。
“沒有。”安久道。
“你明明殺了他!”梅久顫聲道。她分明看見那人身中三箭,其中有一箭直穿咽喉。
“看見了還問什么,不樂意就給我滾!”安久冷冷道。
梅久哀求道,“我們不能找個地方躲一躲嗎?反正只要活著出去就行了啊,不要殺人。”
安久原打算無論她說什么都不予理會。但聽她這樣說,忍不住質問道,“你的意思是,讓你娘在控鶴軍里自生自滅?你不管了?”
也許是同樣的母愛喚醒了安久藏在內心深處的一點點感情,因此十分炕慣梅久這種心態。
“我……”梅久無可躲避,“我怎能不擔憂我娘!”
“所以你的擔憂就只是在心里想想?”安久一邊警惕的防備有人來襲,一邊再次質問梅久。
梅久無言以對,她很清楚,不進控鶴軍就只能在心里想想了。但如果要進去,不殺人怎么能行?
“天書殘卷和冰晶匣子有利于提高內功,我必須得到。”安久道。她其實對自己的未來也很茫然,可是只要有一個目標。她就會堅持不懈的完成。
“我們只尋東西,不殺人,不行嗎……”梅久聲音微弱,似是在說給自己聽。
她不想將來自己變成一個雙手染滿鮮血的屠夫。也抗拒變成像安久一樣不近人情。她怕將來找到娘的時候,卻忘記了親情。
后殿的打斗也已經停止。
安久趕上他們。
梅亭君防備的盯著她。
安久道,“是我。”
幾人同時吁了口氣。
“不宜久留。先出去再說。”梅亭竹道。
一行人出了大雄寶殿,梅亭瑗問道,“有我們現在有幾份圖了?”
梅亭竹放出內力,感覺周圍并沒有人,便道,“應該有三份完整的了。”
在黑暗中殺人,沒有太大的視覺沖擊力,而且那兩人主要都是梅亭竹所殺,梅亭瑗便覺得搶別人的地圖很容易,于是興致勃勃的道,“那我們再去搶兩份吧!”
梅亭竹當頭給她潑了一盆冷水,“這五個人武功均只有四階,又不算特別精通暗器和毒,就算如此,若不是十四娘射殺了三個,你以為我們被伏擊之下能有勝算?”
經她一提醒,幾人才突然意識到,一共五個伏擊者,竟然被安久一人解決了半數以上!
“你真的沒有內力?”梅亭瑗疑道。
安久未回話。
梅亭瑗哼了一聲便沒有再說什么。
他們五個人因占了梅氏名頭的便宜,一路上沒人敢貿然襲擊,算是及早到達大雄寶殿的人,之前通過的隊伍約莫都及早去尋找天書殘卷了,畢竟先下手為強,能找著一個算一個。埋伏在殿中的這一隊人運氣簡直背到家了,看情況,他們五個人拿了同樣的圖,于是藏在必經之路上,準備在大批人還未到達之前伏擊獨行者,誰想搶了四幅圖,竟然沒有一個能與他們的殘圖對上!著急之下才豁出去伏擊組隊者。
如此一對比,眾人立即覺得自己今日幸運至極。
梅亭竹拿出三幅圖拼湊在一起,“先尋這個吧,在最外圍,倘若已經被其他人得手,我們就繼續深入,尋第二幅圖上的東西。”
眾人沒有異議。
穿過大雄寶殿之后的路途越來越窄,到最后竟是一座從陡峭山體上環繞而過的棧道。
“小心些,這里容易遭埋伏。”梅亭君在前面打頭陣,無論有多危險,這里是必經之路。
山間霧靄沉沉,從正門看時這山分明不高,甚至能看見后面直指天空的塔尖,然而從棧道上卻一眼望不到底,仿佛下面有百丈不止。
棧道邊上防護的鐵鏈生了一層厚厚的銹。腳底下木板吱呀作響。
這時候再次體現了內力的重要性!前面四個人用輕功走的分外輕松,安久倒也不吃力,就是要憂心隨時可能掉下去。
梅亭君感覺到腳下晃動的棧道,問道,“你一點內力都沒有嗎?”
“能感覺到一點,但是我不會用。”安久自覺的回答。
梅亭君道,“集中精神力,排除雜念,感覺丹田中的內力,用精神力控制它進入四肢百骸……”
安久隨著他的話。感覺到自己丹田內的那個豆大的光點,她不知如何控制,便想象它是一個蠶蛹,然后從中抽出無數條絲扯向身體各處。
梅亭君繼續道,“身體升的時候不用管它,下落之時用精神力調動它們向上浮起。”
安久試了一下,感覺到自己落腳的時候果然輕了一點,于是更加集中精神去控制內力。
梅亭竹就在安久前面,她道。“你的內力初成,多這樣修煉,很快就會有提升。”
安久嗯了一聲。
幾人走的還算平順,就在將要轉彎之時。忽聞前方有人聲。
一個清亮的女子聲音道,“怎么辦?這么寬。”
谷中有山風搖動棧道,故而那些人不曾發覺身后有人,待他們察覺到異樣時。梅氏五人已然逼近。
兩隊正面相對,氣氛陡然肅殺。
山風吹得斗篷烈烈作響,雙方都嗅到了彼此身上的血腥味。頓時明了對方手底下走過人命。
梅亭君首先看見他們身后斷裂的棧道,收回目光時又見幾人衣角上繡著一座六角樓,便開口道,“原來是樓氏。”
“梅氏?”那邊一個女子搭了話,雙方不約而同的撤掉了戒備。
梅氏與樓氏曾經聯過姻,梅氏家的老太君便是樓家出來的女兒,他們家不知中了哪門子的邪,每每竟是只能生出女兒,五房里頭能有三個男丁已是難得,不過樓氏的女子一向彪悍,比男子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棧道斷了兩丈余。”樓氏為首的女子語氣低落下來。
梅亭君見她們只有四個人,便明白遭遇了什么。
“方才我姐姐試著用輕功,過去倒是過去了,可是那邊木頭腐朽不堪,承受不住一點點重量,姐姐就……”那個清亮的聲音哽咽起來,“姐姐有五階呢。”
梅氏幾個人的心忽然就沉了下來,五階都越不過去,他們之中別說梅亭瑗、梅亭春,就連梅亭竹都不見得能成功。
就在眾人陷入沉默時,一個冷漠的聲音突然道,“有繩子嗎?”
卻正是安久。
“我有。”梅亭春掏出一捆細細的繩子。
“韌性怎樣?有多長?”安久問道。
“這是玄蠶絲擰成,不懼水火刀劍,至今還沒人能夠將它斬斷。
這線又細又韌,如果有足夠的沖力很容易就能割傷皮肉。
安久扯出一節,脫下斗篷與玄蠶絲擰成粗繩系在自己腰間,然后用腳踹了踹附近凸出的一塊巖石,覺得足夠結實,便將繩子另外一段綁在石頭上,轉頭對梅亭君道,“萬一我掉下去,你借助石頭穩住這根線。”
“你瘋啦!你……”梅亭瑗看了樓氏幾人一眼,掐住話頭。
她本想說安久沒有內力,系著繩子跳純屬找死。
三丈遠,安久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跳過去,但她發現巖壁并不平整,凹凹凸凸,可以攀爬,而攀巖,不是一個殺手必備的素質之一嗎?
安久做狙擊手時經常需要在各種險要地勢埋伏,她曾經背著四十斤的槍彈徒手攀爬一座七八丈的峭壁。
那時候的防護措施比現在好的多,但當時她不也是沒掉下去嗎?
她估計自己現在身上攜帶的重量不到十斤,攀爬的距離也只有兩丈左右。
“你要做什么?”梅久驚恐道。
“如果你不想死,就不要試圖控制身體!”安久警告道。
不等梅久回答,她便攀上巖壁。
梅亭君明白她要做什么,立刻聚內力于掌死死抓住繩子。
之前安久吊在房梁上時,梅久并特別害怕,一是炕見高度,二是因為動作幾乎靜止,只要保持住不掉下去即可,然而現在要在危險中不停移動!她能清楚的感覺到下面吹來的烈烈寒風,她強迫自己要放松,但是不可控制的想發抖。
有些巖石上堆了雪,不能快速攀爬,且只要稍有不慎便會滑落,安久一面攀爬,一面還要用精神力強壓住梅久,以防像上次落馬一樣。
如此一來,先前預估的情況直轉急下。帶著梅久還不如背著四十多斤的東西,至少那些都是死物,不會突然擾亂到她的行動。
攀至一半,安久渾身的汗已經濕透中衣。
天上烏云散開,露出一絲月光。安久視線更清楚,立即選擇沒有積雪的石頭,穩而迅速的攀到對面。
安久站到棧板上仔細檢查了一番,棧道木板有被利刃斬切的痕跡,明顯不是自然腐朽。
“可以落腳。”安久說著,解開繩索。
她第一個過來,風險是一定有的,但亦有好處,譬如有人做助力,多了一層保險,不會給他們機會丟下自己。
“讓我妹妹先過吧。”樓氏為首的那名女子道。
梅亭君神情不悅,“我也有妹子還沒過。”
安久將斗篷穿上,冷眼瞧著,見他們僵持住,便想要不要先走,反正她手里已經有了一份完全的地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