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待客人嗎?”
楚留仙一笑,起身兩步,伸手入寒潭,一陣摸索后“嘩”的一聲,從潭中抽出了一桿長約丈許,寒光四射的大槍來。
槍身抖動,槍花晃出了梨花,整桿長槍在楚留仙的手中如同毒龍一般。
“好槍。”
公子贊嘆出聲:“通體隕鐵打造,長年累月的靈力灌注與寒潭淬煉,算得上是神兵利器了。”
“兄長果然福澤深厚,在這山野之地,也能弄出這樣的兵器來。”
楚留仙搖了搖頭,道:“主要還是要靠你。”
他又不是不知道,這樣的東西,對尋常人來說,自是神兵利器無疑,可是放在公子的身上,卻什么都算不上。
公子極其肯定地說道:“我就不信,兄長會沒有給我們的貴客,再準備上一道大餐。”
話音落下,兩人相視一笑,只覺得從未有過如此暢快之感,仿佛只要兄弟攜手,就無有不破。
閑話到此為止,楚留仙與公子留仙兩人,一持長槍,一手按腰間,并肩而立,面向洞口處,靜靜地等待著。
數息之后,匆匆的腳步聲,傳入寧靜的山腹間,聲聲轟鳴回響,恍若踏在戰鼓上。
緊接著,破空之聲傳來,一個通體火紅的身影團身躍入了山腹洞穴中,旋即飛快地站了起來,警惕無比地望向四周,好像生怕有人在那一瞬間偷襲了他一般。
那是一個無論衣著,毛發,乃至于兵刃,都成血紅顏色的怪人。
更怪的是,在他的身后,還背著一個巨大的,跟他上半身同寬高的古銅箱子。
如此模樣,頭重腳輕,看上去分外的怪異。
在楚留仙他們兩人打量著對方的時候,紅發怪人也發現了他們兩個,整個神情一下子呆滯住了。
任是何人,看到追擊的對象忽然從一化倆,怕都不會比他好上多少。
就在這個時候,公子開口了:“你是活躍在龍川上的散修,血刀紅發?”
“桀桀”紅發怪人笑聲刺耳無比,得意地說道:“沒想到出名目中無人,驕傲無比的公子留仙,竟然也聽過我紅發老怪的名號。”
公子留仙哂然一笑,道:“你長得比較有個性,好記罷了。回頭也就忘記了。”
“還有,區區一個真靈散人,干的又是打家劫舍,暗算同道的活計,過街老鼠一樣的東西,也配稱‘老怪’?”
他話剛說完呢,紅發老怪一張臉,頓時漲成了豬肝色,就差冒煙兒了。
旁邊楚留仙不由得莞爾,沒想到公子留仙一開口,竟然還頗有殺傷力,一兩句話,從長相到修為到品德至名聲,損了個遍。
他本以為,公子這番話說出去,紅發還不暴跳如雷,破口大罵?
不曾想,這紅發雖然臉上先紅后青再白,顯然是受刺激到了極點,卻竟然沒有回罵,只是冷哼一聲,悶聲悶氣地說道:“留仙公子,你是神霄楚氏嫡脈,天之驕子,看不起我這樣的也不足為怪。”
“不過,外面那些小孩子玩意兒,還有你身邊這個區區引氣期的替身,可救不了你。”
“既然你驕傲到家族給你安排的替身也不用的份上,晚點我就給你個痛快,不折辱于你?”
“替身……”楚留仙哭笑不得,沒想到這個紅發想了半天,竟然弄出了這么一個結論來。
“其實……”紅發嘆息了一聲,“我也不想與你為敵啊,謫仙人,楚氏子,陽神后……”
“謫仙人、楚氏子、陽神后”這三詞九字,他每念出一個詞,甚至一個字來,語氣都要更加凝重一分,滿是不甘不愿的味道。
尤其是在想到那幾個實力還在他之上的真靈、通幽強者,都隕落在面前這個公子的手中,紅發的眼皮更是直顫。
“嗯?”
楚留仙心中一動,聽出了什么。這血刀紅發明顯是不想與公子留仙為敵,甚至可能在出發前都不知道對手是他。
那,這后面隱藏著什么?
公子留仙則嗤之以鼻,連理由都不問,淡淡地道:“動手吧。”
既已勢不兩立,何必再問什么情由?
等生死分曉,勝者自然有大把的時間與方法,去將一切調查個清楚。
所以他不問。
隨著公子一句話,山腹中的氣氛,陡然壓抑了下來。
最后一縷天光也恰在這個時候斷絕,只剩下火樹銀花的光芒,浮在大片周遭的空間。
楚留仙瞳孔驟縮了一下,后側兩步,讓開了空間。
公子留仙與紅發老怪,隔著數十丈的距離,遙遙對峙著。
楚留仙這邊剛剛站定,低頭往地下瞥了一眼,似是確定著什么,那邊公子留仙和紅發兩人,同時動了。
公子留仙的手在腰間玉帶上一抹而過;
紅發扯開了背上背著的箱子。
“轟!”
兩道奇光,同時從雙方所在的地方升騰而起。
一方是青、白、玄、赤,四色糾纏;
一方是鮮紅如血。
青白玄赤四色的光輝自公子留仙的腰間騰起后,在他面前的空中彼此碰撞著,發出“鏘鏘”的組合聲音。
同樣的響動,也發生在對面。
最終,當光輝收斂,公子留仙和紅發的面前,各有一座丈許方圓,由基座、法案、符咒、法器……諸多部分組合而成的法臺,轟然落下。
“法臺!這就是法臺!”
楚留仙的雙眼都在放光,這東西他早就想得到了,只是在過去的十六年間,連看都不曾看到過。
法臺,是修仙者最重要的一樣法器,或者說是,法器組合。
對引氣期修士來說,靈力不得破體而出,只有依靠法臺輔助,才能施展法術,才能驅動符箓,而不需要損失精血;
對真靈期的散人來說,法臺的重要性更甚。
靈力能破體而出的他們,只有借助法臺,才能夠如臂使指地御使法器,操縱法術,才能將這些的威能,發揮到極致!
而每個人的法臺,又上下有別,高低不同,適應各自的屬性和功法,習慣等等,不可一概而論。
公子留仙的法臺上,隱隱有四色靈力環繞,呈四靈模糊輪廓,其中又有屬南方丙丁火的朱雀形象,最是清晰。
對面紅發的法臺,與公子留仙這座一看就不是凡品的四靈法臺相比,自是相差甚遠,看上去就是用各種妖獸骨骼拼配而成,上面還污濁的血漬,給人以陰森恐怖之感。
“起!”
兩人同時大喝一聲,踏前一步,踏上了法臺。
各色靈光閃過,公子留仙與紅發,就好像與座下的法臺血肉相連了一般,那種渾然一體的感覺無法言述。
“著!”
公子留仙又是一聲大喝,一掌拍下,法臺上本來鑲嵌于法案上的數十張符箓盡數震起,一張張亮起,無數個玄奧的符號浮現出來。
緊接著,除卻兩張飛往楚留仙方向,一落在其身上,形成了一個金黃色的護罩,一落到長槍上,覆蓋上了一層白光外,其余的盡數帶出各色焰尾,電射向對面。
頓時,火光、狂風、落石、藤蔓……各種異象,為符咒所引,團團將紅發與其法臺圍了起來。
在那一瞬間,楚留仙隱約聽到紅發怪叫一聲,咒罵一聲,似是“敗家子”一類的,聽不真切。
不過從他還有空暇發出這樣的聲音,還中氣十足的樣子,就不難知道這一大票符箓,不過是為了干擾他罷了,還取不得這紅發老怪的性命。
隨后,一道血光,呈長刀模樣,由內而外,從一團混亂中劈了出來。
血刀猶自握在紅發的手中,一道凌厲的刀氣迸射而出,直取公子留仙。
這柄血刀上,光芒朦朧,若有若無,感覺就好像是有兩柄血刀,一實一虛,重疊在一起的模樣。
“真靈!”
“這是血刀紅發的真靈,他的真靈竟然就是血刀。”
楚留仙看到這里,心頭大跳。
紅發比起公子來,更強的一點就是他未曾身受重傷,更沒有被打散真靈。
想到這里,楚留仙目光一瞥,看到在公子挺拔如松柏的表面隱藏下,后背處一團血色越暈越大……
他的傷,一刻不曾好過。
紅發刀氣一出,頓時成了一場你來我往,爭鋒相對的戰斗。
公子留仙勝在渾身是寶,紅發老怪經驗豐富真靈完整,龍爭虎斗,一場好廝殺。
法術往來,刀氣縱橫,整個山腹洞穴都在顫抖,時不時地就有西瓜大小的石塊從上方滾落下來。
楚留仙持槍而立,偶爾有石塊砸落下來,他也不曾分心去散躲,而是在石塊砸到身上的一瞬間,卸力減輕一下傷害。
眼看著,山腹中戰得昏天黑地,落石如雨,公子留仙整個后背染血,最先支撐不住的就是他。
不過此刻除了交戰的雙方,山腹中還多出了一個人來。
——楚留仙!
“就是現在!”
楚留仙雙手持槍,一槍刺出。
這一槍,自不是刺向數十丈外的紅發老怪,而是貼地,刺入了前方一塊數倍磨盤大小的巨石下。
“喝!”
一聲大喝,楚留仙全力爆發,以長槍生生將巨石挑飛了起來。
他何等力量,這一挑又是盡了全力,巨石劃著弧線飛到了最高處,接著又轟然落了下來。
“他是想做什么?”
紅發老怪詫異無比,看那巨石的落點,分明不可能砸到他啊。
倒是公子眼前忽然一亮,數十個復雜的手勢掐出,遙遙一指法臺上插著的赤紅色旗幟。
“刷”地一下,赤紅色旗幟上金光閃爍,在旗面上勾勒出了朱雀展翅,焚盡八荒的紋路來,一縷火焰從旗幟上迸發出來,直射紅發老怪。
“南明朱雀旗!”
這旗幟,這火焰一出,紅發老怪頓時怪叫一聲,再顧不得巨石的古怪了,連續催動法臺,甚至連劈出去的血刀都收了回來想要護身。
他沒有注意到的是,公子留仙與楚留仙這一先一后的出手,是何等的默契,其中又是隱含了什么。
他也沒有機會知道了。
轉眼間,巨石從天而降,重重地砸落在紅發老怪落足處不遠的地上。
“轟”
巨響一聲,整片大地,從洞口處,一直延伸到接近楚留仙二人所站的地方不遠,轟然塌陷下了下去。
“啊”
在血色法臺上竭力施法想要應對朱雀旗的紅發老怪措不及防,連人帶法臺,直接隨著掉落了下去。
下方,是寒潭幽深,其冷如冰。
寒潭當然要不了紅發老怪這般真靈散人的命,只是這一下嚴重影響到了他施法,緊隨其后的一縷朱雀火,趁機燃燒到了他身邊。
剎那之間,朱雀火后繼無力,朱雀旗掉落下來,公子留仙甚至要扶在法臺上,才能保持住身體平衡。
另一邊,“噼里啪啦”一陣脆響,紅發老祖周身上下護身之物、法,盡數破盡,連那柄血刀都血色褪盡,直如凡鐵。
就在這時候,楚留仙動了。
他右手高高平舉著長槍,猛地向前奔出了幾步,在堪堪要沖入前方塌陷而形成的寒潭時才豁然止步,借著沖勢,大半個身子后仰到極限,如同繃緊的弓,再飛速地彈回。
“嗖!”
丈許長槍,電射而出。
這一槍,凝聚了楚留仙所有的力量,一經離手,頓如閃電,連眼睛都跟不上其速度,在短到無法反應的時間里,刺破了寒潭,洞穿了紅發老怪的胸膛。
去勢不止,長槍帶著紅發老怪的身體,飛出了血色法臺,一直釘入了斜下方的潭壁上。
即便是潭水深深,阻隔了視線,在那一瞬間,楚留仙還是看到紅發老怪一手握在槍桿上,一手顫抖著遙指著他,那種怨,那種不甘,那種無法置信,清晰地傳遞了過來。
紅發老怪,敗,亡!
“我給過你機會。”
“誰叫你廢話太多,謹慎太過,直接撲過來,我也暗算不了你。”
楚留仙說話間,新生的寒潭中有鮮血汩汩而出,染紅模糊了視線。
當什么也看不見的時候,公子和楚留仙兩人,齊齊軟倒到了地上。
“哈哈哈哈哈哈”
“痛快!”
兩人齊齊放聲大笑,這種齊心合力,默契十足的感覺,簡直美妙如醇酒一般。
公子留仙好似渾然不以一身傷勢為意,大笑出聲:“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這下面有鬼,不然你每次干嘛貼著墻走。”
“還不是為了你。”楚留仙躺在地上,上氣不接下氣,先后兩個動作爆發太過,他是徹底脫力了。
“不然我也不用掀開這張底牌。”
公子留仙強自支撐起來,靠在火樹上,問道:“我倒是想知道,要是紅發沒有站在那里,而是撲過來,你怎么做?”
“那里!”
楚留仙伸手往原本寒潭上一指,接著道:“寒潭下面,四通八達,更有水道直通于外。”
“在那個復雜的地形下,他不敢追,也追不上我們。”
說到這里,他兩手一攤,道:“不過這是萬不得已的做法,因為那條水道太深,我也不知道最終會通向哪里,出口在多遠的地方?”
“總之,我們贏了,這就夠了。”
“是的,這就夠了!”
公子留仙向著楚留仙伸出一只手來,大笑道:“兄長,我們一起離開這里,一起去拜入道宗,日后一起名震天下!”
楚留仙也在笑,同樣伸出手握去。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