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那突然加重的兩個呼吸聲,雖然只是一瞬就消失不見,練過聽風辨位的董庫又怎么能聽錯?
董庫不露聲色的端起茶杯,輕輕的呡了口,說道:“柳掌柜子,整理這些需要點時間,我一會把伙計打發回去,找間店住下慢慢整理,順便嘗嘗久違的美食。”
“好!這些我來安排,一會讓鐵叔到對過的福來順訂間上房,晌午給董先生洗塵。”說到這,柳如寄話鋒一轉,問道,“不知道董先生此次來……”
“呵呵……董某的伙計會打鐵,如今想歸鄉里,董某念他跟隨多年,就出資幫他開間鐵匠鋪,這不,此次到安樂鎮是來買鐵砧子和家把式的。”
“哦……”
柳如寄輕哦了聲說道:“這些小事一會讓鐵叔去辦,董先生就不用去跑了,讓你的伙計跟著,要什么,買回來就是了。”
“那就有勞柳掌柜子了,我先去跟伙計說一聲,先住下。”
“行。董先生先去安排,一會我安排午宴。”柳如寄沒有挽留,微笑著送客。
董庫跟隨伙計來到雅間,見眾人已經吃完,正在那大眼瞪小眼的等著自己,遂笑著說道:“吃這么快,一會還有大餐呢,沒留點肚子?”
“掌柜子,俺們先墊了墊,一會買完東西再敞開了吃。”虎子像模像樣的說道。
董庫在伙計離開后,坐了下來,拿起個饅頭咬了口,邊嚼邊說道:“一會有人帶著你們去買鐵砧子,買完后,回來再敞開了吃,吃完飯虎子留下,劉忠負責,剩余的人帶著鐵砧子先行返回山里,路上注意尾巴。”
“嗯哪。”
幾人小聲的應了句。
幾口吃完那個饅頭,夾了兩片牛肉嘗了嘗,董庫不由暗自點頭,這柳如寄真如當初判斷的在飲食方面對廚子要求很嚴,不論是味道,還是擺出來的花樣,都跟后世吃過的醬牛肉一樣,很有味道。
還沒等他將嘴里的牛肉咽下,鐵叔掀開門簾進了屋里。
還沒等董庫說話,鐵叔抱拳道:“東家,鐵砧子這東西在這里買不到,這里只有一家鐵匠鋪,要買得去密山,您把需要的東西寫一下,我這就安排人去密山買,明天下午能回來。”
“買不到啊。”董庫想了想也是,這東西可不是蘿卜白菜,不開鐵匠鋪誰買這個?
“行。那就有勞鐵叔了。”說完,扭頭吩咐道:“去柜臺取來紙筆。”
“嗯哪。掌柜子。”
趕鴨子應著,就離開了房間,不一刻,就拿回了紙筆。
董庫刷刷的幾下就寫好了,繁體字雖然麻煩點,可也并不耽誤他寫字。
“鐵叔,這是三十塊大洋,一會還要麻煩鐵叔順便幫我的伙計開房間,都開上房吧。”說著,遞過銀元和紙張。
“東家,用不了這么多,鐵砧子我問過了,全套的才兩個銀元,你這還沒風箱,兩套四塊銀元足夠,加上住店,五塊銀元就夠了。”說著,鐵叔自錢堆里拿起五塊銀元,剩余的推回了董庫身前。
“剩下的給兄弟們喝酒吧,忙前忙后的,鐵叔你就看著安排吧。”董庫說著,又將銀元推了回來。
鐵叔冰冷的臉上沒有一絲波動,略一遲疑,又拿起五塊銀元說道:“既然東家執意,鐵某就不矯情了,這些足以,多謝東家,鐵某這就給東家安排住處。”
“好!有勞鐵叔了。”
董庫說著,站起身來目送鐵叔離去。
直到鐵叔的背影消失,董庫腦海里還在回憶著在柳如寄房間里的兩個呼吸。這倆呼吸絕不是鐵叔和成叔,這點,他是完全肯定的;可不是他倆,難道還有兩個高手做柳如寄的下人?這個柳如寄也忒大能量了,開如此的飯莊,居然沒有日本兵來鬧事,沒有偽軍來禍禍,就連哨卡的偽軍都高看一個下人,可謂是奇葩。
半響,董庫搖了搖頭,收回目光,在眾人的注視下又坐了下去,腦海里繼續分析著柳如寄。良久,將自己利用柳如寄作為落腳點,并為今后的抗日積累資金的方案捋順了一遍,最終,他還是認定,賺敵人的錢是沒錯的,讓柳如寄在沈陽、哈爾濱,乃至天津、上海租界開飯莊,只要她不是漢奸,真的是單純的生意人,就可以合作;即便是,先期,有資金源源不斷,也可以保持合作關系,等自己站穩了腳跟,再收拾掉她也不遲。
“呼……”
在門簾外傳來腳步聲的一刻,董庫長長的吐出了口氣,快速的抄起筷子,夾住一片牛肉。
劉忠等人見董庫突然的動作,也都收回了在他身上的目光,各自做出吃飯的動作,卻沒有人吱聲。
門簾一掀,跑堂的伙計進了房間,規矩的站在桌子旁說道:“東家,鐵叔已經安排了房間,福來順天字一號二號房,另外,二掌柜子吩咐了,現在就給這屋上菜,并請您去掌柜子房間,大掌柜子給您接風洗塵……”
午宴非常的豐盛,成叔和和后廚的掌勺劉師傅作陪,邊吃邊聊,氣氛很是融洽;柳如寄換了一身當時時尚的中國風味的服裝,時不時銀鈴般的笑聲,讓午宴更顯輕松愉快。
吃罷飯,董庫拿著準備好的一摞紙,跟已經在雅間吃完飯的劉忠等人一起去了對過的住處,獨自一人,在房間里悶頭寫了起來……
一下午的時間,董庫將所有的細節,包括裝修風格,菜品的選料,都一一的備注,詳細的解說,記在了紙上。
這些,都是他在學習龐雜知識的時候順便記住的。他沒有多少機會去大飯店品嘗這些菜肴,就查看資料來滿足一下精神上的需求,來填補口福上的缺憾,卻不成想,這時候卻用上了。
正一張張的翻看,看看有什么遺漏呢,虎子突然敲門說道:“掌柜子,鐵爺來了。”
哦?這個點還不到飯口,鐵叔來干嘛?
放下手里的紙張,董庫說道:“快請鐵叔進來。”說著,人已經離桌而起,迎向了門口。
“東家,掌柜子請您過去。”鐵叔冷冰冰的說道。
“好。我正好要過去呢。”
董庫也沒在意,回身拿起那摞紙就率先向門外走去。
剛剛一探頭,眼角的余光看到左側一個頭顱快速的縮回了房內,他心里一動,停下腳步,將虎子身上背著的包裹摘下說道:“也快到飯口了,招呼大忠子他們也去吃飯吧,這個就不用帶了,回頭明天一并到柜上結賬就行。”說著,回身走到炕前,隨手將包裹扔在了炕上,又將手里最后空白的幾張紙拿了出來,放到了桌子上,沒理會虎子詢問的眼神,向門外走去……
“董先生,有位朋友想請您吃飯,不知道可否方便……”
換上了和服的柳如寄放下手里那疊紙張,微笑著說道。
“朋友?”
董庫腦海里數個念頭翻轉,他知道,自己在這沒有朋友,如果是外人宴請的話,或許是柳如寄的后臺。
好吧!你想探我的底細,我還想著探探你的深淺呢!
念頭閃現間,董庫哈哈一笑說道:“董某閑人一個,怎么會不方便呢,尤其是有美食,只是不知道去哪呢?”
“董先生,就在里面,您請。”
柳如寄嫣然一笑,起身拉開身后的紙門讓道。
“好!”
董庫站起身來,沒有絲毫牽強,邁步就進了里間。
一進去他才知道,這里,也是一個會客廳,布局,跟身后的房間一樣,也是榻榻米。
就在董庫打量房間里的格局時,身后的紙門輕輕的被拉上了。
董庫抬頭看了眼頭頂的嘎斯燈,目光又看向了中式八仙桌,見一共三把椅子,已經擺好碗筷,并擺有四盤涼拼;董庫沒有過多停留,直接走了過去,四處環視了下,見沒人,他也沒客氣,一屁股坐在了客位上。
此時,劉忠等人已經坐在雅間里開吃了,雖然還不到五點,可也不耽誤這些大胃王的狼吞虎咽;尤其是麻辣的魚肉火鍋,更是倍受歡迎,不到半小時,已經是第三鍋上來了。
劉忠等人早就得到了命令,就是狂吃,喜歡吃什么就上什么,不要怕花錢。
這個命令讓猛子和牤子這樣的大胃王當然欣然執行了,他們,就算長這么大,也沒有吃過這么好吃的東西,更是吃的滿嘴流油。
“伙計大哥,一會來一個你們那個鐵板燒。”虎子招呼門外走過的伙計吩咐道。
“好嘞!東三號鐵板燒一份……”
伙計拖著長音,一路喊著,離開了東屋。
董庫坐了沒兩分鐘,紙墻外面就傳來了腳步聲,緊接著,自他進來的對面,一道紙門被拉開,燕兒端著一個大方盤走了進來,隨之,一股濃郁的香氣飄進房間。
董庫沒有說話,他拿出品嘗師的派頭,看著端上來的四道菜。
這一看,嚇了他一跳,只見四道菜里,一道是熊掌,一道是烏蘇里江里的同花魚,一道是小塊渾圓的肉塊,像是魚肉,又沒有切口,還有一道是不知道是什么炒肉,但能跟這三道菜一起上來,顯然也不是普通肉。
這是誰?居然有這么大手筆,這要是放在后世,單單這一對熊掌和同花魚,就要幾萬,且還不是隨便能吃到的。
沒等念頭轉完,燕兒已經回身離開了桌子,接過了門外的另一個方盤……
是日本人?還是柳如寄本身就是日本特高科的,今天是她的上司宴請自己?
看到方盤上的另四道菜,董庫有點不淡定了。這四道菜顯然是精美的高級菜,如果沒記錯的話,這是滿漢全席里的菜式,包括盤盞……